高潔說：“你真的不用特意撥時間，我知道你很忙?！?/br>
    于直見她已經(jīng)穿上了外套，拿好了包，問：“可以走了嗎？”高潔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過身，于直跟上，路過辦公室時，門開著，六點下班的兩位同事也在收拾準備走人。于直順手拿過高潔手里的提包，高潔沒有立時松手。

    他們僵持間，于直靠近過來，鼻尖幾乎湊到她的唇上，眼睛看到她的眼底。 他輕聲地，幾乎是親密地呢喃：“我來拿。”辦公室內(nèi)的同事們都瞅著他倆。

    別有意味的覷探，身不由己的意動，讓高潔只得放手。她又被蠱惑了，掩藏在心底自己最不齒的位置的蠢蠢欲動，驅(qū)使著她跟著于直，一路走到了停車場，照舊上了他的車，照舊坐在后座。

    于直將車開出停車場后，從后視鏡里望了望高潔，髙潔正好也在望著他。他們的眼光在后視鏡里一對，她立刻移開。

    車子啟動，高潔終于把所有的蠢動拋離。她閉上了眼睛，教導自己要身心安靜。

    于直在后視鏡看見了，然后挺無奈地把目光放到前面的主干道上，說：“我教了趙阿姨按摩手法，今晚開始你讓她給你按摩吧?！痹谒犻_眼可能開口拒絕前，他補充道，“經(jīng)常抽筋對球球不好?！?/br>
    高潔就沒有再說話了。

    而于直繼續(xù)無奈。他正在慢慢接近，但是壁壘堅厚。她一時一刻都不愿松懈自己的意識，比她以前更堅定，要克制、更不會幻想。而他比以前多了顧慮、多了牽掛、多了愧疚、多了尊重，于是變得謹慎，變的……不敢輕易驚擾她。這才是現(xiàn)在最大的無奈。

    但是至少，他已經(jīng)可以同她平和地在一個空間相處。沒有關系，他們的時間很長。

    于直心情愉悅起來，與高潔用各種形式周旋，這不是第一次。他和她，就是從各種周旋開始建立的關系。

    這天開始，趙阿姨果然每晚會為高潔按摩小腿半個小時，手法已經(jīng)純熟，用力恰到好處。于直也會每天上午準時在公寓門口候著她接她上班，每天下午提前一小時到常德公寓接她下班。

    在路上，他會閑聊幾句，也僅限于高潔的三餐、髙潔的身體和孩子，沒有什么讓髙潔感到難以應付的話題。

    高潔難以應付的反而是自己的心。

    家里的冰箱內(nèi)多了很多水果，泰國的芒果、臺灣的山竹、四川的批杷、日本的草莓，每日都有搭配好的果籃新鮮供應。

    趙阿姨也不瞞她：“于先生每天會送一批過來?！?/br>
    高潔不會矯情到拒不食用，她客氣地向于直致謝。于直只是盯著她的肚子， 問她：“他喜歡吃水果吧？”

    高潔點頭。

    “夜里還喜歡吃夜宵嗎？”

    高潔想起某一夜，還有過往的許多夜晚，雖沒有了她用在他身上的心機，但最后可能成為他們孩子的一個習慣。

    她說：“是的，幾乎毎晚會加一餐夜宵?！?/br>
    于直想起什么似的，又問：“這個周四你是不是要做四維彩超了？”

    高潔一愕，沒想到于直竟知道她的預約時間，她點點頭。

    于直很小心地問她： “我可以一起去嗎”

    高潔不是沒有猶豫，但也不是沒有看到他眼底的渴望。他揚著眉毛，等待著她的首肯。

    骨血牽連，人之天性。曾因此，她會對于直生出本能的更為深刻的恐懼，想要逃離。也因此，現(xiàn)在的她對他逐漸卸下深重的心防。

    深入骨血的牽連，才容易讓人溫和以及軟弱。如她這樣，毫不例外。

    高潔到底還是在父親“三七”這日在工作室內(nèi)的佛龕前上了—炷香，看香煙裊裊，辨不出其中酸苦。一切因父親而生、由她欲念而起的荒唐，她也希望如這炷香一樣，最后能夠燃盡，她才可以平和地繼續(xù)走下去。

    她也到底答應了于直陪她一起做彩超的請求。

    在這日清晨，于直很早就在公寓門前等候，高潔是準時下的樓，但他仍有—些焦灼和迫不及待。

    前幾天，他去看了莫北快要滿月的小兒子。關止比他顯得更有新鮮感，對著小嬰兒左看右看，再看看莫北，問道：“更像你老婆啊？哎，我問你啊，做彩超的時候是不是就能看出像誰了？我們下禮拜去做彩超。”

    “彩超還能看出來這個？啊？莫北。”于直也生出興趣。

    莫北答他：“可以看到孩子大概的輪廓，像不像的，還是看不太出來?！?/br>
    于直只是笑了笑，然后心情好幾天沒有平靜下來，他有點期待。不知道他的孩子大概的輪廓會是什么樣子，這是他這些天來最大的念想。

    于直將高潔送到醫(yī)院，停完車就一路疾步趕到婦產(chǎn)科的彩超室外，正巧電子叫號屏上出現(xiàn)了高潔的名字。

    他走到高潔跟前，問：“我可以一起進去嗎？”他看著她，神情如同懇請的男孩，再也沒有張揚的逼迫和狡猾的算計，只是很單純的請求。

    高潔遲疑了一下，說：“好?！?/br>
    于直由懇請至雀躍，毫不掩飾的興奮由他的笑容透露給她。髙潔不語，勒令自己不要多看，一路埋頭走進彩超室，于直只是靜靜地跟著。

    彩超室內(nèi)器械林立，充斥著消毒水冰涼的味道，有一點點冷。

    但高潔不覺得，她看到了那個即將展示她創(chuàng)造的生命的屏幕就熱切起來，期待之心躍躍欲出。她在護士的指導下，躺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