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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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他哭,人們拿來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 鮫人終于掉了淚,眼淚滾落在地,真的變成了美麗的珍珠。 看到那些閃爍著光澤的珍珠,人們頓時瘋狂了。 竟是真的鮫人! 只要讓他哭,就能產(chǎn)出源源不斷的財富! 只是人們隨即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他流出的血,好像蘊含著某種詛咒,會讓碰到的人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比如突然看不見,突然失聲,突然產(chǎn)生幻覺…… 有人這才反應過來:“所以他自己是不是也中了這種血咒,才這樣半死不活的?” 人們吸取教訓,意識到鮫人的血有毒,一定要小心別碰到。 這樣一來,鞭打這種費力又血淋淋的方式就顯得有些不合適。 于是,他們開始嘗試不同的方法讓他哭。 用尖銳的匕首劃開冷白的皮膚,避免血飛濺出來。 把他吊起來放在陽光下曬,放在火堆上烤…… 在這個過程中,人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越是痛苦,鮫人眼淚所變成的珍珠就越美麗。 所以,要努力想辦法,讓他更痛苦一點。 嘗試了各種方法之后,他們最終發(fā)現(xiàn),拔鱗片是一種省時省力還比較安全的做法。 鮫人的鱗片細細密密,用鑷子夾住拔下來一片,他就會痛到渾身發(fā)抖。 哪怕緊緊閉著眼睛,也會逼出眼淚來。 鱗片拔下來,片刻之后才會流血,接觸到的危險也就小了很多。 甚至其中還有一小部分,居然也會變成美麗的血色珍珠。 原來血也是有可能變成珍珠的,只是更有可能產(chǎn)生血咒。 隨著時間推移,原來還能突然擺動尾巴突襲的鮫人掙扎越來越弱,那一顆顆滾落的珍珠好像在消耗他的血rou和精力,讓他不斷虛弱下去。 不過村民們并不在意這一點,畢竟如果鮫人活蹦亂跳的,還要擔心他逃跑,或是給取珍珠的人帶來危險。 像這樣無法反抗地任憑擺布,最理想不過。 不僅如此,他們還發(fā)現(xiàn)鮫人的自愈能力強得驚人,被拔掉的鱗片過幾天都會自己長回來,再次拔掉依然可以讓他落淚。 讓人不得不感嘆,這實在是一種非常適合豢養(yǎng)起來產(chǎn)珍珠的生物。 那么美麗,又那么頑強。 不過最近,葉枯鄉(xiāng)的人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鮫人落下的眼淚越來越少,產(chǎn)出的珍珠品質也越來越差。 他們這才意識到,痛苦是會慢慢疲勞的。 適應了這種痛苦,漸漸就哭不出來了。哪怕哭出來,珍珠也越來越不值錢。 想要一勞永逸地取珍珠是不可能的。 他們需要找到新的方法,去讓他感受到新的痛苦。 第270章 悲歡 “幫你逃跑,再……” 陳思兒明白了鮫人的意思,卻好像更不明白了。 “不是?!?/br> “我來……”她咽了口口水,感覺喉中發(fā)緊,“我來殺你?!?/br> 聽了這句話,鮫人少年這才抬起頭。 垂落的長發(fā)如同銀白軟緞一樣向兩邊流散,露出了一張蒼白的年輕面容。 他看見陳思兒后皺起了眉,好像在思考。 “……咦,你是陳思兒?” 他眉頭舒展開來,銀色的眼睛彎了彎,“差一點就是我的新娘了呢。” 陳思兒:“……” 她怒從心起,拿著匕首上前兩步,抵在他脖子上:“我要殺了你!” 鮫人少年脆弱的脖頸毫無防備地暴露在她刀刃之下,纖細冷白仿佛透著光,她甚至能感到手下隱隱的血脈搏動。 “啊……對不起,你不喜歡是嗎?” 少年眨了眨眼,仰頭望向她的目光干凈得像一汪泉水,“可是,我不想死。” 陳思兒看見他那樣的目光,不知為何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可是…… 她心想,可是你都這么痛苦了,為什么還想活著? 她一時只覺得鼻頭酸熱,喉中澀苦,竟不知該說什么。 少年抬起頭,望向窗外夜空中的月亮,自言自語般喃喃道:“我搶了一個人的酒,要還他珍珠的。還沒還呢……” 下一刻,他收回目光,對她笑了笑:“你比一年前掉河里的時候長高了好多啊,剛才差點沒認出來。不過你跟你jiejie可真像,尤其是拿刀的時候——她那時候也想殺我呢?!?/br> 一提起jiejie,剛才因為震驚而暫時淡忘的仇恨立刻又從陳思兒的心底翻涌起來。 jiejie當時出嫁也帶了刀,想要殺死他?! ……她明白了。 jiejie發(fā)現(xiàn)她被選為河神的下一任新娘,又知道自己無力改變現(xiàn)狀之后,就想要殺了河神,一勞永逸地替她解決問題。 陳思兒心中一陣痛楚,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你還有臉提我jiejie!” 她狠狠一咬牙,手往下一劃。 手下脆弱的脖頸上頓時滲出幾滴鮮紅血珠,沿著冷白皮膚滑落下去,滴在水池里緩緩散開。 少年倒吸了口冷氣想躲,但被捆在原地動彈不得,根本躲不開。 他蹙起眉:“……哇你也太著急了,能不能先聽我說完啊。你jiejie沒死啦?!?/br> “什么?”陳思兒忍不住瞪大眼睛。 但她隨即警惕起來,她想起之前聽到過大人說這是一個狡猾的鮫人,會說人話,還會騙人。 他曾經(jīng)許諾給珍珠,想要騙看守他的喬家嫂子放他走…… “你休想騙我!”陳思兒惡狠狠道,“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相信你!” 她只相信她自己看到的。 她看到了河底的新娘尸骨,那是確鑿的鐵證。 “好好好,”少年仰頭看著她,“我的脖子就在你刀底下,你聽我講完,如果還想殺我,那就殺吧?!?/br> “不止你jiejie,還有之前所有的女孩子,都活著。”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好不好,我當然不可能真的娶了那么多個新娘啊!你們一個個才多大?。慷际切⊥炼棺?!” “很多年前……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吧?我從河里逆流而上閑逛,游到了葉枯鄉(xiāng)?!?/br> 獨自游在水中,大部分時候都是寂靜且孤獨的。 這也是為什么他原本是生活在海里的鮫人,卻從海里游到陸地的河流來——因為他喜歡熱鬧,又怕冷。 鮫人生活在冰冷的深海里,彼此之間的距離太遙遠,太冷清了。 岸上那些兩條腿走路的人總是嘰嘰喳喳的,人多的地方才有溫暖和熱鬧。 白瀾游到葉枯鄉(xiāng)的時候,久違地聽到了人的聲音——有嬰兒的哭聲,還有人們祈禱的聲音。 嬰兒的哭聲聽不懂,不過那些人在祈禱神明為他們送來更多的珍珠,以及希望神明幫他們祛除在河里興風作浪、危害村民的邪祟。 在此之前,白瀾曾經(jīng)在風浪大作的海里救下溺水的人,那一船人回去就奔走相告,蓋了個海神廟供奉他。 又曾因為喜歡去一個湖里曬月亮,偶爾現(xiàn)身撈一兩個失足落水的醉鬼,被有鼻子有眼地傳成了湖仙。 所以,白瀾自然地覺得這個神明應該是指他。 ……哎,真讓人害羞,他們怎么知道他來了? 既然都被人當做神明祈禱了,那他就勉為其難地幫幫忙吧。 結果他在葉枯鄉(xiāng)這段河道里游蕩了兩天,發(fā)現(xiàn)所謂“危害村民的邪祟”其實也是村民——是水里的無數(shù)個嬰靈,也就是那些哭泣的嬰兒。 都是女嬰。 嬰靈小小的身子泡得慘白發(fā)脹,在白天的時候,她們總是像仍在mama肚子里一樣蜷縮起來沉睡,只有夜里才會浮出水面,隨著浪濤發(fā)出陣陣哭聲,希望把每一個接近河邊的人誘進河里淹死。 她們剛剛出生,幾乎是還未睜眼看過人間就淹死在了水里,雖然力量微弱,但怨氣極重。 因為她們從未感受過這個世界的善意,只有最原始的、赤.裸裸的恨意,仇恨每一個活在這世上的人。 好在白瀾不是人,是鮫人,所以不在她們的攻擊范圍內。 ……她們好像還挺喜歡他的,而且好像還對他有什么誤解,總是游到他身邊,抱著他的尾巴和脖子喊mama。 白瀾:“……” 他記得那是人類對生下自己的那個人的稱呼。 他是公的,可不會生小人啊?。?! 白瀾不明白為什么河里會有這么多剛出生就死去的女嬰,但他感受到了那些嬰靈在水中長年累月積累的仇恨與痛苦。 剛在這里逗留到第二天,他正在水里睡覺,突然有一個軟軟的東西落在了他頭上。 一抬頭,居然又是一個女嬰! 白瀾趕緊抱著嬰兒浮到水面上去,可是還是遲了,嬰兒早已停止了呼吸。 他趴在岸邊,在冷冷的月光下努力地撥弄嬰兒小小的手腳,她卻再也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