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嘆了口氣。

    “我是癱了，不是廢了，一時半刻還忍得住，下次不要跑那么急。一不小心摔個狗吃屎破相了怎么辦？理事會那幫人還不得笑話死你？”

    霍深懶得理他，把他手擦干凈后就捏在手里，掌心軟綿綿的非常好摸。

    “我要是真殺完人回來，你準(zhǔn)備怎么辦，報警抓我嗎?！?/br>
    “哪能呢，像我這樣知恩圖報的大好青年，當(dāng)然是等你血流干再報警了?！闭f完抽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玩你自己的去。”

    “可你還欠我三年的十指相扣。”

    霍深抬眼看向他，烏黑的雙眼就像可以刺穿一切的冰刃，將沈月島釘在原地。

    沈月島灰溜溜地移開視線：“你見過誰家死對頭十指相扣……”

    “那你見過誰家死對頭給對方把尿？”

    他連這種話都能用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說出口，仿佛只是在講吃飯喝水一樣尋常的事。

    沈月島偷偷紅了臉：“你閉嘴吧?！?/br>
    霍深睨他一眼，起身走到洗手池邊，嘩啦擰開水龍頭，幫他擠牙膏。

    沈月島昏迷這一周一直都是他在照顧，包括洗澡換藥按摩，從沒讓別人近過他的身。

    霍深不喜歡任何人碰他，尤其是頭發(fā)。

    草原上的兒女都留著長發(fā)，對他們來講那是極其私密的存在，互不相識的異性要是不小心碰到對方的頭發(fā)都是極不禮貌的行為。因此幫愛人梳頭就變成了他們驕傲的特權(quán)。

    結(jié)婚前的神圣儀式是互相剪下一縷頭發(fā)，綁在一起掛在柿子樹上，寓意生生世世。

    遺憾的是，他們沒能等到那一天。

    -

    洗漱完換好衣服??，醫(yī)生正好也來了。

    沈月島一副關(guān)心至極的樣子：“快去處理傷口吧，一會兒血都流干了?！?/br>
    霍深偏不讓他如愿：“就在這弄，再下去一趟又得疼出一身汗?！?/br>
    “喲，你還怕疼啊？”

    霍深驀地一頓，轉(zhuǎn)頭看向他：“我不是rou長的嗎？可以隨便扎來捅去？”

    他的聲音依舊那么冷淡，可沈月島卻從中聽出一絲稍縱即逝的……埋怨？

    他難得心虛了一次。

    也對，都是rou體凡胎，誰能不怕疼呢。

    只是有比疼讓他們更怕的事罷了。

    -

    醫(yī)生看過他的傷口，覺得有些棘手，要他把上衣脫了：“會長，鐵絲割進(jìn)去的有點深，我先幫您處理，后續(xù)要打破傷風(fēng)?！?/br>
    “不用，剪開就好。”

    他背上的東西還不能給沈月島看。

    醫(yī)生只好把背心上已經(jīng)撕裂的口子剪得更大一些，露出滲血的傷口，周邊沾著很多臟污，傷口邊緣微微翹起，呈現(xiàn)出黑紅色。

    霍深面對沈月島坐著，肩背又打得筆直，沈月島看不到他背后的情況，只能從空氣中陡然加重的血腥味上判斷傷口應(yīng)該不淺。

    其實從馬上摔下來不會這么嚴(yán)重，可壞就壞在霍深當(dāng)時沒拽住韁繩，直接被發(fā)狂的馬甩到圍欄上，后背擦著鐵絲網(wǎng)狠狠撞了過去。

    當(dāng)年那場事故給他帶來的傷害是毀滅性的，身體多處骨折，皮膚大面積燒傷，手臂韌帶受損嚴(yán)重，一開始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說來可笑，年少時渾身腱子rou、只用一只手就能輕易拉開狐皮大弓的草原漢子，如今卻連一匹瘋馬都控不住。

    霍深垂下臉，眼底閃過一絲酸苦。

    皮膚被鋒利的鐵絲斜著切開，內(nèi)部創(chuàng)傷面積大，鐵銹殘留在里面，要把沾藥的棉球塞進(jìn)去沿著切面把銹一點點清理出來，就像用砂紙反復(fù)摩擦被割開的rou。

    前幾年手術(shù)做得太頻繁，他對麻藥產(chǎn)生了耐藥性，同時痛覺神經(jīng)又異常敏銳，比常人感知疼痛的程度高出幾倍。

    醫(yī)生知道這點，謹(jǐn)而慎之地開始cao作。

    第一顆棉球塞進(jìn)去時，他驟然繃緊身體，雙拳死死按在床上，額頭上的青筋浮凸起來。

    醫(yī)生觀察著他的情況，第一遍清理完后，按住他的后背利落地抽出棉球。

    “呃——”霍深登時疼得悶哼一聲，雙手一脫力就向前撲了過去。

    沈月島下意識伸手去接，那么單薄的身體哪能禁得住他，直接被懟到床頭，變成一個天鵝交頸的姿勢被他罩著，剛要推人就看到他后背猙獰的傷口，頓時一驚。

    “怎么傷成這樣，你不是很會騎馬嗎？”

    霍深疼得抽氣，那么高大的身體縮在他懷里時竟忍不住打顫：“它不聽我的……”

    “不聽你就換一匹啊，它倔你也倔？它尥蹶子你要不要也尥蹶子??？”

    醫(yī)生遞給沈月島一塊紗布，讓他幫霍深擦汗，沈月島接過照著他額頭一呼。

    “疼死活該，和馬較什么勁！”

    霍深吃痛輕哼，兩條手臂也搭上來，幾乎是把沈月島整個扣在身下，巨石似的讓人動彈不得。

    這是一個掌控欲十足的姿勢，只要他想，可以隨心所欲地對身底下人做任何事，然而他只是問：“讓你擦汗不是讓你悶死我，那天晚上我也是這么幫你擦身子的？”

    “還說，疼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沈月島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撿起紗布重新幫他擦額頭，這次倒是溫柔不少，還囑咐醫(yī)生：“麻煩您慢點兒，他疼得厲害。”

    霍深好受了一些，調(diào)整姿勢把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他肩上，臉頰就貼著他光滑的肩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