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沈月島臉皮厚,并沒有因為剛才的失態(tài)多尷尬,看著桌上五顏六色的粽葉飯,若有所思地摩挲兩下手腕上的天珠。 也好,兩頓都沒吃成,爸媽不在了估計以后也不會有人幫他準備這個,今天就蹭點小亨的,偷偷給自己補上。 他揪出一片葉子,卷來卷去也卷不好。 “這個要怎么包啊?” 霍深直接拿過來,捏著葉子兩端卷出一個小窩兒,里面先填上一層五色米,再澆兩滴油茶,剛打出來的糍粑鋪在米上,最后加入咸rou蛋黃,葉片包住,打結(jié)系好。 沈月島在旁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怎么包的是一點沒學會,只顧著看霍深的手。 他的手并不算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看,卻帶著一股鮮明的、讓人無法忽視的掌控意味。 手指長但不纖細,骨節(jié)分明,指腹粗糲,沿著掌心和指根的連接處長著一圈yingying的厚繭,顯出一股極強的力量感。 沈月島幾乎可以想象,當他想要攥住什么時,絕不會讓對方有一絲可能逃離。 可現(xiàn)在那兩只大手捧著只小小個兒的飯團,又顯得有些呆萌,指尖的每一次起落都恰到好處,細長的麻繩在指端翻飛旋轉(zhuǎn)。 手指動作得太快,隱在頭頂雨棚的陰影下看不真切,漸漸的,手指旁突然生出些虛影。 沈月島愕然,用力眨眨眼睛。 再睜開時那兩只手中的粽葉包已經(jīng)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細長的青草葉。 有黑亮的長發(fā)垂在草葉上晃動,沈月島的目光沿著長發(fā)一點點上移,就看到阿勒轉(zhuǎn)過臉來笑著問自己:“要蟋蟀還是小馬?”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仿佛從來沒有變過。 沈月島嘴唇顫了顫,不敢置信地吐出三個字:“……小馬吧?!?/br> 對面的人嗯一聲,低頭給他編起小馬。 就像終于從某個虛幻的夢中醒來,沈月島恍然間想起許多往事。 阿勒的手也很巧,會編很多東西。 他睡個午覺的功夫,阿勒就能用草給他編出一排小馬小牛小羊,讓他掛在腰鏈上炫耀。 木工也得心應手。 那時騎射隊用的都是大弓,最軟的一張也包著兩層狐皮,學騎射的新手無一幸免都在拉弓上吃盡苦頭,就沈月島沒有。 因為阿勒會單獨給他做小弓。 只有他的手臂那么長,包的灰兔軟毛,胳膊打直就能拉開,回彈也不會震得手疼。 那時騎射隊的漢子們最怕帶沈月島出去打獵,因為他騎馬追獵物時背著的箭筒子一直叮了當啷響,里面裝的都是縮小一號的三棱頭紅木鐵箭,箭尾上還刻著彎彎的小月亮,不等離近呢獵物就先聽到聲嚇跑了。 一幫人就圍著他譴責:“你這個小伽伽能不能回家去耍,打獵還帶撥浪鼓呢。” 沈月島轉(zhuǎn)頭就和阿勒告狀:“隊長!大昆講我小話,破壞隊伍團結(jié),馬鞭抽他!” 阿勒當然不會抽人,也不會偏袒得太明顯。 他只會抬手揉揉沈月島的腦袋,箍住他的腰一把就給拽到自己馬背上來,牢牢地擁在懷里,解下小箭筒讓他背到胸前,再往里扔一小袋花生糖,然后和隊員說:“我?guī)ゴ蚨车墨C物?!?/br> 說完一夾馬腹揚長而去,只留下沈月島興奮的“呼嚕嚕~”的叫喚。 那時隊員們都說阿勒慣他慣得沒邊了,疼得邪乎,這樣的待遇,不光在騎射隊,就是在整個貝爾蒙特都是獨一份。 沈月島現(xiàn)在想來都覺得胸腔酸脹,像是被一只大手輕輕撞了下心臟。 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 不是他的心被撞了,是他的手被撞了。 霍深把一個三角形的矮胖飯團遞到他手邊:“吃之前吹一下。” “啊……知、知道了?!?/br> 沈月島怔怔地回過神,接過飯團咬一口,甜糯咸香,滋味十足,虎牙咬著還能拉出一點絲來,依舊還是十幾歲時吃的味道。 霍深放下筷子,把酒杯端起來,陸凜小亨連忙也端起酒杯,等他發(fā)話。 他的聲音沉而緩,帶著一家之主的溫情和威嚴,對小亨說:“你最近出了不少事,從進秋天起就沒消停過,先是腸胃炎折騰進醫(yī)院,又碰上精神病去學校傷人。既然是在曼約頓出的事我們就入鄉(xiāng)隨俗,吃過這頓粽葉飯,霉運全消散,壓驚壓祟,平平安安。” 這種家庭聚會沈月島是自覺不會去打岔的,知道沒自己這個外人什么事,因此頭都沒抬,乖乖吃自己的。 卻發(fā)現(xiàn)霍深說完那句話后再沒了動靜,抬頭一瞄,狗東西正在盯著自己。 “都等你呢,就只顧著吃?!?/br> “等……我?” 他罕見地局促起來,耳尖微微發(fā)燙,看對面小亨、陸凜加上管家都笑瞇瞇地看著自己,仿佛這種場合本來就該有他一樣。 那句掃興的“有我什么事兒啊”在舌尖滾了三遍,最終還是被他咽了下去,生疏地端起酒杯和大家磕了一下。 嗑完一起的,霍深的杯子又追過來在他杯沿上單獨磕了一下。 “你也是,壓祟壓驚,平平安安。” 沈月島瞬間僵住了。 他就像一只失去了語言功能的小機器人,機械地低下頭去,看到桌上擺著四份餐具,四份晚餐,可只有他和小亨這里有粽葉飯,脫口而出問道:“也有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