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當(dāng)然,他是一代,我只是翻版,他在楓島人心中的地位就是十個我都比不上,如果當(dāng)年不是他執(zhí)意要走,這個位子也輪不到我坐?!?/br> 小圓寸又喝了口可樂,被那紅點晃了眼,就朝它來的方向敬了個禮。 “那他為什么非得走?” “你沒看見他護著誰?” “……哦?!毙A寸想起剛才沈月島暖烘烘地窩在霍深懷里,槍林彈雨之后硝煙味還沒散,他卻可以貼著那副胸膛安心入睡,該是給了霍深多堅固的信賴。 “不虧?!彼胍幌耄绻羞@樣一個可心又漂亮的小寶貝兒這樣信賴著自己,“這人要是跟著我,我也會這么護著?!?/br> - 東渡山的風(fēng)雨并沒有波及到曼約頓市中心。 霍深和陸凜的傷被處理過后已無大礙,倒是失蹤多日的沈月島一直被霍深藏在家中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每天都有記者在醫(yī)院門口徘徊。 但霍深不松口,他們也不敢往里闖。 漫長的雨季在三人養(yǎng)病期間過去了,天冷了下來,街道也變得蕭條。 沈月島那些皮外傷早就好了,可精神還是萎靡。 賽琳娜一死,他最后的線索也斷了,人就像從內(nèi)而外腐爛的蘋果,無聲無息地消沉成泥。 他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有時要在床上躺一整天,尖叫著醒來時睡衣被子濕黏在一起,全是被噩夢嚇出來的冷汗。 今天睜開眼時又不知道幾點了,肚子不餓,也沒人來叫他。 他坐起來,摸摸身上睡衣沒濕就懶得再換,想要下床走走,雙腳落地才發(fā)現(xiàn)異樣——腿能動了。 這對他來說并不算多大的好消息。 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能算到它大概什么時候會被允許恢復(fù)正常,所以從一開始發(fā)現(xiàn)殘了就沒慌過。 其實就算一輩子坐在輪椅上,他也沒什么所謂。 就像一具套著光鮮人皮的行尸走rou,他不在乎自己哪部分尸塊好一些,哪部分尸塊在發(fā)臭。 推開臥室的門,就有陽光灑下來。 大概是睡太久了,眼睛再次罷工,他看什么都朦朦朧朧的隔著一層,眨了眨眼也沒恢復(fù),就不再管了,赤腳踩著被曬得發(fā)燙的長廊走進庭院。 長廊兩側(cè)漆著暗紅色的彩漆,貝殼串成的風(fēng)鈴掠過他肩膀,陽光如同一道追光燈照在他飄動的長發(fā)上,他翕動鼻尖,聞到風(fēng)中有青草和風(fēng)信子的味道。 慵懶、暖和、昏昏欲睡,氛圍美好得像置身一場夢。 但是很快他就確定自己就是在做夢了,因為他又看到了阿勒。 少年騎著馬在河邊散步,小馬低頭吃草,他手里拿著弓箭和刻刀。 “嗒嗒嗒”的聲音在山間靜謐地流淌,風(fēng)吹起他身上繁復(fù)的藏袍,他的長發(fā)里有幾條彩帶在飄。 夏天和他的氣質(zhì)是那么吻合,就像同種質(zhì)地的水果,只要輕輕咬破一點薄皮,就能跳進一場干凈又自由的夢境。 或許死去的人就是這樣被一場又一場的夢神化的。 沈月島早已記不清和他相處的種種,卻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覺到疼。 生理上的痛感,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纏綿到每一絲血rou。 他在原地長久地駐足,并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yīng),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阿勒喂馬、刻箭,看他身后那座蓋到一半的磚紅色瓦房,和房子旁邊的風(fēng)信子花。 “他的世界沒有我時才最安穩(wěn)?!北е@樣的想法,沈月島連上前都不敢,即便是在夢里,他都只是縮在角落里靜靜地看。 他不知道阿勒能不能看到他,能看到的話,他在阿勒眼里又會是什么形態(tài)? 一棵樹?一匹馬?還是一片藏著暴雨的云彩? 沈月島都不想,那些太顯眼了。 他希望自己是月亮。 或者再微弱一點,干脆只是一小條月光。 不需要太過耀眼到被他注意,只需要在他走夜路時為他照個亮兒。 慢慢的,夢里的味道變了,顏色也變了。 風(fēng)鈴被打碎,小河結(jié)成冰,長廊上的紅漆變成鮮血染透這小小的天地。 小馬背對著阿勒走進泥石流爆發(fā)的山谷,他卻只能站在原地看著。 風(fēng)信子枯萎了,被別人連根拔起。他捧著那些根,執(zhí)拗地再次種進土里。 推土機轟隆隆地開過來,推掉他們還沒蓋好的小瓦房。阿勒背著個很大的行囊,里面是他的全部家當(dāng)。 愛人的離去或許是他今生經(jīng)歷過最大的一場暴雨,那些雨沒有落地,全都困在他的眼睛里,任由沈月島怎么擦都擦拭不去。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美好的東西一點點崩塌,看著阿勒的眼睛蒙上一層陰翳。 空氣中傳來一股腐臭味,越來越近,越來越濃。 沈月島看到一個枯槁的身影朝自己走來,寬大的袍子罩著干癟的身體,如同一顆荒蕪的枯樹。 阿勒就是那棵樹,手里捧著一個小陶罐,那是他給風(fēng)信子做的小墓。 腐臭味來自他的手臂,當(dāng)初為救沈月島割rou留下的傷口再次發(fā)炎,化膿,變成一個凹進去的rou紅色的坑,隔著被泅濕的袍子流出污濁的膿水。 沈月島呆怔地看著它,一言不發(fā)。 眼淚是他夢到阿勒的代價,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哭,淚水無聲地流下來,砸在手臂上也沒感覺,只是喉嚨里一哽一哽的,如同刀子在切割那里薄薄的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