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瞬間喜笑顏開：“同學(xué)你好，請問你在這場宣傳講座中收獲到了什么？有什么想對我們的工作人員或者大家說的話嗎？”

    “收獲到了一千五百字觀后感。”辛戀言簡意賅，實話實說。她從進到整個會場開始，視線就一直盯著工作人員那邊的一個身影，這會兒一字一句道，“可以問你們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br>
    漫天的血氣和肅殺的寒風(fēng)還猶如昨日一般，在耳邊呼嘯，高原上的警笛久久回蕩延綿不去。

    那道在寒風(fēng)和警笛聲中，被一根獨峰孤聳的骨頭立起來的血淋淋的皮囊，立在天地之間。

    曠野、高山、荒原，和她踽踽獨行的身影，連綿成了一條無線蜿蜒的虛線。

    “我在生農(nóng)院念生態(tài)學(xué)專業(yè)，希望未來能夠為地球自然與人類命運做出自己的貢獻，保護野生動物自由的棲息在同一片天空下?！毙翍俚哪抗鈷哌^宣講會巨大的海報，最后落在了隋昭昭的身上，“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保護的界限是什么？”

    她問：“只有瀕臨滅絕的野生動物需要保護嗎？那我們進行保護的目的最終依然指向自我？”

    會場陷入寂靜，唰唰的筆尖觸紙的聲音也戛然而止，這場無聊的宣傳講座在此刻被人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

    “隋昭昭學(xué)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辛戀的眼中宛如燃起了一團不滅的篝火，當年只顧著當一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好學(xué)生已經(jīng)脫胎換骨了一次，陳舊的皮囊在看到漫天寒風(fēng)屹立著的身影中裂開了一絲縫隙，她語氣陳懇而鄭重，“我們在保護站遠遠見過一面?！?/br>
    隋昭昭被突如其來的點了個名，抬眸直直的看向她。

    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小規(guī)模的嘩然，這個名字在京業(yè)大學(xué)生農(nóng)院的確很有名氣，生農(nóng)院有一間大型會議廳，四周的玻璃柜里面存放著歷年來的在校生為學(xué)校獲得過的榮譽和勛章。

    “你這么有名呢？”祝輕安湊在她耳邊說悄悄話。

    “……花了點小錢吹的。”隋昭昭低調(diào)道。

    主持人聽到辛戀問起隋昭昭，腦漿都打碎重組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這群理論生們的問題，正好把這個燙手的山芋塞進了隋昭昭的手里。

    是聽站長說納河保護站經(jīng)常有些游客或者搞調(diào)查的學(xué)生慕名而來，隋昭昭沒有做過這方面的接待，只是潦草有這么一個印象，自然也不記得在什么時候見過辛戀。

    但這不妨礙她對辛戀提出的問題進行解答。

    “我記得我讀書那會兒，咱們院上的第一堂專業(yè)課是道德經(jīng)，你們現(xiàn)在還學(xué)嗎？”隋昭昭從容的走上講臺。

    “學(xué)！”底下的學(xué)生呼聲一片。

    “一個學(xué)環(huán)境保護、學(xué)生態(tài)調(diào)研、學(xué)生命、學(xué)自然的院系，為什么要學(xué)道德經(jīng)？”隋昭昭往日里成天酷愛插科打諢，這會往講臺上一站，竟然還有模有樣的，她說，“畢業(yè)這么多年，有句話我依然印象深刻。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這句話的意思是天下人以自我為中心的好惡，所展開對世間一切的評判。”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天平，保護自然的最終目的，比起指向自我，我更認為是指向天然的本性。”她不過是一個和在座的學(xué)子沒什么不同的，畢業(yè)多年的學(xué)生，但那些日日夜夜與盜獵者盤旋死斗的身影，那些葬身于曠野閉不上眼睛的軀體，在此刻都有了解答。

    ——我們保護的不是動物對于人類利益的可取性，我們保護的是它們自然狀態(tài)，我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確的，我根本不懂社會學(xué)家“必要的殺生”那一套，我曾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大家可以對成千上萬頭豬羊牛的屠宰視若無睹，卻會對一只回不了家的浣熊潸然淚下。

    ——什么是正確的？什么是錯誤的？

    ——什么叫做屠宰？

    ——什么叫做保護？

    ——我們究竟是在保護，還是在殺戮？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自然界不存在絕對的共贏，也不存在的唯一的霸主。

    ——邏輯和理性不能告訴我答案，我只能遵從自然界賜給我的本能。

    她的話語驟然一頓。

    那一刻，腦海里浮現(xiàn)過納河保護站刻在石碑上被英靈見證的標語，浮現(xiàn)過萬千游走在邊境、游走在不同的國家、游走在深山老林的同袍。

    耳朵面目全非的身影虛化成了遙遠的一道光點，落入漫天宇宙成為其中的一點星辰。

    隋昭昭立在天地之間，被一根脊梁骨牢牢撐起，這些天的不安和恐懼終于在這一刻化為了平靜：“我們做野保就為了四個字——不平則鳴?！?/br>
    抬起頭，她的眼神更加堅毅。

    占巴的盜獵團伙是上過國際通緝令的組織，他們生在一個戰(zhàn)火紛飛的國度，亡命之徒就是為這群人量身定制的詞語，硝煙、炮火、人命，在他們眼中同樣無足輕重。

    你要問隋昭昭當年深入敵營第一線是一腔年輕的孤勇和熱血，如今已經(jīng)見證過太多重要的人死在這條無止無休的道路上時，她曾經(jīng)有沒有過恐懼和退縮？

    她只說：“不平則鳴?！?/br>
    “隋昭昭還有這本事呢?！蓖躞阒窈婉樓搴右粯?，活在資本家的世界里，也即將當一輩子的資本家，掌聲雷鳴，他第一次體會到年輕的靈魂炙熱的號召力，不明覺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