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拓拔璨嗯了一聲,伸手揉了小孩的頭發(f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倒在那新鋪的床鋪上,許久都沒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低聲道:“這次出兵,太急了,從南朝蕭鸞篡位,出兵南征,只有一月時間,我父毫無準(zhǔn)備,生生累病了?!?/br> “他要遷都洛陽就罷了,還要禁穿咱們鮮卑人的衣服!消息一出,軍心不穩(wěn)?!?/br> “咱們鮮卑人有什么不好,為什么一定要學(xué)漢人那一套?” “西郊祭天他也停了,都也遷了,他還要降爵!不許鮮卑勇士繼續(xù)入軍!”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會是這樣的人!” “他怎么能這樣做!” “明明,他剛剛繼位時,大家都很放心!” “他給太后哭喪,哭了整三天,不吃不喝,大家都覺得他會像太后那樣穩(wěn)重!” “可是,他怎么能這樣!他是要挖我們部族的根!”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少年將軍在床上咆哮著,低吼著,甚至都不敢在自己軍中說得大聲些。 還能是什么原因,你家陛下覺得自己可以,想融合胡漢,一統(tǒng)天下,鮮卑也好、漢人也好,都來維持他拓拔家的統(tǒng)治,你們這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知道么? 蕭君澤一邊想著,一邊面露好奇地起身,坐到他身邊:“小將軍,你在說什么啊,我聽不懂?!?/br> 他的聲音悠揚清亮,十分好聽,讓拓拔璨忍不住坐起看他。 “你不懂,你還小?!蓖匕舞矅@息著,把自己無處發(fā)泄的苦悶向這小孩兒傾述,“我的國家,越來越不像以前的模樣了?!?/br> 蕭君澤歪了歪頭:“那,以前是什么模樣?。俊?/br> “以前啊……”拓拔璨停滯了下,有些恍惚,“我也說不清楚,哎,從我出生,朝廷就在改制,又是三長令,又是俊田令,還裁撤了侯官……這么說來,陛下有所變動,也……” 他神色復(fù)雜,看著少年,忍不住抱怨:“小時候也有大改大變,但我都沒覺著不對,可是如今又是大改,怎么就覺得太過份了呢?” 蕭君澤露出疑惑的神色:“那,小將軍,你可以去問知道的人啊?!?/br> “我能問誰,”拓拔璨露出不平之色,“他一直相信的都是漢臣,什么馮誕李沖,什么楊津王肅,我們這些親族,早就被他拋在腦后了!” 蕭君澤還是不懂:“什么是漢臣???” “漢臣,就是一群狡詐的人,”拓拔璨不悅地道,“他們會把話說得很好聽,讓人聽著聽著,就順著他們的意來,最后才發(fā)現(xiàn),被他們賣了,還要幫他們數(shù)錢!” “這么壞么?”蕭君澤露出驚訝。 “對啊,你以后可千萬別上當(dāng),”拓拔璨說了這么多,原本惡劣的心情終于有了幾分好轉(zhuǎn),“以后啊,你聽我的話就行了!” 蕭君澤似懂非懂的點頭。 隨后,拓拔璨便聽到幾聲咕咕。 蕭君澤臉微有些紅,怯怯地看著他。 餓了,嗯,吃了飯再問消息。 拓拔璨笑了笑:“走,我?guī)闳コ钥救??!?/br> 第27章 不知死活 吃過晚飯,又聽他聊了許久,蕭君澤披著那像小紅帽一樣的斗篷,打了個哈欠,很自然地抬頭,對拓拔璨說:“小將軍,很晚了,我要回jiejie那去睡了?!?/br> 拓拔璨有些不舍得,他覺得和小孩待在一起會感覺到輕松,有心想說要不然你就留下陪我一起睡了。 但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便搖頭,他不是好男風(fēng)的人,只是看到個特別漂亮的孩子,放在身邊多看看也覺得賞心悅目,便點頭道:“我送給過去吧,明天再來我這?!?/br> 蕭君澤乖巧地點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拓拔璨跟在他身邊,把孩子送過去的同時,也看看自家老爹的情況。 老爹睡得很安穩(wěn),但就是沒醒。 拓拔璨長嘆了一聲,心中焦慮,又詢問了魏知善父親多久能醒過來。 “將軍,郡王本就是重病之身,先前強撐身體主持大局,大傷元氣,如今沉睡,也是身體在休息,恢復(fù)元氣,若是強行叫醒,反而會有性命之憂?。 蔽褐苿竦?。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這中年人肯定沒有這少年那么好忽悠。 拓拔璨也知道這有道理,可是如今大軍在前線,獨他父親重病,一但被南齊再偷襲一次,怕是要出事啊。 于是他只能再交待兩句好好看顧,便去休息了,這一天一夜,他也著實疲憊了。 看他走遠了,一邊陪侍的青蚨和許琛都有些心急地靠過來,一個檢查小公子有沒有損傷,一個問他沒有對您做什么吧? 蕭君澤微笑搖頭:“沒事,一個小傻瓜,知道的東西倒是不少?!?/br> 青蚨擔(dān)心地小聲道:“他會不會不懷好意?要不公子,咱們先下手為強?” 蕭君澤輕笑一聲:“不必,他還有點用處?!?/br> “什么用處?”許琛也壓低了聲音,他不理解。 “這次南征,鐘離是關(guān)要之地,魏帝必然親臨,”蕭君澤揉了揉太陽xue,“我得想一想,怎么樣入主中樞。” 想要接近孝文帝,普通的辦法肯定不行,便只能從他身邊人入手。 為此,他身邊有什么人,寵幸哪些人,就是非常重要的情報了。 拓拔璨這小傻子雖然腦子不好使,但對這些卻是清楚,是他如今最好信息來源,非常難得,一時半會,他可舍不得下手殺了。 魏知善調(diào)侃道:“那你可得小心些,獨自在外,我們可來不及援助啊?!?/br> “無礙,”蕭君澤微笑道,“既然入局,肯定要有些準(zhǔn)備,對了,昨天那么一鬧,有多少奴隸逃掉了?” “不多,也就三分之一不到,畢竟河邊的船太少了,”魏知善道,“當(dāng)時他們沒有睡帳篷,倒是沒有被火燒到,但場面混亂,很多人根本不知往哪里跑,還有一些膽小的,不敢逃亡?!?/br> “那也不算白忙,”蕭君澤點頭,“那郡王情況如何?” “病得不輕,不過應(yīng)該能救回來,畢竟才三十多歲,于王室而言,正值壯年。”魏知善分析道。 “這可不定,”蕭君澤想到這個,不由嘆息道,“北魏的皇族,能活到四十就很不容易了?!?/br> 魏知善點頭,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畢竟北魏的皇帝,這些年一個比一個死的早。 “好了,先休息吧?!?/br> - 有拓拔璨的看重,蕭君澤很快就恢復(fù)了優(yōu)質(zhì)的生活條件。 他也不急,每天像個小尾巴,在拓拔璨身邊,聽他對朝廷的各種抱怨。 這人似乎也憋的狠了,而蕭君澤也深諳引導(dǎo)話題,只需要露出好奇的表情,這位少年就能帶著濃厚的個人情緒,把北魏朝廷上下,都批判一遍。 蕭君澤在這幾日之中,就已經(jīng)對北魏朝廷上下的許多高官有了印象,甚至還知道他們其中的血緣、聯(lián)姻等關(guān)系,拓拔璨的敘述雖然帶著濃厚的主觀意識,但反向推算,蕭君澤也基本能知道每個人如今在孝文帝心中大約是什么定位。 畢竟這位主干的事情,后世是用了很大篇幅去描寫的。 過了幾日,拓拔璨的父親終于醒了過來,魏知善吩咐不能過于疲憊,但全軍上下,總算有了個主心骨。 這日,蕭君澤正在看書,便聽拓拔璨道:“貍奴,你又在看什么?” 蕭君澤抬眸,把書遞給他看。 “哪來的尚書?”拓拔璨一手將書丟到一邊,“漢人東西都不是的什么好東西,你不要學(xué)。” 蕭君澤平靜地道:“你也在學(xué),而且,我不叫貍奴,我叫君澤。” 拓拔璨霸道地道:“我學(xué)是因為陛下的要求,另外,從此刻起,你便改名叫貍奴了,以后沒有我允許,你不能學(xué)書,只能看我給你的書!” 蕭君澤用看著他,有些不悅地道:“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喜歡書。” 拓拔璨微微揚眉:“你還頂嘴,這樣,只有我叫你貍奴,其他人愛怎么叫,還是怎么叫,如何?” “我喜歡書。”只是一個人叫的話,蕭君澤可以接受這個別稱。 “那不行,書讀多了,就會變得狡猾,”拓拔璨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我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樣子?!?/br> “可是,如果你要變狡猾,為什么我不能變得狡猾呢?”蕭君澤反問,“還是說,你討厭我,不想我變得和你一樣?” “你可真會說話,”拓拔璨也不和這小貓爭,便直接威脅道,“你不是有個jiejie嗎?你要是再看書,我就把她關(guān)起來,不許她學(xué)醫(yī)了,這樣的,你還要看書嗎?” 蕭君澤清純的眼睛看著他,輕輕道:“好吧?!?/br> 拓拔璨自覺勝利了,大笑道:“這才是聽話的孩子,你以后,就只當(dāng)我的貍奴,記住了,你要是敢跑,我就殺了你jiejie!” 蕭君澤微微點頭:“好,我是你一個人的貍奴。” 拓拔璨滿意地點頭。 然后不到片刻,他又對著一封文書大發(fā)雷霆。 “這是什么?”蕭君澤疑惑地指著那文書問,“你為何如此生氣?” “陛下剛剛發(fā)了急令,”拓拔璨眉宇間都是厭惡,“詔令壽陽、鐘離、馬頭三地的大軍,把從民間所掠奪的男女都放歸江南去?!?/br> “不能放嗎?”蕭君澤不解地問。 “當(dāng)然不能!”拓拔璨咬牙道,“這些奴隸,都是將士們辛苦了兩月,冒著生命危險從南地擄來的,是他們的財貨,若是放了,他們能立刻嘩變?!?/br> “那怎么辦呢?” “當(dāng)然是拖,再過幾日,南方大船便要過來,到時將它們販到北方,陛下也做不了什么!”拓拔璨深吸了一口氣,“這真是,我都不知怎么給諸將提起,此事必然大損士氣?!?/br> “原來如此?!笔捑凉赡抗鉁厝幔蕾p地看著拓拔璨,認(rèn)真夸獎道,“將軍真是體貼下屬。” …… 是夜,蕭君澤回到營帳。 “剛剛收到的消息,北魏皇帝拓拔宏已經(jīng)南下親征,如今已經(jīng)到了汝南郡,離此地只有三百余里,”回到自己的助手身邊,蕭君澤拔弄著手尖銅殼,“若我預(yù)料不差,很快,北方幾路大軍,就要總攻了?!?/br> “南邊的新上任的徐州刺史蕭惠休是個傻子么?”許琛不理解,“這邊廣城郡王病重那么久,他們隨便抓個機會,不就能打出個勝仗么?若公子您還是徐州刺史,這邊的北魏軍早就死了八百回了?!?/br> “徐州蕭惠休畢竟剛剛上任不久,”蕭君澤倒是可以理解,“這一月時間,他能處理好鐘離城中的事物就不錯了,要他分兵出來偷襲,太為難他了?!?/br> “那公子,咱們現(xiàn)在,怎么做?”魏知善最能抓住重點。 “當(dāng)然是幫南國一把,”蕭君澤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杯之上,“廣城郡王如今已經(jīng)有了幾分精神,估計很快就會進攻鐘離,雖然肯定不會成功,但也一定是一場惡戰(zhàn)。” “孝、北魏之主剛剛在國內(nèi)推行了漢服,禁穿胡服,引起鮮卑族巨大反對,這次他只是打著南下的幌子,轉(zhuǎn)移國內(nèi)不滿,”蕭君澤以指沾水,在桌上簡易地畫了兩國輪廓,“北魏自開國以來,便是取償于外,每有國勢不穩(wěn),便滅一國,開國時之戰(zhàn)后,先滅北燕、后滅北涼,再服柔然,以他國積蓄,償國中權(quán)貴?!?/br> “這次北魏皇帝想要徹底改制,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國內(nèi)反抗之聲巨大,所以,他想以滅南國之功,鎮(zhèn)壓國中不滿,”蕭君澤微微搖頭,“可惜他太心急了,一早便露出了狐貍尾巴,胡漢不合,這場南征的結(jié)局,自然早就注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