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我、我太沒用了!”拓拔璨陷入崩潰。 蕭君澤嘆息道,“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我有什么辦法!罷了,還是我與你一起去面見陛下吧。” “這,這真的可以么?”拓拔璨還是有點擔心。 “這沙盤是我捏的,周圍山川地勢,都是我量的,否則你以為,我為什么經常出營,”蕭君澤搖頭道,“本來是送你的生辰禮物,如今只能獻給陛下了?!?/br> “嗯,貍奴,謝謝你!”拓拔璨用力點頭,擦去眼淚,“幸好,幸好有你在!” 一邊的魏知善看得頭皮發(fā)麻,悄悄退遠了些。 第31章 小心一點 拓拔宏是在一天之后的夜里,到達的淮水北岸的鐘離營地。 號稱三十萬的大軍規(guī)模龐大,艨艟順著江岸,綿延而上,看不到盡頭。 只不過,他們身后跟著一大群尾巴——南齊的壽陽守軍當然沒這么容易放魏軍離開,從壽陽到鐘離,生生追了兩百余里,把斷后的北魏軍幾乎斬殺殆盡,直到見魏軍重新在鐘離城外組織起防線,這才退去,但也是駐扎在鐘離附近,與守軍匯合。 新搭的王帳高大寬闊,直徑有兩丈,以雙層的厚毛氈搭成。 拓拔璨裸背背著荊條,跪地痛哭懇求,言稱自己有罪,父親身陷險境,他去救父失敗,如今局面艱難,求陛下看在父親一心為國的份上,不要追究他的戰(zhàn)敗之罪。 王帳中,正坐著一名英武青年,頭戴玉冠,身著冕服,低頭凝視著那哭得真情實意的少年,面無表情。 終于,他淡淡道:“起來吧?!?/br> 拓拔璨起身,謝了陛下,背上荊棘刺人,有鮮血流下。 魏帝拓拔宏平靜道:“細說,如今鐘離情況如何?!?/br> 拓拔璨立刻道:“小臣依鐘離周圍山川地理,制得一沙盤,能讓陛下一眼辨明,請陛下許臣獻上?!?/br> 拓拔宏眉間有些不耐,但還是道:“準!” 隨后,便是帳外的蕭君澤立刻喚人,將沙盤抬進了王帳。 沙盤一米見方,以泥土塑山川,白灰做河,還有細小為蘆葦,將整個鐘離周圍的山川地勢,一覽無余。 拓拔宏眼眸一亮,本能地起身,走到沙盤旁邊,便指著其中一處江心洲:“這里,便是邵陽洲?洲上還有多少將士被困?” “正是!”拓拔璨立刻答到,但后面那個問題讓他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這個問題貍奴沒給他講過??! 蕭君澤看他答不出來,無奈輕聲上前:“回稟陛下,先前將軍以一艘船誘敵,運回兩千將士,后來因南齊阻饒,五船皆隕,按滿載一千人算,洲上應還有萬余將士。” “南岸將領何人?” “回稟陛下,守將蕭衍,曾是寧朔將軍,這次是初經大戰(zhàn),從前于軍中并無大功?!?/br> “這是何處?!蓖匕魏曛钢惶幮『印?/br> “這是鐘離城水門,水軍出入,皆在此門。” “這里是……” “這是官道,通向四十里外一處河谷!” …… 雙方一問一答,蕭君澤對其中細節(jié)如數家珍,拓拔璨則在一邊補充“對”、“正是如此”。 拓拔宏看著那名小小年紀便思維敏捷,對答如流的少年,再看看一邊身為宗王的拓拔璨,感慨道:“這少年在你身邊,真是蒙塵了?!?/br> 拓拔璨心中一緊,便見拓拔宏揮手道:“下去吧?!?/br> 拓拔璨有心想問父親的事情,但蕭君澤扯了扯他袖子,將他拉走。 - 回到帳中,拓拔璨唉聲嘆氣,不知道陛下會如何救他父親。 蕭君澤聽得心煩,便走出帳外透氣,他看著河岸那茫茫蘆葦,靜立在河岸許久,然后輕輕吹響了長笛。 低沉的笛聲帶著幾分哀怨與愁意,蔓延在河岸。 這是他每日的日常,少年的身體嬌弱,他每日除了練習體術之外,也會吹一些調子悠長的曲子來練習一下肺活量,這大半個月還是有所收獲的。 同時,也是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放空思緒,梳理自己最近的行動,免得出現錯漏。 這身體強大的恢復力給他足夠的支持,他如今已經可以憑借著敏捷和瘦小的身材,和那些武將打上幾個來回,雖然不多,但不積跬步,何以千里? 就像他如今要做的大事,也是要耐得住性子,俯得下身子,蟄伏是為了積蓄力量。 今天見到拓拔宏,也如他所料,并沒什么意外,那個年輕的帝王,志向高遠,在任何時候都能擺出禮賢下士的模樣。 等他再觀看幾日沙盤,必然有不解之處,到時便會來詢問他了。 他初次見面,不能顯得太主動,他年紀太小,口舌上表現的再厲害,也會被人輕視。 得一點點把自己的能力表現出來,讓對方真心驚嘆,才能真正引起他重視。 畢竟上趕著不是買賣…… 今天表現沒什么問題,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一曲吹畢,他放下竹笛,凝視著河岸,準備先行回去。 就在這時,旁邊有人輕聲道:“這旋律,宛如天音,只是不知道是哪支曲子?” 那是很好的聽的聲音,雖然帶著一絲沙啞,卻像是樹梢與夜風最溫柔的相逢。 蕭君澤緩緩轉頭,便見到一名白衣青年,寬袍廣袖的漢家衣衫讓他更顯清瘦,眉似遠山,眸似明月,明明是美艷妍麗的容貌,卻有著清風明月般的純凈,秋水長天似的溫柔。 蕭君澤敢說,就他如今見過的人里,這是最好看的一個。 不過對方明顯也怔了一下,被眼前少年的清純美貌驚到,眼中是掩不住的驚艷。 “這曲子,叫故鄉(xiāng)的風景?!笔捑凉呻S意答道,當up主嘛,總要學些才藝,哪怕吹得不是那么好,也可以假吹,但至少指法要按對,給蕭衍的十二平均律也是那時候學的。 “故鄉(xiāng)的風景?!睂Ψ捷p念著這幾字,輕嘆了一聲。 “夜里風涼,你一個病人,早些回去歇息?!笔捑凉商釤糇呓鼛撞?,看到他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一看就是燒的不清。 “你一個小孩兒,才不應出來亂跑,”那青年微微一笑,悵然道,“我病了許久,實在躺累了,這才悄悄出來走走?!?/br> “既然病了,就聽醫(yī)者囑咐,別給大夫添麻煩,”蕭君澤微微皺眉,“我走了?!?/br> “別急啊,”那青年微笑道,“我喜歡你那曲子,能將譜子給我一份么,我能幫你達成一個愿望。” “我的愿望是宰執(zhí)天下,你能做到嗎?”蕭君澤反問。 對面的青年微微一怔,隨即輕笑出聲:“小友真是志向遠大,這事,我還真做不成?!?/br> “所以,不要輕易許諾,”蕭君澤看他又輕咳了幾聲,道,“行了,你想要曲子,我回頭寫一份給你,快回去歇息吧……” 那青年含笑道:“多謝小友,今天聽說拓拔璨身邊,有一神童,才思敏捷,風姿無雙,想來就是你……”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拓拔璨有些緊張的聲音:“貍奴,你怎么還不回去!” 蕭君澤一轉頭,就見拓拔璨慌忙地跑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與他行禮道:“秘書佐郎拓拔璨,見過南平王,小奴不知規(guī)矩,多有冒犯,南平王還請見諒!” 對面的青年微微點頭:“原來如此,佐郎請便。” 拓拔璨聞言,立刻拉起蕭君澤,像躲避瘟疫一般,飛快走掉。 那青年看著少年的身影隱入黑暗中,有些悵然。 就在這時,一件溫暖的斗篷包裹住他單薄的身軀,身邊傳來寬厚熟悉的聲音:“那少年說得不錯,既然身子不適,便不應來吹這冷風?!?/br> 青年轉頭看向來者,感慨道:“陛下,我這病,怕是好不了了?!?/br> 拓拔宏微怒道:“胡言!不過是偶感風寒罷了,徐太醫(yī)已經為你診治,我還等你好起來,與我一起去看長江,看那建康城!” 青年輕笑了一聲,沒有爭辯:“好,陛下今日說的,就是這位少年了?” “不錯,看他還算機靈,你要喜歡,我便要來給你解悶。” “陛下,那少年有大志氣呢?!?/br> “一個奴婢罷了,一無門第二無師長,不過妄想?!?/br> 倆人說說笑笑的回去了。 …… “那是誰?”被拉著飛快離開的蕭君澤好奇地問。 “那是妖孽!”拓拔璨氣鼓鼓地道,但以他膽子,他說后邊兩個字時,也是在蕭君澤耳邊壓低了聲音,“那人就是南平王馮誕,文明太后親侄兒,自小在宮里和陛下一起長大,他們從小就同車出行、同案吃飯、同席坐臥,馮誕如今不過二十七歲,就已經是官居司徒……上次我父親身體有恙,徐太醫(yī)剛剛到兩日,便被叫去為他診治?!?/br> 拓拔璨還悄悄道:“他娶了陛下的meimei樂安公主,陛下娶了他的meimei,但他幾乎沒有多少回家的時候,一直都在宮中侍奉陛下……” 他還說了很多關于馮誕的傳言,反正都不怎么好聽,總之一句話,男寵就該在后宮里待著,如今居然堂而皇之地來到前朝,還靠著這關系身居高位,這叫什么話? 蕭君澤問道:“他有為非作歹,欺壓他人么?” “額,這倒沒有。”拓拔璨思考了一下,“他對下人和子女都管束得挺緊。” “那他有人浮于事,玩忽職守嗎?”蕭君澤又問。 “這,好像也沒有……”拓拔璨回憶了一下,“改制、定衣冠、遷都這些事,他好像都在做,沒什么差錯?!?/br> “那他有侍寵而驕,讓陛下對他言聽計從么?” “那怎么可能,他在陛下面前,話都不敢大聲!”拓拔璨本能反駁。 “那他們恩恩愛愛,和你有什么關系?!笔捑凉砂姿谎?,“又沒礙著你。” “我就反對一下不行么,因為他,陛下后宮里娶的都是漢女,我們鮮卑宗室就一直看不順眼……” 蕭君澤拿起一塊糕點,塞住他的嘴:“那你也別說出來,平白招人討厭?!?/br> 且不說他們是不是真愛,一個人,被皇帝看上了,無論男女,難道還敢反抗不成?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看他也是個心思重的,未必就喜歡自己如今的處境了。 “你離他遠些。”拓拔璨小聲道,“他染了疾,徐太醫(yī)也束手無策,剛剛把你jiejie招去了,要是治不好,徐太醫(yī)威望高,或許無事,你阿姐說不得便要被問罪了。” “嗯?”蕭君澤抬眸,神情變得溫柔起來。 這拓拔宏,要是真敢動魏知善,他說不得就要給他們這對鴛鴛一點意外,讓他們沒工夫怪罪醫(yī)者了。 他最近整的活已經很多了,有點累,希望他們不要再給來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