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誕有些尷尬地道：“如今，整個洛陽都在大興土木，宗王勛貴們都有自家工匠，自然要先緊著自己，朝廷的工匠都在建更重要的建筑、比如太學、國子監(jiān)等重要地標，陛下當初說好給你的五百工匠，如今都被征用，正在修筑祭天的圜丘?！?/br>
    “這樣啊?！钡捑凉蓞s也不急：“勞煩兄長，幫我找些擅長術數(shù)之人?！?/br>
    “好！”馮誕還補充道，“如今木料也甚是稀缺，為兄會為你備著，最多兩個月，你這學舍，便能動工?！?/br>
    蕭君澤目光一動：“兄長，也不一定全要木匠，你幫我搜尋一下，石匠也可?！?/br>
    馮誕允了。

    ……

    不得不說，蕭君澤選擇認識相助馮誕這事，十二分地劃算。

    甚至他感覺比直接救拓拔宏的命還劃算——拓拔宏不是個輕易能被拿捏的，他思維敏捷，志向遠大，且心眼不大，有著年輕人特有的傲氣。

    馮誕沒有這些臭毛病，柔順懂事，與人為善，當然，他是拓拔宏天然的維護者，不會做有損于朝廷的事情，但有事求到他頭上，能幫助的，他不會拒絕。

    馮誕的命令，在朝廷基本沒有人會為難——但凡為難他的，都已經(jīng)被拓拔宏收拾了。

    在這種情況下，蕭君澤請馮誕找?guī)讉€懂得術數(shù)的人物來他的學校當老師，就顯得輕描淡寫了，馮誕根本不用把這事說給拓拔宏找他要支持，只需要向幾個熟悉的世家大族暗示一下，便立刻有人行動起來。

    誰不知道馮司徒在陛下心里的地位，馮司徒的善緣，可不是那么容易結的。

    于是乎，洛陽周邊的幾乎所有州府，便都行動了起來，四處尋找精通數(shù)術之人。

    還真別說，半個月不到，各地就舉薦了十余位精通數(shù)術的士子，連夜裝進馬車，送到洛陽。

    蕭君澤將他們收攏到一起，打量了一番，這些人中有四五十歲的中老年人，也有二三十歲的風華士子，身上的衣料都算不錯，這年頭，能研究數(shù)術的，都是有一定家底，且對數(shù)學有足夠興趣的人。

    對數(shù)學有興趣，基本上就已經(jīng)是合格的數(shù)學人才了——一般人是很難對數(shù)學有興趣的。

    他和這些士子們聊了一會，便大為滿意。

    這些士子們基本都是學過大數(shù)學家劉徽《九章算術注》和《海島算經(jīng)》，知識理論水平已經(jīng)達到了可以解方程、算圓錐體積的水平，無限接近于微積分的邊角了。

    有了這些人才，他只需要把牛爵士《數(shù)學原理》給教導出去，他的學校里，老師就有了。

    他們還能自學、研究！正好，還可以用新的理論，讓他們修一個石頭建筑的學?！?/br>
    想到這，他越發(fā)滿意。

    這才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第50章 放風的日子

    蕭君澤親切地接待了這些士子們，將他們引到一處涂黑的木板邊，親切地表示了他是一位學院的山長，正欲招收數(shù)術之道上有所成就的老師。

    在場的士子都知道這一點，紛紛點頭，也沒有人瞧不起一個十一歲的少年，只當他是哪家權貴。

    蕭君澤于是微笑著，給他們出了一道題，說是想考考他們。

    眾士子欣然應之。

    蕭君澤于是道：“列所開方數(shù)，以隅算一，自下增入前位至首位而止。復以隅算如前陞增，遞低一位求之。”

    說完，用石膏粉筆，將題目寫在了黑板上，這是后世的南宋時才出現(xiàn)的楊輝三角問題，如果懂得運算公式，很快就能算出來。

    不過，這題明顯超綱了。

    諸士子抓耳撓腮……

    蕭君澤也不急，而是看著這些士子的提筆，在紙上寫寫算算。

    數(shù)學的發(fā)展，是推動一切科學進步的基礎。

    在南北朝之時，數(shù)學已經(jīng)被劉徽、祖沖之之類的大牛推進到割圓術、解線性方程組的程度，嗯，差不多等同初一數(shù)學。

    但是，這樣的優(yōu)勢并沒有長期維持下去。

    當歐洲數(shù)學進入大發(fā)展時期，各種在教科書上的名字一茬接一茬地冒出來，數(shù)學開始落后。

    而在最近蕭君澤研究歷史上這些大數(shù)學家手稿時發(fā)現(xiàn)兩邊有一個最主要的區(qū)別——傳承。

    東方的教學書籍，講的是言簡意賅，寫書時，用字能用多節(jié)約就多節(jié)約，比如祖沖之和兒子一起寫的那本《綴術》里，有一句“緣冪勢既同，則積不容異”，說的就是“等高處橫截面積相等的兩個同高立體，其體積也必然相等的定理”。

    這種書寫方式，在古代，除了節(jié)約筆墨紙張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壟斷知識——必須有老師解釋，才能懂得這些內(nèi)容，自學也不能說學不會，但所耗費的時間便海了去了，而且極容易失傳。

    所以，隋唐時期，《綴術》一直是數(shù)學上的最高著作，后人直接對祖家父子的書“學官不能察其深奧，故將其棄而不理”。

    可能也是因為書簡的原因，古書中的圖形表達非常少，幾乎沒有，而數(shù)學，是到了高深處，與幾何幾乎不能分開的學科，在這種情況下，數(shù)學發(fā)展速度放緩，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見這些士子們花了一個時辰?jīng)]能解明白，蕭君澤于是拍拍手后，在黑板上寫用解法。

    引來一陣“原來如此”、“此法巧妙”的驚呼。

    士子們的目光也從一開始的輕視，變成了詢問這位山長師從何人，能不能給他們引薦一番。

    蕭君澤只是笑笑，然后便為這些數(shù)術人才們，拿出真正大殺器。

    坐標系！

    它可以將抽象的代數(shù)與幾何結合起來的，通過代數(shù)與幾何的相互轉(zhuǎn)換，這幾乎可以說是開辟出一條研究數(shù)學的通天大道。

    具體講法就不提了，初中生都被函數(shù)題和幾何證明題毒打過……只是需要把公式里的字母翻譯成漢字代替而已。

    這種簡單直白的概念瞬間就沖擊了在場的十幾位愛好者們。

    “世間竟有如此神奇之術！”一名年輕人直接走到黑板前，看著那種用數(shù)字在坐標上的相互聯(lián)系，整個人臉漲的通紅，然后便以頭搶板，大呼，“此生不枉、此生不枉也！”

    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蕭君澤一時驚到了，周圍的人立刻過來，拍臉掐仁中將他弄醒過后，這位年輕人直接跪倒在了只有十歲的蕭君澤面前。

    “師父在上，受徒兒信都芳一拜！”他神色虔誠，目光堅定，三拜叩首一點也沒有尷尬之意。

    有他帶頭，其它發(fā)燒友們也紛紛拜倒——都是學數(shù)學的，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不像儒學，一個問題能用許多答案，但數(shù)學上，不會就是不會！

    能想出這種驚世家法，輕易解出以前沒人解出的數(shù)學難題，那就是師父。

    蕭君澤微笑著點頭，順水推舟，應下這個稱呼后，就開始給這些學子，開始講了第一堂課。

    當然不會只講數(shù)學，還要講數(shù)學的應用了，我們今天要講的是，數(shù)學在“力”上的應用……什么是力呢？

    聽我細細道來……

    ……

    有了這些數(shù)學人材的支持，蕭君澤的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那就是把自己的任務，偽裝成課題，交給這些士子們。

    第一個就是修石頭建筑，東方?jīng)]有石頭嗎？怎么可能，地大物博可不是說說而已，只是沒有大理石之類易于建筑的石料罷了。

    蕭君澤也不指望建一個百米的奇觀，他只是準備試探性地建立一個普通的，能有二十米高的建筑就可以了。

    地基用周圍山嶺中石灰?guī)r，第一個課題就是讓這些學生設計滑輪加絞盤的起重機，讓他們試試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每天講三節(jié)課，剩下的時間給他們用來研究和實驗，經(jīng)費管夠……

    -

    洛陽城外二十里外，有一處石碳礦山，如今正在火熱地開采中。

    大量石炭被礦工用背簍背出，倒在引大河之水流入的池水中，被水碓砸成小塊，洗成出其中的矸石。

    濕煤被撈出，倒入另外一座巨大的煉焦爐中。

    這些是蕭君澤從平城帶來的部分工匠，正在這黃河水邊的礦山旁，將在平城做過的事情，再做一次。

    煉焦爐有三座，如今一座已經(jīng)冷卻，正在開爐，大量焦炭如水一樣涌出，被工人鏟入背簍，銅管之外，一桶桶粘稠的油料也被車推到房外，供人驗看。

    “這石生油之術，簡直是驚世駭俗。”拓拔宏早就聽說了平城里弄出的上好火炭，百忙之中，抽空過來探看，沒被那些上好的焦炭驚到，卻是被副產(chǎn)物煤油驚到了，甚至還伸手在油桶里摸了摸，準備放嘴里嘗一嘗。

    蕭君澤伸手把他爪子拍開：“你當是香油嗎？這個不能吃！”

    “為何不能？”拓拔宏一臉失望，他還指望石生油后，可以讓百姓餐食豐盛呢。

    如今的油燈大多是用芝麻油，因為特別香醇可食，才有“老鼠偷燈油”的典故，所以在他們眼里，油都可以是可以吃的。

    “石頭所生之油，有石性，無靈性，香油食之，如食胡麻，炭油食之如食火炭，”蕭君澤耐著性子給他解釋，“好了，如今你看也看了，聽也聽了，該上路了?！?/br>
    拓拔宏只是順路擠的時間，他要渡過黃河，去北邊的鄴城視察一番。

    “不急，”拓拔宏真認道，“你那數(shù)術之道，十分玄奧，可在路上為朕講解一番……”

    蕭君澤眉頭一皺，給馮誕使了個眼色。

    馮誕微微一笑：“陛下，此去鄴城，尚有要事，且不日便歸，再說君澤這些日子事務繁忙，實在沒有空閑，還是等回洛陽時，再提此事吧？”

    拓拔宏微微皺眉，把半個身子靠在阿誕身上，不悅道：“你就向著他?！?/br>
    蕭君澤無語道：“我還是個孩子，你倆克制一點！”

    馮誕立刻推開了拓拔宏，認真道：“君澤，我此去鄴城，太子監(jiān)國，你且離那些權貴遠些，待易服、印書事成，陛下封論功行賞，封你一個爵位，你便不必再那么小心了?！?/br>
    “瞎cao心！”拓拔宏輕嗤道，“這小兒性狡，jian滑如狐，哪那么容易吃虧?！?/br>
    馮誕輕嘆了一聲，還是有些不安：“不如我留下……罷了，君澤，你且大量些！莫要硬碰，若有事，待我歸來，必為你做主！”

    他不擔心君澤吃虧，只是擔心這一個月，洛陽讓他掀得天翻地覆。

    “看你說的，”蕭君澤輕笑道，“阿兄放心，我不會讓你難做。”

    馮誕這才離開，帶著皇帝。

    路上還不忘向他揮揮手。

    看著皇帝的典輿起駕，行向了大河碼頭方向的龍船，漸漸消失在視野，蕭君澤開始還揮手回應，漸漸地，便放下手，小臉上漸漸爬起了微笑。

    許琛在一邊悄悄對青蚨道：“我覺得有些不妙……”

    青蚨也吞了下口水，低聲道：“虎出于柙……”

    蕭君澤轉(zhuǎn)頭看著這兩人，冷漠道：“你們兩，嘀咕什么呢，別以為在心里謗我，我便不知道了?！?/br>
    兩人瞬間乖巧低頭。

    蕭君澤伸了個懶腰：“哎，欠人情的感覺真不好，有他在，我都不好意思亂來了?！?/br>
    畢竟馮誕認了義弟后，是真把他當?shù)艿?，予取予求，時時維護，有他在，自己也不好做得太出格，讓他為難。

    但是，他現(xiàn)在走了，估計要二三十天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