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倒是查出一名親信宮女,自稱是她幫皇后埋的,因為皇后早就嫉妒馮司徒獨(dú)得圣寵,致她在大好年華獨(dú)守天明,所以才望司徒早逝,如此,陛下至少能多來后宮陪她,說不得還能有個皇子,以伴將來。 這宮女甚至還說了許多與皇后在去歲知道馮司徒大病未死后,詛咒蒼天無眼等話。 元宏下令,將此女收押,嚴(yán)刑拷問。 而馮皇后百口莫辯,最后在元宏的質(zhì)問和馮誕的求情里狂聲大笑,直言讓兄長不必求情,這些年,她心里確實有此怨恨,卻不是恨他占皇帝真心,而是恨他什么都沒做,便什么都得到了! 她卻是從成為皇后,便謹(jǐn)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錯,如今卻莫名受些大難,這皇后之位她便留著,又有什么意義? 如今她已經(jīng)看清,情愿青燈古佛一生,也好過在后宮之中,仰人鼻息,受人假惺惺的恩惠! 言談間,甚至親自將自己長發(fā)絞斷,以明心志。 這事的結(jié)果,就是馮皇后被廢為庶人,前去城中瑤光寺修行。 馮誕那位叫馮修的弟弟已經(jīng)是庶人,這次更是喜提了流放套餐,被發(fā)配到平城以邊的懷荒鎮(zhèn)戌邊。 宮中許多的來處平城的宮娥都被清洗了一番,充入了不少漢人女子。 馮誕自責(zé)家教不嚴(yán),才有此禍,在朝上請皇帝降罪,愿意自請辭去司徒之位,被元宏強(qiáng)硬拒絕。 當(dāng)然,朝外也處理了一些慫恿皇后太子等回去平城的勛貴,皇帝更是親自重申了遷都之事無可更改,并且重罰了一些想要借此攻擊馮誕的官員。 不過,效果有限,他們都明白,這事沒有結(jié)束。 事后,馮誕大病了一場,元宏極為愧疚,百忙之中,也親自照顧湯藥,最后還把蕭君澤也抓去,要他給兄長吹笛解悶。 “我覺得你想岔了,”蕭君澤一邊給他削梨,一邊對床上病美人抱怨道,“那排前的幾個弟弟meimei,都是被文明太后寵壞了,和你雖然有關(guān)系,但你沒必要同情他們?!?/br> 馮誕重重咳了幾聲,無奈道:“你便不能說些好聽么?” “沒門!你上次傷了元?dú)?,本該好好修養(yǎng),”蕭君澤冷哼道,“結(jié)果病沒好,又是去平城,又是回洛陽,又陪他晝夜不分處理國事,他喜歡熬夜,你不能早點(diǎn)睡???說不定人家更喜歡就你睡著的樣子處理國事呢?” 馮誕更失落:“若不是因為我,妙華何至于此?” “那可不一定,”蕭君澤嗤笑道,“別把自己看太重,若你去歲就死了,你想想你弟弟meimei的脾氣,真的不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么?再說了,若沒有你,陛下會忍著讓馮家繼續(xù)盤踞后宮?你以為宗王們愿意再出一個馮太后?” 馮誕悚然而驚:“你是說……” “當(dāng)然是賜死,”蕭君澤隨意道,“陛下要是沒了,必然是要一起帶走的,她要是不愿意自己體面,宗王們也會幫她體面。” “你在說什么話?”馮誕急得臉都紅了,“陛下春秋正盛,你這話若是傳出去,必要人頭落地!” “我說的對不對,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蕭君澤削完一個梨,切了一小塊,放嘴里,覺得挺甜,干脆直接上口,咔嚓咔嚓地啃起來。 馮誕嘆息道:“行了,陛下快回來了,你也莫在這亂我心神,早些回去休息?!?/br> “這才對嘛,你家里可不只宮里這幾個冤孽,還有未成年的弟弟meimei指望著你呢?!笔捑凉烧酒鹕?,“走了?!?/br> 說完,一只手在旁邊絹帕上擦了下,拿著啃了兩口的梨,繞過屏風(fēng),走到宮殿之外。 “做得不錯,”元宏一臉贊許,“想要什么獎勵?” 蕭君澤舉起手上的梨:“這挺甜,給我來兩筐?!?/br> “這是山陽貢梨,就送來兩筐,給一筐,剩下幾個,給阿誕留著。”元宏道。 “行吧?!笔捑凉牲c(diǎn)頭,揮了揮手,“走了?!?/br> “等等,”元宏跟在他身邊,“彥和已經(jīng)開始通渠,按計已得三萬民夫,你不去巡查一番?” “我覺得彥和能處理好,”蕭君澤果斷道,“他行事認(rèn)真勤懇,一些小事,難不倒他?!?/br> “先前,你給元勰說,將會大旱,”元宏暗示道,“如今已是六月,依然不見雨水,白溝都開始干涸……” “那不挺好么?”蕭君澤不接他話茬,“方便修渠了?!?/br> 修河本來就枯水期修嘛。 元宏終于忍不住道:“多久才會下雨?” “我又不是神仙,不知。”蕭君澤隨意敷衍,然后又戒備起來,“你不會真要搞絕食求雨吧,別來哦,每次讓宮人同你一起挨餓,阿兄經(jīng)不起折騰的?!?/br> “朕有那等不知輕重么?”元宏被朝臣鍛煉多年,不會被懟兩句就生氣,大度道,“去歲在淮河,朕見你那水車甚是不錯,準(zhǔn)備于鄉(xiāng)中推而廣之,你意下如何?” “沒問題,你派將作監(jiān)來取圖紙便是。”蕭君澤不會在這事上計較。 “我看你那學(xué)院之中,有些少年,似乎已堪一用,可入匠作監(jiān),”元宏打起了算盤,“選三百人可乎?” 蕭君澤驚得梨都差點(diǎn)掉了:“我就一千多學(xué)生,才學(xué)七個月,你就想要走三百?” “豈有此理,入朝為匠做官,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之事,”元宏不悅,“朕一次便允你三百之額,你竟還嫌多?” 他是看在這小子立功的份上,才主動獎勵他的。 “不行,他們還沒出師,”蕭君澤果斷搖頭,“還需要打磨一二,陛下好意臣心領(lǐng)了,你要覺得太虧,大可折算成錢,我還想多開幾座工坊。” “鼠目寸光!”元宏抱怨一句,隨后微笑道,“聽說你年將十二,朕有幼女瑛兒,比你小上三歲,十分仰慕你才華,讓拜你為師,意下如何?” “可以,讓她來學(xué)校讀書就是,”蕭君澤隨意道,“但進(jìn)了我學(xué)校便要守我規(guī)矩,辦不到,是會開除的!” “裝糊涂!”元宏不悅揮手,“罷了,你回去,等瑛兒成年,朕再做打算不遲。” 蕭君澤本來還有點(diǎn)擔(dān)心這皇帝敢強(qiáng)買強(qiáng)賣——那樣他說不得就要搞點(diǎn)大事,讓這事黃了,但聽到這話,反而不擔(dān)心了。 等那姑娘十五歲,你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這個世道,無論高門還是庶族,意外可都太多了。 第68章 完美 這場巫蠱之案,被孝文帝迅速平息了,這場大亂中,損失最大的是平城勛貴們,許多人都從關(guān)鍵位置調(diào)離。 皇后被廢,馮家其它勢力倒沒怎么被影響,再次讓朝中群臣知道馮司徒在皇帝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隨后,他讓人修筑祭臺,便又開始準(zhǔn)備絕食祈雨,還吩咐這事要瞞著馮誕,敢有泄露的,殺! 蕭君澤看不慣元勰成天的擔(dān)心,也怕馮誕跟著鬧,于是寫了個小紙條。 紙條很簡單的一句話:“月底方有雨!” 他也不知是不是月底有雨,但農(nóng)歷七月就是后世陽歷的八月,季風(fēng)怎么也該過來了,就算過不來,大不了就是他水平低,預(yù)測錯了嘛。 元宏收到這張紙條后,心里便有了數(shù),沒再搞絕食的事情……否則要是老天讓他下不來臺,就尷尬了。 - 七月,本是雨季,洛陽附近的河南之地卻依然無雨。 黃河以北,一條溝渠直直向北,引黃河水北流,這便是當(dāng)年曹cao修筑的運(yùn)河——白溝。 如今,因著天旱,河溝無法引水,運(yùn)河自然也處于干涸之中,一邊的大堤壩已經(jīng)被堵住,大量光著身子的民夫在泥潭里,挖土推車,揮汗如雨。 修筑運(yùn)河之事,已經(jīng)正式開始。 河道之中,民夫們一挑一挑將河泥倒入不遠(yuǎn)處的板車,板車之下,鋪著兩條硬木板,直直通向上岸邊。 因著挖出的河泥太多,河道底部自然滲出了一汪汪積水。 這些積水也被挑了上岸去。 在岸上,也有民夫,將河泥堆砌,其中的石頭被一筐筐撿出,就近用來修筑地基。 另外有上千民夫,選了一處地勢稍高之處,挖出地基,一筐筐石頭放在水中洗凈,引水將岸邊的一些粗糲河沙收集起來。 忙碌許久,隨著岸上銅鑼聲響起,河底的民夫們長舒了一口氣,紛紛拿著肩膀上的汗巾擦了擦眼睛上的汗水,瘋狂地沖上岸去。 岸上有一大片棚子,其中,有四個最大的棚子,正冒著縷縷青煙。 斛律明月人雖然有點(diǎn)矮,但站的位置卻是最高的。 他中氣十足地喝道:“列隊!結(jié)陣?!?/br> 上岸的民夫們還有許多頭頂著骯臟的小辮子,十分熟練地兩兩排成一隊,分出十個陣形。 很快,其中兩百人的陣形結(jié)隊完畢,第一個出列,穩(wěn)重又整齊地從斛律明月面前走過。 斛律明月點(diǎn)頭,沒有叫住他們。 這兩百人便保持著陣形,來到一處大棚面前,每人都在汗巾上把手盡量擦干凈,接過一個盛著幾片野菜湯的竹筒。 湯并不熱,有一點(diǎn)淡淡的鹽味,他們幾口將茶湯喝光,又去了下一個棚子,拿出喝光的竹筒,接過了遞來的黃白色湯餅。 湯餅很燙,但對有著厚厚手繭的民夫來說毫無傷害,他們拿著湯餅,小心翼翼地從中間扳開一條縫隙,再一萬個小心地去了下一個棚子。 這個棚子里放著數(shù)十個大桶,一位民夫捧著被扳開縫隙的餅,虔誠地將雙手遞了過去。 一勺巴掌大的煎豆腐被倒在餅上,有一滴粘稠的湯汁從縫隙里流了出來,那餅主人幾乎是立刻伸出舌頭,在它將要滴到手掌之前,把它舔食干凈。 于是,隨著隊列一個個排好,河堤壘起的碎石上,便坐滿了民夫,啃著白面饃饃,對著豆腐,大快哚頤。 等吃完了,他們這才去了第四個棚子,用竹筒要了一筒水喝。 有鹽的水只能再喝一筒,至于無鹽的生水,卻是管夠的。 “真是太好吃了?!滨善接蔑瀶A著豆腐,感慨地對弟弟道,“我還擔(dān)心族里的兒郎被怎么虐待,不成想,卻是來過好日子?!?/br> 草原上的牧民并不是每天牧馬放羊無所事事,他們要擠奶,看管羊群,收集牛糞——這他們最重要的燃料,還要儲備過冬的干草,更不要說轉(zhuǎn)場時帶著牛羊走幾百里尋找草場。 如果草原上的雨水不足,那些季節(jié)流便要改道,必須給牛羊?qū)ふ宜础?/br> 而真正傷人的,是饑餓。 牛羊是不能輕易宰殺的,他們的奶水并不豐足,只吃奶根本無法生活,需要南方的粟米,混著奶清一起煮食。奶皮子是家里的干活的人才能吃,成年男人若是分不到足夠的牛羊,便只能去給大戶當(dāng)奴仆。 “我勸過君澤了,”斛律明月也很愁,“本來見他用豆子和麥來供應(yīng)糧草,我都已經(jīng)打算好好殺幾十個不服的鎮(zhèn)壓了,結(jié)果他居然把豆子和麥子都磨了,做成湯餅和豆腐,這哪成,他豈不是賺不錢了?” 磨面是很損耗石磨的,以及,君澤居然還用豆子榨油! 這些人,每餐飯里,都有一小勺豆油!還加足了鹽!! 豈有此理,怎么能給這些民夫吃油呢? 不止如此,君澤原本準(zhǔn)備拿這些河泥修磚瓦房來供人居住,不過他燒的青磚質(zhì)量實在太好,很多人向他求購,想用來修筑佛寺,于是他便將第一批青磚賣了個高價,并且決定洛陽那邊的青磚都用來賣。 但有一個條件,這些磚不收錢,只收豆子。 這個條件雖然讓人摸不著頭腦,但問題不大,洛陽并不缺糧食,豆子本身就是馬的草料,于是,加上預(yù)付款,他很快便收集了近一萬石的豆子。 他又在河陰之地做了幾個水磨坊,每日要磨一百多石的豆子,做成豆腐,說是人體大量勞動,一定要補(bǔ)充什么蛋白質(zhì),不然會累死…… 斛律明月覺得不可思議:從古至今,修河哪有不累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