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很多平民也去圍觀——如今不到農(nóng)時,平民們都有大把時間,在一句童謠可以輕易傳遍大街小巷的時代,這樣的一場盛會,又靠著年節(jié),真的太罕見了,見著一回,能同別人吹噓好久。 甚至于很多軍頭也沒忍耐住,親自下場了,其中最有名的一位,便是播州的將領(lǐng)楊大眼,其人勇猛無比,跑起來時那頭上鞭發(fā)都能被拖直了。 一些賽上的驍勇之輩,已經(jīng)有很多大族在私下接觸,就想試試,能不能收入麾下。 而隨著皇帝御駕的接近,整個洛陽城的氣氛,便漸漸地暗流洶涌起來。 先是來了許多“鄉(xiāng)勇”,這些鄉(xiāng)中強(qiáng)人大多都有戶籍,想前來求個出身,看能不能讓貴人看重,加之都在洛陽城外,朝廷便也沒有多加篩選——說一千道一萬,這也不過是馮家那位義弟隨意湊出的一個局,正好趕上二皇子母親講經(jīng)的盛會,讓這個盛會引起了關(guān)注,又不是什么朝廷大事。 讓蕭君澤意外的是,元勰看著溫柔儒雅,對這比賽卻是十分入迷,每天拿出了挑燈夜戰(zhàn)的精力,提前把要做的事情做完,剩下的時間,便幾乎全泡在了賽場里。這讓他的屬下的武官們十分不悅。 時間緩緩而過,很快,便到了決賽的日子。 這一天,賽場外幾乎人滿為患,好在馬場早就被劃分出各家權(quán)貴勢力,各家都有部曲護(hù)衛(wèi),高昭容這邊更是有禁衛(wèi)據(jù)守。 而就在決賽開始時,容易間,擁擠人群中突然有好些人大吼道:“有刺客!” 人都是盲從的,這一聲大喊,立刻便引起了sao動,許多不明真相的人開始擠著逃跑,有更多人逃跑時,也跟著高喊尖叫,說有刺客。 一時間,人心惶恐,禁軍急忙護(hù)衛(wèi)著皇家主位上的貴人們,而各家部曲,則飛快擺出了護(hù)衛(wèi)的姿態(tài)。 許多惶恐的小世族,已經(jīng)帶人混跡在人群中,悄悄離開。 場面一時大亂。 而在這大亂之中,有一群人做普通群眾打扮,居然拿出了油布,將其包在石頭上,在很短時間里點(diǎn)燃火把,對著周圍高臺投擲。 一時間,驚呼四起,原本還在高臺上的權(quán)貴們紛紛躲避,有些驚恐的,已經(jīng)匆忙下臺逃亡了。 蕭君澤坐在高臺之上,周圍是用輕紗遮光涼亭,而臺下,已經(jīng)靠近了不少陌生面孔,并沒有在青蚨擔(dān)憂的話語中,與他下去。 他只是微笑著,拿出長笛,放在唇邊,輕輕吹響。 悠揚(yáng)中帶著一絲憂傷的曲調(diào)傳得很遠(yuǎn),比人類的聲音,更有辨識度——在這一點(diǎn)上,管樂天然大于弦樂,鐘鼓又大于管樂。 幾乎是瞬間,在周圍豎起耳朵許久的斛律明月精神大振,長喝一聲,便帶著自家沒有回草原的河工們,把懷里的尖刀卡在棒上,便瞬間成為了威力不凡的長矛,對著沖過來的賊匪便是一番砍殺。 周圍過來的亂軍似乎多了起來,他們面目猙獰,拿起不知哪里來的武器,便與斛律明月的手下短兵相接。 然后,那武器敲在對手身上,響起了尖銳的金鐵交鳴之聲。 對面的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大笑著解下了身上的斗篷,露出其下鐵甲,在對方驚恐的目光里,將其扎了個透心涼。 敵人死不瞑目,他們實(shí)在是想不通,這樣的鐵甲,為什么會穿在普通士卒身上? 這不應(yīng)該是武將世家的傳家之寶么?怎么也要一位軍主或著是偏將才穿得吧? …… 李沖在另外一座高臺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馮家的高臺附近,突然冒出一只不過數(shù)十人的勁卒,如砍瓜切菜一般,將他手下引來的死士與山匪殺得所剩下無幾,剩下的人也惶恐后退,在求生本能下,落荒而逃。 “這是鐵甲!”李沖并不生氣,反而露出驚喜的笑意,“私藏兵甲,乃是大罪,只等回頭,陛下追究下來,便是馮司徒,也護(hù)不住他!” 刀槍這種東西,朝廷并不禁止,但鎧甲是軍中之寶,每一具皆有數(shù)可查,絕對不允許私藏,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漢時周亞夫平定七國之亂,何等大功,最后也是被以私藏鎧甲之名逼殺。 這樣把柄,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來,誰也沒法給他辯解。 而那些匪徒,他們都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絕不可能查到他們這些高門世族身上。 一時間,李沖這幾天的郁悶一掃而空。 不過,還得吩咐治下,好好收拾萬萬不能把火燒到馮司徒身上,否則陛下怕不是要死保他。 但就在這時,居然有人看錯方向,向他這邊投擲了酒壇。 一時間,火焰四起。 …… 蕭君澤吹了一首曲子時,斛律明月已經(jīng)帶著微笑,提著幾個頭顱,緩緩走到他面前。 “阿澤,這是我殺的!”這位少年面上還濺著幾滴血液,微笑得清純又真誠,“一個都沒有少!” “做得不錯,”蕭君澤沒有去接,只是無奈道,“別把地弄臟了?!?/br> 斛律明月連忙將幾個首級從高臺上拋下去,然后摸了摸身上鎧甲:“君澤,這些,真的都送我了嗎?” “我說過了,要是收下這些,你就是我的部曲了,”蕭君澤認(rèn)真道,“你想好了嗎?如果不收,你還是斛律大那瑰的兒子,可以繼承斛律氏的族長之位,也能位至刺史。” 北魏的邊州,一般都是給這些部族酋長們來管理的。 “當(dāng)然!”斛律明月笑道,“跟著你,這世道可太精彩了,若回去,不過是牧馬放羊,浪費(fèi)光陰罷了?!?/br> 至于接任族長,他還有兄長在呢,斛律平的性子十分謹(jǐn)慎,他在他手下,肯定過不爽利。 蕭君澤微笑道:“好,那就送你了。” 斛律明月十分高興,沖上去就是一個擁抱,他本想抱著君澤轉(zhuǎn)兩圈,但下一秒,便懷中一空,被人甩到地上,一只修長的手指點(diǎn)在他額頭上。 “這次算了,下次,不能這么沒規(guī)矩!”蕭君澤一膝跪在他胸口,戳了戳他的額頭,“聽到?jīng)]有?” 斛律明月心都快跳出來了,臉紅到脖子:“好,聽、聽到了!” 蕭君澤起身,這才松了一口氣,這傻狗,知不知道他剛剛差點(diǎn)開槍了? 斛律明月也羞答答地起身:“那,君澤,就這樣嗎?” 就這樣算了么? 蕭君澤站在高臺之上,看著遠(yuǎn)方高臺上,與他對視的李沖,露出一絲微笑:“怎會,這出戲,才剛剛開始?!?/br> 這些都是由頭,他的目標(biāo),還離得遠(yuǎn)呢。 …… 這場sao亂造成的傷害不大,但卻有許多人在逃跑途中顏面受損。 而皇帝的御駕,也在此時到達(dá)了洛陽城外。 一時間,各種要求徹查的奏疏鋪天蓋地,同時,太常少卿私藏鐵甲的消息也盡讓人知,朝廷里要求嚴(yán)懲的消息不絕于耳。 李沖親自上書,要求嚴(yán)辦……這場動亂中,他險些被燒死在高臺上,最后一家人不得不被逼著從高臺跳下,他的長子傷了頭,到如今也未醒來。 其它諸家,也在慌亂之中受傷不輕。 他們覺得這事肯定是鮮卑勛貴們干的,他們先前在平城作亂,失敗后,又在洛陽動手——他們已經(jīng)查出來了,這次做亂的人里,許多都來自平城! 鮮卑勛貴們也不是好惹的,一些人無師自通一哭二鬧三上吊,在皇帝面前大喊要撞柱明志,說已經(jīng)被漢人欺負(fù)抬不起頭,無顏活著。 于是朝廷上,就這樣吵成一團(tuán),幾乎要大打出手。 當(dāng)然,君澤私藏鎧甲的罪名也沒被遺忘,許多臣子要求嚴(yán)懲以正國法。 …… “看看你惹出的事情!”洛陽皇宮里,元宏怒氣沖天,將一大把奏書摔在蕭君澤面前。 蕭君澤懶得理他,只是在一邊對馮誕道:“阿兄瘦了,要我說,平時就別跟著陛下四處奔波,都三十的人了,該養(yǎng)生了,平時多喝些枸杞泡水……” 元宏聽得頭痛,對馮誕道:“你管管他!” 馮誕無奈道:“阿澤,別耍小脾氣,這次你那鎧甲之事,實(shí)在讓陛下有些為難。” “他為什么難?”蕭君澤隨意道,“各家大族哪家沒有幾十具鎧甲,再說了,我也給你們看了,那不是鐵甲,是紙甲,怎么著,魏律里有說不能用紙甲棉甲的么?” 紙甲棉甲在后世十分常見,防御力比鐵甲都不差的,還保溫,就是耐久性不怎么樣,屬于一次性用品,沒什么維護(hù)的必要,不過后世打仗可沒南北朝這樣年年都有的,很多士卒,一輩子也用不上這些鎧甲。 元宏磨牙道:“狡辯,那其中分明也有鐵甲……” “我這不是給陛下尋些理由么?”蕭君澤微笑道,“怎么,這個理由還不夠么?” 元宏更怒,對馮誕道:“你看看,都是被你護(hù)著起了小性子,你看他這是什么態(tài)度!” 馮誕正要開口,蕭君澤便冷漠地抬眸看他:“鐵甲你不想要?” 元宏一滯,輕咳了幾聲,悄悄靠近了些:“你老實(shí)說,存了多少具,存得多,朕便不治你罪?!?/br> 鐵甲極為耗時費(fèi)力,哪怕是只護(hù)胸背的兩當(dāng)鎧甲,朝廷里都是校尉之上才能佩甲,戰(zhàn)場之上,普通士卒能殺一甲士,便是能提拔一階的大功。 至于更高級的烏鎚甲、鎖子甲、細(xì)鱗甲,更是要耗費(fèi)一位上等工匠八九個月的時間才能造出一件,都是普通人的傳家之寶。 蕭君澤微笑道:“我存了多少,陛下你可以自己去看啊。” 元宏神情一動:“在何地,還請阿澤你帶我一觀?!?/br> 果然,有需求就有地位,這片刻之間,他語氣就溫柔起來,怒火也瞬間熄滅了。 蕭君澤隨意道:“那陛下先說,要怎么處治為臣呢?” “處置什么!”元宏大手一揮,“你要有一千具精甲,便是大功一件!若有兩千棉甲,朕也不追究此事。” 若有一只三千人的精甲大軍,在戰(zhàn)場上,那簡直所向披靡。 蕭君澤微笑道:“其實(shí),除開明月他們身上的精甲,多的,我一具也沒有!” 元宏臉?biāo)查g黑了下去。 “不過呢,”蕭君澤話風(fēng)一轉(zhuǎn),“我做了一件鍛甲器物,借風(fēng)水之勢,只需一日,便能出精甲二十具?!?/br> 元宏眼眸一亮,立刻起身:“在何處,何地?速速擺駕!” 第82章 說好的 河陰鎮(zhèn)。 如今的河陰鎮(zhèn)已與先前大大的不同了。 寬闊的道路上鋪上了瀝青混合的碳渣,平整又堅固。 道路兩邊用青石板鋪上了排水溝,排水溝邊還種上了當(dāng)?shù)刈畛R姷呐萃矘?,不過因為春天沒來,這些樹木都有幾分凄涼地對著蒼天,反而讓這新建的街道多了幾分古樸的模樣。 樹木之后,便是一排排民房,許多店鋪已經(jīng)掛上了鋪旗,有賣酒的,有賣油的,還有筆墨紙硯、米糧食鋪。 “這,為何不設(shè)市井?”元宏有些疑惑,問道,“這鎮(zhèn)上為何不修筑城墻?” 蕭君澤隨意道:“這里洛陽不過二十里,真有大軍打來,也是去洛陽,這里設(shè)不設(shè)城墻,有什么必要?” 元宏正色道:“如今鹽務(wù)、鐵務(wù)皆在此地,必成重鎮(zhèn),如此緊要之地,豈能不設(shè)關(guān)卡?等朕回去,便讓彥和征發(fā)民夫……” “古語有云,山川在德不在險。”蕭君澤打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