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賀歡微笑應(yīng)是,快步前去,他早就熟悉地形,知道該怎么走,根本不用引路。 青蚨看著地方的那些小把戲,反而有些無奈地坐在長廊上,嘆息了一口氣。 這個狗子太沉得住氣了,他想殺殺對方的威風(fēng),但反而顯得自己蹩腳又小心眼,這真是讓人難受。 觀察了幾日,這小子品性似乎好像也沒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不不不,不能放松警惕,這小子又能勾引又能偽裝,將來必是個能為禍一方的,可得小心一點。 哼,再殷勤又能如何,主上遲早就走的,等分開久了,情分自然就淺了,到時我為主上廣選后宮,必不能讓這小子獨占了恩寵! …… 賀歡進屋時,便感覺到屋中暖和的溫度,但卻沒有一般碳屋里的干燥的,反而有些濕潤之意。 于是轉(zhuǎn)頭便看到桌案邊的一個小小銀壺在微弱的炭火下輕輕地咕嚕著,冒著許多縷縷白煙。 唯一讓他心里有些異樣的,是魏大夫依然像昨天那樣,坐在窗邊,還抬頭對他莞爾一笑,便繼續(xù)低頭,揉搓著手上的藥丸。 “來了?”蕭君澤從桌案邊微笑著抬頭,他眉眼慵懶,抬眸的一眸,仿佛能將人魂魄盡數(shù)勾去,“坐?!?/br> 賀歡耳根一紅,感覺幾日不見,阿蕭似乎變得更美了,讓他心神更易動搖,深吸一口氣后,他恭敬地坐在阿蕭面前,遞上了今天的作業(yè),將自己的心神轉(zhuǎn)移開去:“我想了許多,你說想要改變朝廷的官制,我都覺得,不太可能。” 蕭君澤歪了歪頭:“哦,為什么呢?” “因為,你不是孝文皇帝,”賀歡把白天想了很久的答案說出來,“得不到鮮卑宗室的支持,而你不想要太多官吏,這也是與世家大族的利益相悖,漢人世族,不會幫你?!?/br> “那,你覺得,誰會幫我們呢?”蕭君澤微笑著問道。 “我覺得,襄陽城的百姓會幫我們,但洛陽城的卻不一定會,”賀歡遲疑道,“百姓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被宗族的統(tǒng)治,習(xí)慣了靠家族協(xié)力共渡難關(guān),他們不會輕易相信我們的一兩句話,他們不敢去嘗試你的設(shè)想,他們畏懼改變?!?/br> 蕭君澤很滿意:“那你覺得,要怎么才能讓他們改變呢?” 賀歡平靜道:“改變不了,阿蕭,你不要將百姓想像得太美好,他們天然就會聚集,會結(jié)派,會欺負那些弱小少數(shù)的人,獲得別人的土地、錢財,甚至是奴隸。這不是錯誤,而是大家都在團結(jié)時,不團結(jié)的人,就會生活不下去。” 頓了一下,他繼續(xù)道:“越是窮苦的百姓,他們能獲得收益的機會太少了,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能再得到,所以,他們會為了一口水井、一方漚麻的池子、一棵果樹打生打死,因為這就是他們從小學(xué)來的生活道理。” “所以,我是怎么改變這一切的呢?”蕭君澤反問。 “您給的很多,多到讓他無暇顧及相互爭奪!”賀歡回答道,“襄陽有工坊,雍州在開墾良田,但在洛陽、在司州,在河?xùn)|九郡,那里的世族根深締固,你如果在那里開墾土地,興修水利,建設(shè)工坊,所有的收益,會紛紛流入世族之后,百姓得不到財物,反而會更加辛苦?!?/br> 這也是他在洛陽所見,君澤帶來的琉璃、工坊,并沒有讓那里的人過得更好,織坊里有大量的小孩和女子,他們食不裹腹,枯瘦如柴,比在地里的農(nóng)人更加凄慘,而產(chǎn)出東西,質(zhì)量雖然比不上襄陽的好,但勝在價格便宜,也能有銷路。 “所以,你覺得,該如何解決呢?”蕭君澤微笑加深。 “解決之道,便是將那些世族流放,讓他們失去根基!”賀歡認真道,“或者是將他們拆散成一個個十口之家,不再以宗族相聚結(jié)。” “只是不讓這些世族聚結(jié)就可以解決了么?”蕭君澤微笑著反問。 “不能!”賀歡果斷道,“一個世族走了,只要土地還在,人就會繼續(xù)聚集起來,生出新的世族豪強,殺是殺不盡的?!?/br> 蕭君澤輕笑道:“那怕我有你這樣的精銳戰(zhàn)將,也不能么?” 賀歡搖頭:“我便是有著所以人都是赤兔坐騎的將士,也做不到,除非我能一日千里,朝游北海、暮至蒼梧的神術(shù),否則,便不可能將這等根基鏟除,甚至于,我便是有了這等神術(shù),也還得有千里之眸,萬里之耳,能聽萬里外與所有村落對話,才能知道哪里有欺壓,才能前去解決?!?/br> 蕭君澤滿意地鼓掌:“不錯,能想到這一點,便足夠了?!?/br> 賀歡卻沒有欣喜之意,而是小聲道:“阿蕭,我這樣說,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怎么會失望呢,我現(xiàn)在很高興,你沒覺得我講什么,就認為我說什么就是什么,”蕭君澤托著頭,凝視著他,“思考,是一切生靈的進化的基礎(chǔ),你愿意想出我那理論的不合理之處,就已經(jīng)勝出世間絕多的人了?!?/br> 賀歡微微低頭:“這,都是你教得好啊。” 蕭君澤點點頭:“是啊,但你悟性也非常重要,不過呢,許多事情,現(xiàn)在做不了,以后卻未必不行,聽是需要一時時間罷了,我們需要的,便是種下足夠多的種子,以及,把這天下的土地松一松,讓種子們能更好的發(fā)芽。” 賀歡不太聽的懂,于是他低頭在本本上記下阿蕭說的話,準(zhǔn)備回去揣摩一番,想不通時,再來問阿蕭。 “火槍隊的訓(xùn)練,你需要抓緊,凡是加入你的隊伍的,都要讓他知道我們是為何而戰(zhàn),”蕭君澤輕笑道,“阿歡,將來,你可愿去打出一個大大的天下給我?” 賀歡看著阿蕭,認真道:“我愿意為你去松天下之土,但是阿蕭,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不是我能隨意送人東西,我愿意效忠于你,那么,我做出的一切成就,都屬于你!” 蕭君澤被這回答取悅到了,他滿意極了:“阿歡,你真是太會避坑了,我挖的陷阱,你是一個都沒有掉下啊?!?/br> 賀歡面色嚴(yán)肅:“你教了我那么多,我當(dāng)然不能那么蠢笨,連您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您的利劍,將來,如果有誰不愿意接受你的意見,我會帶著你的意志,從他們的身上踏過去!” 那桓軒就是太聰明了,聰明到想清楚后,便膽怯了,不敢再鉆研下去,怎么配和我相比? 蕭君澤感慨道:“是啊,阿歡那么厲害?!?/br> 賀歡本想說,那該怎么獎勵我,但他忍住了,只是拿起茶杯時,手抖動了兩下,灑下一滴茶水,露出一點懊惱之色。 君澤本就一直在看著他,不由問道:“你手怎么了?” 賀歡本能地縮了一下手,想了想,又伸了出來,低聲道:“今天練習(xí)射擊太久了,后座力有些大,有點傷到了。” 君澤摸摸他的手上青紫:“你這肌rou拉傷了,不能太勞累,我那有藥酒,是知善配給我的,分你一半?!?/br> 賀歡小聲道:“這,魏jiejie的東西,一定很貴吧,明天我可以用左手鍛煉?!?/br> “那怎么行?”蕭君澤哄道,“不貴的,用完我再讓知善做就是?!?/br> “如此,魏jiejie會生氣吧?”賀歡看了一眼魏知善:“可是,我肩膀也受傷了,這樣用得太多,還是別用了,繼續(xù)練幾回,出了繭子,便不會再受傷了?!?/br> “肩膀也受傷了,讓我看看……”蕭君澤皺眉就去解他的衣服,火槍用的火藥量更大,后坐力也更強。 “別啊,”賀歡按住胸口,“我不習(xí)慣在外人面前寬衣……” 蕭君澤一怔,然后笑了出來:“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來,我們?nèi)テ溜L(fēng)后面……” 賀歡這才起身,隨他去屏風(fēng)后,解開衣服,露出漂亮強韌的肩頸,給他看自己有些青紫的肩膀。 蕭君澤忍不住摸了一把,沒忍住又摸了兩把。 賀歡躲避:“阿蕭,魏大夫還在外邊呢?” “沒事,她不會多事的?!笔捑凉扇嘀乔嘧系牡胤?,“疼么?” 賀歡隱忍道:“沒有太疼,嘶!” “疼就叫出來!” “阿蕭以前用槍,也受過傷嗎?” “當(dāng)然!” “傷在哪里?” “我能看一眼么?” “沒有什么痕跡?!?/br> “真的么?” “你看……” “真的啊,怎么做到的,我能摸一下嗎?” “當(dāng)然……” “阿蕭,魏jiejie還在這里!” 蕭君澤于是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輕咳一聲:“行之啊,天晚了,你該回去了吧!” “哦,好。”魏知善看了一眼沉默的青蚨,又吃了一口小黃瓜,啊,看到了么? 不是我方不努力啊,是這小子,有點手段的說。 第198章 為什么啊 出了房門,冷風(fēng)吹拂,青蚨的臉皮微微顫抖,整個人陰沉地仿佛要滴出水來。 魏知善倒是覺得好笑:“這家伙,倒是有幾分妖妃的模樣,這才見兩次面,就已經(jīng)敢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了?!?/br> 尤其叫著“魏jiejie”時,那眼眸里恭敬溫柔,完全看不出一點他在洛陽石窟寺時大戰(zhàn)禁衛(wèi)的恣意與驕傲。 “嘖嘖,有幾分能耐,”魏知善好心勸道,“青蚨,這樣的人,你來硬得不行,那種小小手段的,不但沒法給他添點麻煩,說不得還要被他順?biāo)浦?,來幾句‘都是我的錯,總管不是故意的’,你能被當(dāng)場氣死。” 青蚨沉默數(shù)息,才幽幽道:“他這手段,我在宮中見得多了,只是未想到,主上居然如此沉迷色相,若換了武帝,這等小手段,早就被打入冷宮了!” 魏知善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話說得,你又是第一次跟在主上身邊,他眼光挑剔,如今有人入他眼,你就偷著笑吧,否則他要是獨身一世,才有你麻煩?!?/br> 青蚨冷哼一聲:“不過是主上見的世面少了,若早知道他喜歡這種,我不說尋上萬人,三五十人還是能找出來的,等回到南邊,看我不把他后宮塞滿!” 魏知善看他還不愿意認輸,忍不住笑了笑:“好了好了,去準(zhǔn)備熱水和吃食吧,主上忙完了,可得好好休息,他現(xiàn)在情況特殊,不補充點夜宵,對身子不好?!?/br> 說到身體,青蚨不由正色起來:“對了,他——那個,小主人還在腹中,不會有什么事吧?” 魏知善嘆息道:“若是尋常人,自然有事,但,你睜眼看看啊,主上那像是有事的樣子么?” 青蚨回想了一下,不由扼腕,那哪是有事啊,分明是食髓知味,把新世界大門打開了。 魏知善感慨道:“所以啊,主上非是凡人,咱們跟在一邊,幫他處理一些無關(guān)緊要之事便好,其它的,還是相信主上吧。” 青蚨只能應(yīng)是,只是心里暗暗下定決心,回頭便找些和那胡狗長相相似的美人,必不能讓他專美于陛下。 雖然青蚨在心里做了不少建設(shè),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十分冒火。 明明是他精心給陛下準(zhǔn)備的澡豆、溫水,準(zhǔn)備服侍他沐浴,但…… “自小便是老奴服侍著主上,哪輪得到你這黃毛小兒多事!”青蚨氣急,伸手就拍了桌子。 “青總管,”那位只在腰間圍著一條毛巾的年輕人清澈的眼眸里滿滿的溫和恭敬,像不經(jīng)世事的淳樸少年,“還是由我來為阿蕭沐浴吧,他累了,我年輕力壯,這種累活怎么能勞煩您呢?” 他的話語乍一聽沒問題,細聽更沒問題,但青蚨就是覺得對方在用“年輕力壯”來嘲諷他自稱老奴。 這個賤人! 青蚨氣得手才顫抖了,賀歡卻還是小聲堅持道:“青總管,您要不放心,可以在一邊看著……” 我看你個xx! 青蚨牙都要咬碎了,他恨恨地看他一眼,卻還是妥協(xié)了:“好了叫我!” 賀歡應(yīng)是。 青蚨這才甩袖走出去。 屏風(fēng)后,側(cè)躺在床上的蕭君澤無奈道:“你這個樣子,青蚨會生氣的。” 賀歡卻是坐在他身邊,將臉貼在他脖頸上,一邊蹭,一邊輕聲問道:“我這樣持寵而驕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哪有,”蕭君澤被他癢到了,伸手按住那頭發(fā)凌亂的腦袋,笑道,“我可喜歡阿歡你這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