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節(jié)
宇文肱立刻道:“將軍此言差矣,能為刺史大人效力,是我等的福分,哪里又有為難呢?別說只是多送些武川兒郎,就是我的性命,也能隨時拿去!” 賀歡于是立刻吹捧起宇文家主的忠心,對方也立刻吹起賀歡的恩寵。 兩人商業(yè)互吹了一番后,便又各自分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宇文肱需要在建康補給一些草原便宜茶葉,還收回一些尾款,賀歡則想看看這建康城內(nèi)有多少關(guān)于阿蕭的痕跡。 看著宇文肱離去,賀歡不由得感慨一句:“草原的旱鴨子們,如今居然混到在海上討生活,這北魏是多能為難人啊!” 如果可以走風(fēng)平浪靜的北運河,又有誰愿意干冒巨險,舍命去那海上呢? 賀歡又伸手捏了捏荷包,里邊是阿蕭給他寄的信,讓他不由抱怨道:“回頭一定好好收拾大狗二狗,請他們吃一頓竹筍炒rou,都是這兩個小混蛋,壞我好事!” 明明他只要安靜等在襄陽,就能見到阿蕭了,結(jié)果這一追來,收到的卻是晴天霹靂,讓他去北地潛伏,這找誰說理去? 一邊想著,他一邊走在這熱鬧青石街巷,建康城沒有襄陽城的工人那般的忙碌焦慮,這里人們衣著華麗,到處是郊游娛樂的車駕,酒肆瓦舍的屋檐轉(zhuǎn)角都修筑的十分的精巧——處處都透露著一股文雅與精致。 阿蕭會是南朝的什么人物呢? 賀歡想著收集到的消息,里邊有一條說阿蕭是南朝的皇帝……這個消息讓他忍不住想笑,且不說南朝的皇帝繼位后,還在北朝繼續(xù)當(dāng)著雍州刺史有多荒廖,就說當(dāng)年君澤大人親自去北朝送行,繼位的元恪又怎么會輕易放走他? 以及,如今南朝的皇帝還在宮中,阿蕭卻已經(jīng)去了襄陽,南朝還不至于讓皇帝隨意離開吧? 賀歡一邊想著,一邊沿街的樓閣里,看著有什么可以帶到六鎮(zhèn)去的貨物,他這次雖然不算衣錦還鄉(xiāng),也要有足夠的財力,才能勾結(jié)草原諸部,最好殺幾個肆意妄為的軍主,多收攏一些手下,才能在阿蕭接下來的行動里,有更大的自主權(quán)。 當(dāng)然,草原最貴重的硬貨就是南朝的藥丸,這些襄陽也有,還更便宜,倒也不用在這里買了,賀歡這樣想著,從那醫(yī)院的門口路過,去另外一條街,那里有糖鋪,里邊的糖才是最值錢的東西,聽說已經(jīng)降價許多,正是搶購買的時候。 他剛剛走過醫(yī)院的街道,一輛馬車停在了醫(yī)院門口,魏知善透過窗簾,看著那熟悉的背影,說了句有點像,便讓人把馬車駛進(jìn)院中,陛下不在,她可以多要幾個試驗品! 府尹會賣他這個面子的。 …… 蕭君澤是在六月時,收到賀歡回信,他表示已經(jīng)收到命令,會在草原上收集信息,成為頭人,就是這次沒有見到你,讓我太遺憾了。 蕭君澤當(dāng)然回信寬慰,同時批準(zhǔn)會讓人送一百只信鴿過去,但武川離襄陽三千余里,只怕到時能飛到的鴿子不多,你在那邊,一切保重。 將信發(fā)出去后,蕭君澤便又起身,看著窗外的三個狗子,有些無奈地輕嘆。 大狗二狗似乎怕他又悄悄跑了,每天總是像兩個小尾巴,跟在他們身邊,有些大事不敢來打斷,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像兩只不安的狗狗,十分惹人憐愛。 蕭君澤于是招手:“你們過來吧。” 大狗和二狗立刻牽著三狗跑進(jìn)房里,三狗小短腿沒那么快的速度,于是被兩個哥哥一人一手,如個米袋一樣提了進(jìn)來,惹得他皺眉。 “爹爹!”三個狗子乖巧地跪坐在蕭君澤面前,如果有尾巴的話,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搖了起來。 “你們也有八歲了,認(rèn)字會算,在農(nóng)家的話,也算個小大人了,”蕭君澤悠悠道,“就在我身邊,幫一點小忙吧。” “是!”大狗和二狗都興奮極了,立刻抱成一團(tuán)。 三狗被他們夾在了中間,咿咿呀呀地用力擠了出來,撲到爹爹懷里,軟軟地道:“爹爹,狗狗也要幫爹爹的忙!” 蕭君澤捏了捏三狗的臉,舉起他的小rou手,笑道:“好啊,嗯,三狗,你就幫爹爹蓋手印吧!” 三狗點頭。 …… “道歌把這份文書送給崔曜,道途把這份給明月,”蕭君澤拿起文書,交給長子與次子,然后又拿出兩份文書,“這兩份,道歌送給明月,道途送給崔曜。” 兩兄弟同時應(yīng)是,也很快騎馬出門。 三狗有些疑惑地問道:“爹爹,為什么不讓他們每人拿兩份,各自送給斛律叔和崔叔呢?” “因為他們會為誰送的近,爹爹就是偏心誰而打起來,”蕭君澤撫摸著三狗,用他的小手手沾了印泥,蓋在一份文書上,“所以,要一碗水端平!” 三狗歪了歪頭:“爹爹,什么是偏心?” 蕭君澤隨意道:“就是對一個人,比對另外的人更好,就像你親了大哥哥,不親二哥哥,二哥哥就會覺得你偏心?!?/br> 三狗點點頭,若有所思,然后又抬頭問道:“那我私下里,悄悄親二哥哥兩下,二哥哥和大哥哥會不會都覺得我偏心他們?” 蕭君澤蓋手印的手一頓,不由笑了起來:“三狗啊,偏心,是會讓人炫耀的,你二哥哥肯定會忍不住告訴你大哥,到時你就事發(fā)了,大哥哥就會傷心了?!?/br> 三狗陷入深思,過了一會,他又問:“那,如果我讓二哥哥不要說呢?” 蕭君澤隨意道:“那你二哥哥為什么要聽你的呢?” 三狗于是陷入長久的沉思,過了好久,他拍了拍手,毅然道:“那就給二哥哥說,他要是告訴大哥哥,我就去親大哥哥三下!” 蕭君澤不由驚訝地看著他:“不錯啊,你這么小,就會拿捏你兩個哥哥了,將來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三狗認(rèn)真問道:“爹爹,什么是拿捏???” 蕭君澤道:“拿捏、嗯,拿捏就是讓一個人,順著你的心思來,不會反對你,就是了?!?/br> 三狗哦了一聲。 又過了一會,他問道:“爹爹,我不會拿捏哥哥的,我會讓哥哥拿捏我,讓他們高高興興地,不打架!這樣,爹爹是不是就開心了?” 蕭君澤大笑起來:“三狗,你這是想把我也拿捏了??!” 三狗露出整齊的小白牙,在爹爹臉上嗷嗚親了一口:“就要拿捏爹爹,就要拿捏爹爹,三狗最喜歡爹爹了?!?/br> 蕭君澤抱起狗子,拿額頭和他貼貼:“三狗啊,你這么會端水,到時你一定是個壞狗狗,你不叫三狗,我以后叫你蕭端端好了。” “才不會了,我是最聽爹爹話的狗狗,爹爹喜歡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三狗想了想,“那我就叫蕭端端!” “好啊,端端?!?/br> 青蚨在一邊滿頭黑線,忍不住提醒那位父親:“主上,您都在教三公子什么??!” 還有,端端是個什么名字,叫蕭端也好啊,看看人家元家的名字,元子直元子攸多有君子之氣,怎么到主上這里,就是這么,這么…… 蕭君澤笑了笑,只是放下手,對三狗道:“青阿叔生氣了,快去哄哄他?!?/br> 于是三狗立刻噠噠噠地跑過來,伸開手:“青阿叔,快抱來端端!” 青蚨頓時丟盔棄甲,一把將他抱在了懷里:“公子慢點……” 第266章 事情有變 吩咐完自家狗子,蕭君澤便去找崔曜處理北魏的局勢了。 北魏畢竟是穩(wěn)扎穩(wěn)打,經(jīng)營了百年光陰的王朝,有足夠厚的底子,又有漢人支持,所以,按正常的歷史進(jìn)程,這個王朝還需要十幾年的時間,一點點耗盡所有余火,而在這十幾年中,要經(jīng)歷六鎮(zhèn)之亂,河陰之變,河北起事,元顥之亂等十幾個大變,這才分裂成東魏西魏,最后再被宇文泰和高歡掀掉最后的顏面,徹底毀滅。 這么長的時間,這么久的亂局,民族是融合了,但百姓慘也是真慘。 蕭君澤不想等那么久,所以,那就最好是將這把火燒得旺盛一些,最好像秦末隋末一樣,十年就建立新王朝。 他倒也沒什么心理壓力,元勰不在洛陽,加上北魏本來是過上幾年要滅的,由他來,至少不會搞什么元魏宗室大屠殺,說不得大兄地下有知,還會感動呢。 “對不對,大兄?”他拿著茶杯,對著北方敬了一敬,然后放下。 “劉騰和元懌這兩人是胡太后倚重的大臣,但兩人不合已久,”蕭君澤摸了摸下巴,“任城王元澄還在,他是孝文帝時的重臣,輩分又高,劉騰不敢亂來,所以北魏如今的朝局還算穩(wěn)定,但是,元澄活不了太久?!?/br> “這是為何?”崔曜在一邊拿著小本本,把主上安排的事情記下。 “元澄在宗族中威望太高,必然會影響的漢人世族的勢力,”蕭君澤翻看著手中名冊,“崔盧鄭王四姓,已經(jīng)在北朝的有了六百余的官身,大多都在兩千石以上,但卻沒有世候,尚書令等職位,還在元魏手中,未在漢人之手?!?/br> “你是說,他們會想辦法,謀害任城王?” “不用謀害,”蕭君澤回憶著歷史,“任城王這些年裝瘋賣傻,飲酒過度,年紀(jì)又已經(jīng)大了,早就不如當(dāng)年,只要挑選出些錯誤,便能讓胡太后遠(yuǎn)離了他?!?/br> “那我們,需要支持哪一邊?”崔曜謹(jǐn)慎地問。 “當(dāng)是元懌,”蕭君澤幽幽道,“北魏唯一的賢王,也是漢人世族最不想讓他上位賢王?!?/br> 北方漢人花費了近百年,獻(xiàn)祭了崔浩等大量漢人精英的血rou,這才將北魏這個純粹的鮮卑政權(quán)同化改變,眼下正是收割成果的時候,又怎么會讓元懌阻止他們的擴(kuò)張之路。 后世常常覺得南北朝中,南朝才是正統(tǒng),但其實,相比南方政權(quán)的偏安一隅,在北方的漢人,才是真正從精神到rou體的強大,幾乎所有草原政權(quán),都被他們漢化成功,從一開始的隱忍堅持,到最后的滲透引導(dǎo),他們從未屈服。 他們或許有歷史的局限性,有著天然的階級壓迫,但在維持文化血脈上,卻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如今的漢人世族們,正在努力將北魏的賢王一個個都輦下去,他們支持著劉騰、元叉這種jian臣,排擠鮮卑臣子,這樣才能將北魏,完全變成漢人的北魏。 唯一可惜的是,這樣做太不把胡人當(dāng)回事了,結(jié)果被胡人支持的爾朱榮一個反殺,來了個河陰之變,這些漢人世族用盡心機安插的血親官吏,以及世家家主們通通被丟進(jìn)了黃河,頓時群龍無首,被各個擊破,說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也不為過。 也是這一次,漢人世家們終于明白,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等到蟄伏十?dāng)?shù)年,恢復(fù)元氣后,又支持了楊堅,這才勉強算是找到了正確的打開方式。 蕭君澤回想著這些歷史細(xì)節(jié),當(dāng)然就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 “把這封信給元懌,”蕭君澤淡定地拿出一張封紙,“他到底年輕了些,只看到了朝廷如今風(fēng)氣不行,勸誡的要節(jié)儉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不知道自己就要大難臨頭了?!?/br> 崔曜接過信紙,里邊早提醒元懌,劉騰和元叉準(zhǔn)備政變,殺死他然后囚禁胡太后,擁立小皇帝,獨掌大權(quán)的事情。 “可是,這些,沒有證據(jù)啊?!贝揸啄闷鹦?,“元懌怕是不會相信吧?” 蕭君澤不由笑了:“我說的,他不敢不信?!?/br> 崔曜頓時露出笑意:“原來如此,屬下跟在您身邊久了,倒忘記你的名聲在元魏之中,是何等響亮了?!?/br> - 不久之后,洛陽王宮之中,一名俊美文雅的青年坐在牛車之上,從宮門離去,駛離了正門那寬闊銅駝街,在回到王府的路上,隨處都是芝麻香油燃燒的味道。 憂愁爬上元懌的眉眼,自從父王去世后,洛陽的廟宇一年多過一年,如今更是家家戶戶崇佛,明明天下到處都是饑荒,卻還拿出許多的良田都用來種植芝麻,榨取香油。 這些香油若是拿來食用也還罷了,如今卻盡成了佛前香火,不事農(nóng)事的僧尼更是已經(jīng)有了一百余萬。 如此下去,該如何是好? 更讓元懌憂愁的是,前些日子,劉騰還指使人誣告他謀反,最后在宗族多方奔走下才證明了清白,太后卻看在劉騰元叉的面上,連誣告之人都沒有嚴(yán)懲。 他回到府上,只覺得疲憊又沉重,眼看著父皇留下的積業(yè)江河日下,他除了急在心上,卻是無能為力…… “王爺?!备系墓芗仪那目拷瑥男渲心昧艘环庑?,“這個,是襄陽那位,送來的?!?/br> 元懌有些恍惚:“哪位?” 管事低聲道:“南國之君,蕭昭澤?!?/br> 那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道驚雷,元懌悚然而驚,疲憊沉重頓時到了九霄云外,幾乎是立刻抓住了管家手:“他、他怎么送來的?” 官事苦笑道:“是襄陽信使,由斛律將軍的屬下將來,他們都是洛陽??停圆粫绣e。” 元懌幾乎是立刻打開那封信,信里除了提起劉騰必然會要他性命外,還補充了一句,看在他是元宏唯一一個拿出手的兒子份上,可以讓他來襄陽躲躲,別留著等死。 看完信,元懌不由得苦笑一聲,揮手讓管事退下。 他捏著信,莫名就想起了小時候,那時還在平城,那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驕傲恣意,拿著湯勺,一把將兄長打倒在地的模樣。 少年時光,他看著那人和父親、叔父他們談笑風(fēng)生,看著他名傳天下,偶爾看在父親的面上,給他們上一節(jié)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