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節(jié)
所以,越是學(xué)習(xí),他越是向往陛下的道途,想與他一起見證,見證一個盛世王朝統(tǒng)一天下,而不是如今南朝這樣盤踞一隅,得過且過。 “篡位?”蕭衍眉目間閃過一縷輕蔑,“陛下,你未免太看不起我蕭衍了!” 你都可以視皇位如糞土,我又如何會把這皇位看做真金? 或許我達不到你那通天徹地的能力,但在這大爭之世中,也必是領(lǐng)銜之人,又豈會如你的意,只為私欲,而成為你開辟盛世的獻祭? 想通之后,蕭衍將茶水放下,緩緩起身。 從后門翻窗而出。 - 蕭君澤并沒有等太久。 蕭衍便穿著青衣小帽,一身便裝,像個普通老頭一樣,騎著青驢來了石頭城。 看蕭君澤時,冷哼一聲,從懷里拿出了斛斯椿的降書,憤怒地丟到自家陛下面前。 蕭君澤微微一笑:“哎呀,丞相啊,這么一點小事,就生氣了?。俊?/br> “你不就要老臣親自過來,證明你看人識人的本事么?”蕭衍冷冷道。 “不是我要證明,而是你要給你的手下證明啊,”蕭君澤微笑著托著頭,“我有點好奇,那些確定了你不會篡位的人,會不會另外找個人,給他披上皇袍呢?” 蕭衍道:“若真如此,不用陛下出手,為臣自會清理門戶?!?/br> “唉,”蕭君澤可惜道,“本來想讓你來當這個亡國之君的,如今看來,這鍋,還真得我來背了?!?/br> 蕭衍不由冷笑:“那臣還真要多謝陛下了?!?/br> 第299章 拔亂反正 謝是肯定不用謝的,蕭君澤只能在心里心疼了自家賀狗三秒鐘,于是便接受了蕭衍的示好,哪怕這個效忠顯得不情不愿仿佛虧了他一個皇位一樣。 居于石頭城中,蕭君澤沒有立即回到建康城的皇宮里,而是,和蕭衍商量著,把禁軍的軍頭們換防一批出去,用上新挑的鄉(xiāng)勇,然后才搬去了歷陽書院的行宮之中。 這不是不相信蕭衍,而是不想中間有些沒眼力見的,弄出麻煩來。 做為回報,蕭衍也把身邊跳得特別厲害的屬下遣散到州郡之中,做完這些,蕭君澤這才有空去見自家舅舅。 - 建康城外,一處山明水秀的莊園之中,披著的白色棉袍的魏知善拿起聽診器,搖搖頭,對坐在一邊的蕭君澤道:“這心衰之癥,向來無藥可醫(yī),國舅這病是胎里帶來的,這些年也算是不易,差不多,也該去了。” 蕭君澤皺眉道:“就真的沒辦法了么,我當時告訴過你的,硝化甘油,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做出來么?” 魏知善幽幽道:“這個,我也試過,但出來的藥,完全沒有你說的效果,一直沒有進展,我便沒有更鉆研下去了?!?/br> 這些年,在魏知善的主導(dǎo)下,醫(yī)院更多的是提取一些中藥里的有效成分,比如那個柴胡露,比如大蒜素,還有臭蒿草里的抗瘴藥,這個寶庫太大了,以至于醫(yī)藥的成就一年能出好幾個,如今各種藥劑幾乎是價格最高,利潤最大的行業(yè),各大世家,還有各個書院,都在投入大量的人力研究,相比之下,蕭君澤要求的那個不知是什么東西的甘油,他們哪有心思投入心力呢? 要知道,當初陛下非??粗兀岢鰳?gòu)想快二十年的蒸汽機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簡單模型,離盈利還遠著呢。 蕭君澤看著一臉理當如此的魏知善,無奈地揮揮手,讓她下去。 魏知善于是收拾起東西,帶著藥箱離開了,她的事情非常多,早就不出診了,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上,根本不會過來。 蕭君澤看著床上的舅舅,后者臉色蒼白,臉上卻帶著一點微笑,看大夫走了,這才緩緩道:“陛下不必為我擔心,這些年,能看到你縱橫天下,收拾山河,已經(jīng)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福分,只是這次,您不該回來的。” “又不只是為你回來,”蕭君澤皺眉道,“蕭衍不接我招,他要是真的告老還鄉(xiāng),這南國必然生亂,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要亂,也得是我穩(wěn)固北方諸地后,再亂不遲。” 謝瀾笑道:“陛下啊,蕭衍只是嚇你罷了,他哪里會告老還鄉(xiāng),他身子可強健著呢,還想給他女兒求嫁您的子嗣,怎么會在這時退讓?” 蕭君澤一怔:“他如此敢想?” 這老頭,居然敢垂涎他的狗狗,回頭可得把這事放心上。 謝瀾點頭:“這是自然,就算是我,也不是沒想過將族女嫁給您的孩兒,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蕭君澤搖頭:“想得太遠了,你最近沒法做事,族里哪個兒郎能當大任的,告訴我,我讓他跟在身邊,看能不能培養(yǎng)一番?” 謝瀾笑了笑:“陛下不必如此,族里……族里還真沒有幾個能挑大梁的人物,您在,只要謝氏不做下惡事,便無人會去招惹,至于將來,我不過血rou之軀,又哪能管得到身后之事呢?” 蕭君澤看他如此看得開,皺眉道:“行了,你還沒死,交代什么后事,說不定還能再撐上些時日呢?!?/br> 謝瀾看他不喜提這事,便換了話題,說起了他不在時,南朝如今的商貿(mào)與莊園主們的爭端。 自從紡機大規(guī)模裝備后,南朝權(quán)貴們當然沒有放過這樣的賺錢機會,但隨后發(fā)現(xiàn),因為織機太多,麻布價賤,許多用重金購來機器的工坊反而賠得厲害。 南國各地,士族權(quán)貴莊園是稅賦大頭,他們的莊園里小鐵坊、織機、繡娘等等,都因為各地的大坊而虧損嚴重,很多的工匠私逃,他們基本只能靠著種植桑麻來維持生活,加上南國這些年奢侈成風,越來越入不敷出。 “這些年來,東吳舊地、江州、越州、廣州,都有大量的莊園破產(chǎn)出手,”謝瀾對這些十分清楚,“太湖之地還好,莊園兼并十分容易,但會稽、江州卻是在閩越丘陵群山中,山林田地破碎,那些莊園便極難出手……” 他講了這些年因為廉價布、農(nóng)具、油、糖的大量沖擊,莊園經(jīng)濟難以維持,大量原本屬于士族的奴仆不得不自謀生路,一部分人跟著船隊出海,試圖在海外開墾,但南洋天氣惡劣,許多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所以奴仆價格又上漲。 總得來說,基本就是破產(chǎn)莊園主們想把奴仆出售給海外開墾的大商們,但這些奴仆可不是死人,時常為了不出海,而反抗主子,于是江州、廣越之地的奴變越來越厲害,惹得東吳舊地的士族們?yōu)榱税矒崤停膊桓铱丝厶^。 南朝如今的局面,看似平靜,其實是在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上,奴仆與莊園主們的矛盾,幾乎已經(jīng)要到了實質(zhì)化的地步。 而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沒有主人的平民們,現(xiàn)在的生活居然比他們這些有主子的奴仆更好了! 原本,因為南朝的盤剝,沒有主家的保護,普通自耕農(nóng)幾乎要承擔遠高于莊園奴仆的稅賦,而奴仆們,雖然沒有自由,但有主家庇護,生活得要更好。 可是這些年,南朝沒有戰(zhàn)亂,商貿(mào)繁華,許多庶民一開始時,因為廉價布還艱難過一番,可到后來,沒有農(nóng)具和鹽鐵的煩惱后,他們能靠著養(yǎng)殖畜生、種桑植麻,將收入增加起來。 而所以有收入甚至自己都屬于莊園主的奴仆們,卻是做不到這一點。 于是,這些年,從蜀中到東吳,到處都是奴變,蕭衍為此不得不和那些世家貴族商議,將事情轉(zhuǎn)變過來。 “你是說,蕭衍希望諸家放奴,把土地換成租賃?”蕭君澤聽了這話,不由想笑。 謝瀾點頭:“只不過,士族們,都沒有同意這個計劃?!?/br> 蕭君澤道:“當然不會同意,士族們的部曲、莊園的經(jīng)營、出門的排場,都是靠奴仆們支持起來的,蕭衍一句釋放說得輕易,卻是在斷士族們的根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br> 如今南朝的奴變雖然多,但放在整個朝廷里看來,也就是一個郡里有那么一兩波,且還會很快被鎮(zhèn)壓下去,對于整個南朝的權(quán)貴來說,還差得遠。 想要弄出更大規(guī)模的反抗,還需要時間來積蓄不滿,所以蕭君澤這些年從來沒在南國提廢除奴籍的事情。 很簡單的道理,在沒能給奴隸提供足夠的出路之前,就算廢除了奴籍,為了生活,他們還是會去當奴隸。 謝瀾也很支持他的看法,所以他的意見就是,等陛下獲取了北國,站穩(wěn)腳跟后,再揮師南下,到時,南國必會群起響應(yīng),但最好,陛下還是在南下之前,讓位給親族,免得被世人非議…… “這事我自有計較?!笔捑凉煽此f這么多,已經(jīng)疲憊不堪,便道,“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看你。” 謝瀾微微點頭,便閉目睡去。 - 蕭君澤找到了魏大夫的醫(yī)院。 魏大夫看師長過來,頓時大喜過望,親自來引路。 蕭君澤已經(jīng)很久沒來這里了,如今一看,這醫(yī)院之中,簡直群魔亂舞,到處是文質(zhì)彬彬、男女老少皆有,穿著白褂的大夫,只是他們的眼神看著周圍人,都帶著一種可以將人皮骨看穿凌厲,有時還會隔空比劃一下。 而等魏大夫帶他走進藥院,那就更恐怖了,只見一只大鼎立在院中,其中不知熬煮著什么東西,幾名大夫拿著筆記本,正激烈地討論著。 魏知善解釋道:“如今各種藥劑的方子、組合實在太多,雖然會先給狗、猴、雞等動物試毒,但畢竟和人還是有些不同,他們都想做出一個大藥,用自己名字命名,從而名留青史……” “胡說!”旁邊一位正看著書本的青年大聲道,“我想做出大藥,可不是為了名利,而是賺到錢后,想買多少牲口試藥、就買多少牲口試藥,而不是像如今這樣,一年只有三只猴子,五只雞的配額!讓我的才華根本無法施展!” 旁邊人聽了,紛紛鼓掌聲援,說院長太摳門了,不愿意多買點尸體、動物,讓他們空耗年華! 魏知善翻了個白眼,帶著蕭君澤進了另外的院子。 才一進去,蕭君澤便被那些花花綠綠的材料瓶震驚了。 “這是他們試出的各種藥劑,有些吃了死得特別快,我覺得也許有用,大多讓他們備份后,連著制造方法一起留下了。”魏知善解釋道,“你說的那種硝化甘油,早就有人做出來了,但吃了并沒有效果,稍微一碰,倒是像火藥一樣,拳頭那么大的量,就差點炸死了我兩個學(xué)生,估計是做錯了,但也沒有新的成果,所以便暫時放置了?!?/br> “……” 蕭君澤神色復(fù)雜:“你不早說,這個,應(yīng)該沒有錯?!?/br> 魏知善一怔。 “這個要放在舌下含服,不能吞的。”蕭君澤揉了揉太陽xue,“你們這些人啊,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br> 這一群瘋子已經(jīng)摸到化學(xué)的邊緣了,但就覺得不能治病的東西沒有用。 這科技點歪了啊。 看來,是需要他好好指點一番了。 第300章 自古以來 魏知善擅長解剖、金創(chuàng)之術(shù),這些年,她的心神多是放在這方面,對于藥物的研發(fā),更多的是處于一種放任自流的狀態(tài),畢竟對她來說,有蒜素來為她的手術(shù)提供支持,她最困擾的事情就已經(jīng)解決了大半。 如今眾人提取藥物,最主要就是用兩種手法,一種是蒸餾,一種是用酒精溶解萃取,做出來了好幾種見效快的藥物,最近這些年,能萃取蒸餾的藥物都用得差不多了,這些藥學(xué)生們,才開始整活新的東西。 他們沒有頭緒,對理論處于一種混沌的摸索狀態(tài),用來使用的手法多是隨機加入其它藥液,到最近,來了一位大佬,讓他們對藥物的研發(fā),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魏知善給蕭君澤介紹了這位。 這位大佬姓陶,名弘景,不但是道教有名的領(lǐng)袖人物…… “不敢不敢,”年過六旬的高人就算挽起袖子,穿著短打,披著白褂,也依然是一派仙風道骨,頗有后世學(xué)教授風范,只見他撫著三寸短須,微笑道,“在魏真人面前的,貧道何敢言稱領(lǐng)袖,這世間,也只有福生圣母元君才能也稱這名頭了?!?/br> 蕭君澤有些驚訝地看著魏知善。 魏貴妃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他們自己要給我立碑立廟,稱我是送子護生的圣母元君,我還能去伐山破廟不成?!?/br> 陶弘景撫須笑道:“魏娘娘這些年精研醫(yī)術(shù),培養(yǎng)的接產(chǎn)婦人以萬計數(shù),不知救了多少母子,更有金丹妙藥,活人無數(shù),世人立碑建廟供奉,也是常理。” 魏知善才不接這茬道:“少說這些廢話,你們就拿我和佛門打擂臺罷了,去生子得病該去醫(yī)院,找大夫,而不是去沖我的名字燒香,那香火,我收得到么?” 陶弘景淡然道:“娘娘既然繼承了南岳夫人的衣缽,又傳上清道統(tǒng),自然是道門魁首,有興旺傳承之任,這道理,當不必貧道多言才是。” 魏知善當然也明白這一點,哼了一聲:“隨你們?nèi)グ桑凑艺f的話,你們也不會聽的?!?/br> 蕭君澤看兩位仿佛面和心不和的樣子,和事道:“行了,不是給我介紹么,說正事?!?/br> 魏知善于是介紹,陶弘景還是一位醫(yī)藥大家,他將藥物分為玉石、草木、蟲、獸、果、菜、米等各種大類,然后結(jié)合道教大能葛洪的煉丹之術(shù),開始讓煉丹學(xué),也進入了藥物研究。 先前蕭君澤要求的硝石、硫磺、油脂做出來的“救心之藥”就是在他的指點下成功做出來,將硫酸、硝酸混合,用特定的辦法加入油后,就生成了產(chǎn)物。 說完,還給他看了陶弘景編著的《本草集注》,不過里邊有些錯誤,因為第一篇玉石篇里,就寫著朱砂有安神定心之效,能止小兒啼哭。 “這個改了吧?!笔捑凉芍噶酥钢焐斑@個藥,“此物雖能安神,但危害不少,尤其是小兒服用,對將來會有大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