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jié)
時間緩緩過去,九月時,蕭君澤的又要開始等著新生命降臨了。 魏大夫每日前來請平安脈,還專門揶揄道:“我給你調(diào)了一道特別厲害的避子湯,保證你喝了之后,再也沒有困擾,你生完一定要試試?!?/br> 蕭君澤無奈地看著她:“你變了,你以前對這個很好奇的。” 魏大夫道:“我是想用你身體來研究一番,但被某個人威脅了,但他說得也有道理,咱倆指不定誰先死,估計也沒有辦法解剖了,就這么著吧?!?/br> 魏知善如今解剖過的尸體海了去了,已經(jīng)不是很看得上一兩種罕見體質(zhì)了。 “我還有多久生?”蕭君澤問道。 “就在三五日內(nèi)吧,不過也說不準,”魏知善想到對方特別的身體,“你的情況,總會出我意料許多?!?/br> 蕭君澤這次沒有笑,他感覺最近的情緒有點問題,總是不由自主地悲觀,為以后的出路煩惱,以至于對孩子都不怎么關(guān)心了。 想到這,他問魏知善:“如果你覺得以后的日子會很糟,但卻沒什么辦法改變,你會怎么辦?” “該怎么辦怎么辦了,”魏知善疑惑地看他,“陛下啊,你什么時候那么憂國憂民了,我剛剛認識你時,你是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當年一起在河邊放火,都能過得好,怎么如今坐擁天下了,反而開始傷春悲秋了?” 蕭君澤怔了一下,隨后惆悵道:“是啊,那時候的日子,倒真挺爽的,只是并不多開心,倒是最近……反正,這里和天上差的太遠,我改變不了?!?/br> 魏知善驚訝地睜大眼睛,笑出聲來:“啥,你想把人間變成天上?陛下,你是懷孩子太累,傷到心神了吧?” 蕭君澤抬眸看她。 魏知善卻是一點不慌,只是笑道:“陛下,你能不能睜開眼睛看看,這是亂世,是五胡之亂后,南北對峙兩百余年的亂世啊,我能想到最好的日子,就是你一統(tǒng)天下,原來你還要帶我當天上人么?那真是多謝了?。 ?/br> 蕭君澤在她的調(diào)侃里,倒是垂下眼,冷聲道:“怎么,想想都不可么?” 魏知善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快點把孩子生下來,早點回你賀狗身邊,我給你講,有些婦人懷孕,總是心神動蕩,你這就很像,一個不好,可能會尋死覓活,我可擔不起這責?!?/br> 蕭君澤托著頭:“你說得,倒是有道理,我能做多少是多少,成與不成,都是人的選擇,倒是我庸人自擾了?!?/br> 雖然有道理,但他還是很抑郁,果然,這次之后,還是把魏大夫避子湯喝了吧。 魏知善看他想通了,也道:“這心醫(yī)一道,還是要求佛道,人心貪婪不知足,總有無數(shù)求而不得,有個寄托,好過胡思亂想,你這就要小……” 她話沒說完,就看見蕭君澤突然間皺起眉頭,捂住了肚子。 第302章 偶遇 雖然來得有點意外,但兩人都算輕駕就熟,蕭君澤對此很淡定。 魏知善也立刻讓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襁褓、熱水、毛巾等物。 不得不說,至少在生育無痛這事上,蕭君澤對自己這小身板還是滿意的。 吸氣呼氣屏氣,腹部用力,雖然流了幾滴汗,但能一口氣把小孩生出來,對任何母體來說,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嬰兒的啼哭響起,小孩降生得很快,魏知善處理得很順暢,熟練地將小孩抱起,檢查了下身體后,對著蕭君澤微笑道:“和你家三狗一樣?!?/br> 蕭君澤眉毛微微挑了挑:“嗯,那就叫四狗了。” “你看起來也不是那么失望嘛。”魏知善輕嘖了一聲。 “也不是什么大事,”蕭君澤感慨道,“都是我生的,還能塞回去不成,多一個狗子也沒什么不好,至少三狗有了同類,不會有什么負擔。” 魏知善點頭:“那就好。” 就在這時,蕭君澤眉頭皺起,又有汗水沁出來:“好像,還有一個……” 魏知善皺了皺眉:“沒感覺出是雙胎啊,看來我醫(yī)術(shù)還有待加強。” 這次,他費了一點功夫。 又一個啼哭響起,魏知善熟練地把小孩身上的羊水擦去,有些驚訝地道:“這次,是個女孩兒?!?/br> 蕭君澤點點頭,眉心有一點欣慰,但卻沒有太多的喜悅。 “怎么了?”魏知善知道最近蕭君澤心情不太好,“這可是你最期待的女兒啊,怎么不對她笑笑?!?/br> 蕭君澤長舒了一口氣,躺在被褥里,輕聲道:“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一下有了這么多孩兒,以后的事務(wù)必然多且繁雜,我精力有限,他們能得到的愛,必是沒有前三個孩兒多的?!?/br> 魏知善笑了笑:“還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今不都是這樣么,有幾個父母是親自教養(yǎng)兒女的,不都是大孩帶小孩,有空教導(dǎo)兩句就好么?!?/br> 蕭君澤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釋,在后世,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父母,要是生出五個孩子,在世人眼里,必然會冒出一句“他家是有皇位要繼承嗎?” 好吧,如果就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南朝還真有一個皇位要繼承。 蕭君澤這樣安慰自己,他當然不是什么想生孩子的人,無論如何,這都是自家崽,精心養(yǎng)育就是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他如今在這里庸人自擾,也屬實沒有必要。 魏知善又道:“另外,這次,我沒有陪你裝懷孕,你說,這孩子的身份,要怎么弄?” “弄什么弄,不上宗王玉牒就是,”蕭君澤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胎毛,輕嗤道,“南朝還不一定能堅持到他們能領(lǐng)親王俸祿的年紀的呢?!?/br> 一個上了他必滅名單的王朝子嗣,有什么好當?shù)摹?/br> 他可是要打下一個新的江山。 - 皇宮里有兩位新皇子的消息并沒有引起太大震動,畢竟皇子只要上了三個,朝廷就沒有什么儲君焦慮了。 蕭君澤休息了幾日,他如今終是不用坐月子了,只是裹得要厚一點。 開墾海外之地,還并不是一個法律就能立刻推動的,那條條文下,還需要許多配合,他需要設(shè)定一套規(guī)則。 既然想開商業(yè)時代,那必不可少的就是公司制度,從法人,到股權(quán),公司的資產(chǎn)報備文書,各地的地契,以及最重要的主管部門,都要成立起來。 同時,還要鼓勵各大船主上交航海日記的副本,成立海事檔案庫,為新航線與土地提供足夠的安全保障。 他需要和蕭衍等大臣商討出一個章程來,才能推行。 每塊土地要允許交易,蕭君澤還準備在淡馬錫,也就是馬六甲海峽的入口處,設(shè)立一個州府,做為南州諸國交易、中轉(zhuǎn)、補給、裁決中心。 但這其中需要的事情千頭萬緒,蕭君澤考慮著,認真問要不然自己親自去一次海外的州府,設(shè)立出法度,讓州府可以扎根? 然而,這個想法立刻遭到了青蚨和蕭衍的破口大罵。 蕭衍氣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nèi)生煙:“你知道每年有多少海船傾覆在南海之中么,那可比生孩子還危險,你身為一國之君,居然想去那等瘟疫橫行,風浪席人的夷地島國,我南朝就那么留不住你?那你當初干嘛繼位,直接讓我篡了不好么?” 青蚨更是默不作聲地拿起了窗簾的系繩,一臉淡定地準備掛到梁上吊死自己。 蕭君澤慶幸還好舅舅依然在養(yǎng)病不能理事,一邊搶過青蚨繩子,安撫著自己兩個心腹:“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在和你們商量么,我不去還不行么,你們冷靜冷靜……” 到底是皇帝陛下,兩人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樣,事情于是就這樣揭了過去。 和蕭衍商量出大概后,蕭君澤便帶著法令在朝廷上商議起來。 總得來說,就是世家大族在海外開墾的土地,可以提供附近的山形圖、面積圖,到南海州府報備,如果一個世族的領(lǐng)地開墾面積達到一縣之地,那就可以申請朝廷的使者前去勘察,測量好面積、山河地形后,再上報朝廷,做為自己的世代封地,朝廷不派官吏,皆由世家自治,但每年向朝廷提供一定的稅賦。 這話一出,立刻震動了朝野,連一些中等世族都動心了。 誠然,南海諸島偏僻遙遠,且瘟疫橫行,但這些年,魏貴妃研發(fā)出的幾種藥物,已經(jīng)大大降低了死亡率,讓原本過去十 死七八的慘劇,變成了百余人才死一兩個,只是要備上不少藥品。 但如果是經(jīng)營自家屬國,這些損失就更在接受之列了,而且南海諸島產(chǎn)的糖也好,油也罷,都是能長期儲存,且可以當食物的東西,不愁賣不出去,更別提那一年三熟的水稻。 積極性被調(diào)動起來,諸位大臣們也不再保留,紛紛補充起了各種需要扯皮的bug,比如稅賦幾何,朝廷如何維護,海貿(mào)商船擴展,新的港口建設(shè)——尤其是港口建設(shè),世族開墾,必然是要圍繞在各地港口,再蔓延開來,到時地價幾何,就全看這了。 還有一個心照不宣的事情,就是他們對襄陽如今的勢力十分惶恐。 無論是是那天下無敵的的騎槍隊,還是那火藥巨炮,每次襄陽殘食北方的消息傳來,都是壓在他們心上的沉沉重石,加上南國這邊遍地都是奴變,一旦襄陽大軍南下,從郢州到建康之間,不但無險可守,還會被阻斷巴蜀的援軍。 他們哪能不擔心自家的土地也被丈量或者重稅下交給襄陽朝廷。 在這些壓力下,向南開墾,建立島夷封地,也不失為一種準備——當年他們這些大族,不也是衣冠南渡,從北方過來的么,用淮河長江之險,阻擋北方胡人,如今,他們再往南渡一次,也不失為華夏衣冠正統(tǒng)??? 襄陽總不能隔著的南海來找他們麻煩吧? 意見達成一致后,蕭君澤政令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反而迅速通過,蕭君澤還果斷表示,如果有些意圖海外,但又錢財不夠的家族,可以將土地暫時抵押給朝廷,朝廷給一筆款子,等到開墾賺到的錢,再將土地或者莊園山林贖回。 這意見就有些圖窮匕見了,一時間,眾大臣眼神都充滿了狐疑,看著王座上的陛下。 蕭君澤面色不變,淡定道:“你們不是一天天都對奴變叫苦連天么?朕想辦法,給你們找些事做,給奴們找些田種,這樣,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 這話雖然有些道理,但卻不是群臣們喜歡的道理,雖然覺得陛下在奴隸和他們這些世族面前拉偏架,但并沒有傷害到他們的權(quán)利,便也默認了此事,畢竟到底抵押不抵押,還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至此,原本在蕭衍治下,如死水一樣的南朝官場,開始掀起一股股浪濤,南海諸國開始繼廣州交州之后,成為新的熱點。 畢竟在十余年來,兩廣江州能種甘蔗的河谷平地已經(jīng)被開墾得差不多了,梯田深山這些耗時長收益低的項目,他們都看不上。他們需要為自己家族,打造新的護城河。 - 清晨,太陽還未升起,薄霧在秦淮河上彌漫,水波蕩漾間,一艘艘小船,從上游劃下,沿途??吭诤舆叺囊粋€個小碼頭上。 碼頭上的農(nóng)人們半夜就已經(jīng)披著星月和露水,挑著扁擔,背著背簍,在碼頭上占一個好些的位置。 他們的背簍里有新鮮的葵菜、菘菜,鮮嫩的韭黃,發(fā)好的豆芽,還有帶著溫度的新鮮雞子、放在魚簍里的鮮活河魚。 小船販們停靠在碼頭處,飛快吆喝著,一人收菜,一人拿稱,收購著這些農(nóng)人的新鮮瓜果農(nóng)貨,收得了一整船,便離開碼頭,讓下一艘空船過來,他們要盡快將這些貨物送到建康城的各個府上、工坊食堂、書院畫坊中。 一名十四五歲,身材卻十分高大的少年挽著袖子,露出結(jié)實的手臂,購買了大半船的瓜果,然后便不再購買,而是靜靜等著。 太陽初生時,一名儒雅的中年文士出現(xiàn)在碼頭,他提著書袋,對著少年露出微笑。 “先生來了?”少年立刻走上碼頭,幫著文士提著書袋,將他扶上小船。 文士微微點頭,坐在船頭,看著因撐船而微微冒汗的少年,微笑道:“法生啊,你這大半都送我去書院,真是辛苦了?!?/br> 少年露出微笑:“先生是讀書人,小子能給讀書人擺渡,是福氣,又哪里有辛苦呢?” “嗯,既然你這么好學(xué),”文士也溫和道,“那也去歷陽書院讀上些書本,老夫雖不才,卻也在書院有幾分顏面,能推薦你入學(xué),只是若過不了月考,卻是幫不了你太多?!?/br> 少年大喜:“真的么??” 天可憐見,他只是想請教先生一些自學(xué)上的不懂之處,卻沒想到天上落下這樣的餡餅。 “不錯,”那文士看到少年驚喜的表情,有幾分自得,“今日你送了瓜果,便拿著這個手牌,到器械院尋我,我給你安排學(xué)籍。” 少年歡喜極了,要不是正在撐船,都恨不得給這位師長磕一個。 “對了,你的小字是法生,可有大名?”文士又問。 法生應(yīng)對的是佛語“心生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是乳名,到了正式上籍,還是要本大名的。 少年道:“父親給我起名霸先。” 這時,船已靠岸,文士點頭,上岸而去。 少年于是立刻將一船瓜果廉價賣給叔伯,帶著令牌,匆忙從歷陽書院后門而入,去尋那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