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小孩一邊吐血一邊被送進(jìn)icu，搶救過來后，他插著管子和呼吸機(jī)，在病床上冷汗淋漓，臉頰瘦得凹陷，像是隨時都會凋謝。

    盛西銘一直看著他，一天一夜都沒合眼。直到呼吸管可以撤掉，小孩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說：“盛醫(yī)生，我真的看不到煙花了。”

    他的眼里是漆黑的絕望和茫然。

    “但是我想提前許一個新年愿望，你可以滿足我嗎？”

    盛西銘感受到手腕上冰冷的觸感，點(diǎn)頭。

    “我想你來，參加我的喪禮。”

    小孩努力擠出一個可愛的微笑，盛西銘卻一點(diǎn)都笑不出來。

    這是他覺得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是小孩的手，眼睛，還有那抹稍縱即逝的神采，將他拖入了死亡的威懾里。

    在無數(shù)的百合花里，盛西銘放上了一束黃色月季。

    小孩好像很喜歡月季，從他一開始，去偷摘醫(yī)院外面的花，到后來被他譴責(zé)。

    那個管家模樣的老人，西裝革履的過來和盛西銘問候，感謝他在小孩的最后一段時光里，這么竭盡全力地救治和照顧，老人說得雙眼濕潤，有種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悲戚。

    大抵是長久的壓抑得不到宣泄口，而盛西銘的冷靜和仁和給了老人想要傾訴的想法。

    他們離開吊唁的大廳，來到了后堂，后堂擺放著很多花圈和挽聯(lián)，還有黃色的紙錢和白色的喪服。

    親人要披麻戴孝送行。而看喪服的數(shù)量，小孩的親人還不在少數(shù)。

    盛西銘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嘲諷。

    老人說，小孩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比自己的親孫子還要親，小孩的父親很有錢，也很有聲望，但小孩卻是他的父親在外面拈花惹草生下來的，帶回家里也不受待見，從小就一個人住，小孩的身體不好，一直在生病，這些年也都是因為有錢，才可以各種名貴的藥和補(bǔ)品吊著，但小孩還是命苦，居然得了這種病，這種病，本來是家里的父母兄弟姐妹可以試著救命的，但是沒有人愿意來配型，就算試一下都不肯。

    老人說，小孩本來都快放棄了，是他讓小孩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老人擦擦眼淚，動容地說道，走了也好，省得在世上吃苦，讓人笑話又不受待見。

    盛西銘離開了喪禮現(xiàn)場，回到車上，從口袋里拿出了被小孩扔在垃圾桶里的盒子。

    他打開了盒子，里面果然是那個泰銀的戒指。仿佛透過戒指，還能看見小孩臉上肆意的笑容，笑聲動聽。

    那個時候的小孩多好，看上去健康又開朗。

    他會自以為別人沒發(fā)現(xiàn)地偷偷盯著喜歡人的臉，在對方轉(zhuǎn)過來時又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開，會問他這個戒指好不好看，會好奇地問“盛醫(yī)生，你女朋友是什么樣子的？”

    那時候他似乎沒有了隱瞞的必要，說道“女朋友只是一個借口。”

    小孩似懂非懂地哦了聲，有些高興地給他買了一個大大的冰激凌。

    冰激凌吃了沒幾口，小孩又問：“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人??？雙眼皮？大眼睛？白皮膚？要前凸后翹，還是腿長性感……”

    盛西銘不想和他談?wù)撨@個，但又不能回答得太過敷衍，只說：“有教養(yǎng)，脾氣好，善良?！?/br>
    小孩沉默了一下，覺得自己三樣都沾不上邊，便有些生悶氣，連冰激凌也不吃了。

    盛西銘自然察覺出了小孩的心理變化，他覺得有些好笑，但又故意沒去哄，只覺得要挫挫小孩的狗脾氣。

    直到小孩變得越來越乖，一開始，盛西銘以為是他生病了，沒力氣鬧騰而已，直到后來，小孩的表現(xiàn)實(shí)在太好了些，連痛都咬牙忍著。突如其來的鼻腔出血，血滴到了被子上，衣服上，小孩最先居然是推開正在給他檢查身體的自己。

    還一臉抱歉地說對不起。一系列的并發(fā)癥像魔鬼一樣突破了免疫系統(tǒng)，高熱，水腫，皮下出血，感染。

    小孩一次有一次地進(jìn)icu，一次又一次地從死亡的邊緣爬回來。

    每次醒來，都會竭盡全力地說：“我今天，也很努力了。”

    盛西銘知道，他抓著床桿的手青筋暴露，只有戴著口罩才能掩飾快要失控的表情。

    一次又一次。

    小孩越來越虛弱，像是靈魂已經(jīng)不堪重負(fù)。

    他視網(wǎng)膜出血，造成了暫時性失明。在一片漆黑里，終于崩潰地大哭大叫起來。

    盛西銘抱住了他。在他耳邊不斷地說：“別怕，我在，沒事的。沒事?！?/br>
    小孩在碰到他的氣味的剎那安靜下來。

    alpha的信息素關(guān)鍵時刻還有這種作用，就算是沒有標(biāo)記過的omega，也會對喜歡的信息素臣服。

    小孩不斷地喃喃著幾個字，盛西銘聽清了。

    是他的名字。

    小孩說：“我好痛啊?！?/br>
    ——我好痛啊，盛醫(yī)生。

    盛西銘輕輕地抱住他，眼底暗得可怕。

    “很快就不痛了?！?/br>
    小孩靠在他肩膀上，疼得抽搐，卻又克制地連碰都不碰他。

    “盛醫(yī)生，你會記得我嗎？”

    小孩目光虛無地看著前方，視網(wǎng)膜上全是噪點(diǎn)。

    “會?！?/br>
    盛西銘回答道。

    “那你一直記著我，好不好？”

    小孩聲音虛弱地說。

    “好?！?/br>
    小孩沒力氣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