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現(xiàn)在倒是沒什么感覺了?!?/br> 可也不能就這么放著不管,她便想轉身,“我去給你叫軍醫(yī)來,將傷口重新包扎一下?!?/br> 可男人攬著她腰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她不由得拍了拍他的手,有些著急道:“你先松開,我去找人?!?/br> “傷口快好了,我能處理?!绷褐郾е氖挚s緊一些,女子身上特殊的香氣能夠讓他的精神舒緩下來,便輕聲說了一句,“再讓我抱上一會?!?/br> 有些不輕易示人的軟弱。 鼻尖有了一種又酸又澀的感覺,眼眶也漸漸濕潤。她不由地往上抬頭,深吸一口氣之后將眼底的氤氳逼了回去,終究也沒再說其他的話,而是靜靜地攬著他的肩膀任由他抱著。 營帳外面有來回走動的士兵,不遠處還有士兵正在訓練,聲音響亮而莊重,同營帳里的安靜行程了極大的反差。襯托得此刻更像是偷來的一般。如果是偷來的,她自私地想讓這一刻往后延長再延長,讓他休息的時間能再長一些,能稍微喘上一口氣。 但是很快,這份靜謐就被直接打破,不遠處響起了號角聲。 雨生直接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見擁抱著的兩個人猶豫了一瞬之后,還是沒有退出去,稟告道:“世子爺,又有人來攻城了?!?/br> 梁知舟松開手,眉目冷凝,“帶了多少人來?” “約莫一個營,投石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張將軍先過去盯著?!?/br> “我知道了,等會就過來?!?/br> 說完之后他直接站起身來,將臺子上干凈的紗布迅速往肩膀上纏去,在撿起衣物穿上,不忘和身邊的女子交代著:“等會讓澤生送你回去,如果收兵早,晚上我便回去一趟。若是夜深了,也不必等我?!?/br> 他整個動作都十分利索迅速,不一會兒就已經(jīng)穿戴整齊,蓄勢待發(fā),絲毫瞧不出右肩上有傷。 虞念清站在旁邊,全程沒有打擾。 要走之前,男人站定在她的身前。他的身量本就很高,現(xiàn)在穿著一身厚重的盔甲,身形更是挺拔寬厚,與面前的纖細的女子形成了極為明顯的對比。 “過來,親了一下。”梁知舟朝著她伸出手,將自己的側臉露出來,示意她親過來。 很快女子就已經(jīng)走了過來,攀著肩膀,親了一口他的唇。 軟軟的帶著一股甜膩的氣息。 他的心一下軟了下來,摸了摸她鬢角的頭發(fā),然后毫不猶豫往外面走去。 虞念清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眼眶瞬間就紅了。他肩上還帶著傷,也不知道傷口會不會更加嚴重,會不會影響他的行動導致受更重的傷。 她有許許多多的擔心,卻沒有辦法說出一句挽留的話。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使命。 回去之后,她將裁剪的布拿出來,繼續(xù)縫制衣裳,等梁知舟回來。她怕自己又睡著,喝了許多冷茶,熬到后半夜時,梁知舟才從外面走進來。 梁知舟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裳,可是抱過來的時候,她還是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一顆心又糾了起來。 “又受傷了?”她問。 “沒有。” 她不相信,咬著唇伸手去脫他的衣裳,想要親眼看看。 梁知舟望著女子通紅的眼,所有拒絕的話都咽了回去,反而相當配合著,引著她去檢查自己的身體?!拔掖饝?,會好好保重自己,是不是沒有說謊?!?/br> “你說謊的時候我從來都不知道?!彼龎阂种榫w,低頭時碎發(fā)垂下遮住眼睛,只看見一張格外消瘦的下頜。 梁知舟嘆了一口氣,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同她對視著。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似乎只有這樣的親昵才能將內心的焦躁不安給去除。 但這只是表象,他想到接下來說的話,只覺得有點頭疼,卻不得不開口。 “為了安全,我們準備將天水城的民眾都撤出去,三天之后就開始撤離。到時候……你跟著他們一起出城。” 杏眼圓睜,女子伸手將他推開,“我不走,之前說好了,我會在天水城陪你?!?/br> 她說著說著,就有點覺得梁知舟是有點兒在無理取鬧,當初是他開口說要她留下來,現(xiàn)在讓她離開她就必須要離開?她又不是一件能讓人隨意擺弄的玩具。她生氣著,將心里隱藏的更深的害怕壓住,逼著梁知舟給自己一個回答,“你不是說天水城沒有什么危險嗎?那我留在這里又有什么關系?” “有,你在這里我會分心?!蹦腥说膽B(tài)度一下子強硬起來。 他沉著一張臉,臉上沒有一點笑容,狹長的鳳眼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帶著一點不容抗拒的強迫。他拉著女子冰冷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姣姣,我希望任何時候你都是安全的,我才能放心去做別的事情?!?/br> “我答應你,不會讓自己陷入任何的危險當中。但是,你必須離開?!彼f。 她看向梁知舟。 這段時間他真的瘦了許多,眼眶下有一層濃重的陰影,下頜也冒出來一層沒來得及刮掉的胡茬,看上去很是粗獷。一年之前,怕是誰也不會想到,那個在京城用錦衣玉食供著的貴家公子會有這般不修邊幅的樣子。 她伸出手指,去戳他的下頜。指尖麻麻的,有點戳人,但是她卻沒什么知覺,只覺得心里難受得緊,連眼眶都難受著。 可她始終沒有哭出來,眼眶通紅著,最后點了點頭,“好,我先出城。” 梁知舟應當是早早有了這個打算,等第二日的時候,澤生就開始清點院子里的東西。制衣坊那邊的人也要跟著出城,剩下沒做完的衣裳交給軍隊,專門有人過來負責冬衣的供給。 將所有東西都安排好之后,第三日早晨,她就帶著人乘坐馬車離開。 在路過城門口時,她掀開簾子朝著高大的城樓望去。 那是十一月初,天寒地凍,風刀搜刮著每一寸土地,地上成了荒涼的一片見不到一點綠色。寂寥平原上,只有高大的城樓迎著亮閃閃的朝陽如同沉睡的臥龍盤踞著,俯瞰紅塵萬般。 而在城門上,站著一道挺拔的身影站立著,而他的身后是快要變得空空蕩蕩的天水城,是敵軍南下最為重要的一道防線。 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只朝著城樓的方向遙遙揮了揮手。 他們總在分別、相聚又分別的路上。 只是希望下次,只有相聚,沒有分別。 第84章 他們趕了兩日的路, 才到了天水城的下一個城鎮(zhèn)臨安城,找了一間不大的二進院安頓下來。 就在他們安頓好沒有幾日,皇上駕崩、七皇子即位的消息便傳揚開來。 首先不相信的就是梁景明, 皇上駕崩明明是三年之后的事,怎么會突然提前, 那他在厲王面前那些信誓旦旦的保證又算是什么?冬日來臨之際,厲王這邊物資的供應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很大的問題,原本是想動用所有兵力將天水城拿下來,緩解一下壓力。 但是他重活了一世, 知道上輩子厲王就在天水城戰(zhàn)爭中元氣大傷。當時守城的是他的父親梁弘揚,走的是純臣一派, 因為極得皇帝信任, 糧草等軍需供應都是派了專門的人盯著, 所以厲王才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以為這輩子還會是這樣, 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厲王。因為之前他說過幾次機密都應驗了,厲王雖然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 但還是放緩了進攻的步子, 果然見天水城的守將無絲毫疲憊之色。 那日胸口中了一箭, 他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之后才被救了下來,也因此落下嚴重的咳疾。天越發(fā)冷之后, 他也跟著天氣生病,幾乎要成了一個廢人。 但是這次進言讓他再次被重用,勉強占據(jù)了一席之地。當然背后也有不長眼的人說他是走了裙帶關系,他冷笑著,不過是一群愚夫罷了。 這次的皇帝駕崩, 將他之前所有的打算全都弄亂, 更加映襯出他之前的言亂就像是一場笑話。 他的臉色一下子極為難看。 這時候楊氏突然沖了進來, 抓著他的胳膊哭訴起來,“你的那個媳婦現(xiàn)在真是了不得,了不得,現(xiàn)在居然欺壓到我頭上來了。她是厲王的女兒有什么了不起的,當初還不是在我面前伏低做小?,F(xiàn)在一朝得勢了,居然還要我親自下廚給她做東西吃,她也配!” 楊氏真的是被氣得狠了。 就是她為妾的時候,也是好吃好喝被侍候著,別說是下廚了,就是幫著煮茶都沒有過。 她一下子將自己的雙手伸出來,保養(yǎng)得當?shù)氖直成先际潜粻C傷的紅痕,“你瞧瞧我的這雙手,還有一塊好rou嗎?早知道……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相信那該死的徐氏的話,不然我現(xiàn)在還是風風光光地當我的鎮(zhèn)國公夫人?!?/br> 就算沒有管家的權利又怎么樣,那虞念清還敢苛待她不成。 楊氏心里猶如吃了黃連一般苦著,“再者說,她現(xiàn)在又不能生孩子,憑什么還管著你納妾?!?/br> 楚清清倒也不是突然抽了風和楊氏對上,而是厲王心疼自己的女兒請了大夫過來替楚清清好好把脈。誰知道這次就除了問題,楚清清被診斷出不易有孕,原因是當初落胎之后沒有好好修養(yǎng),落下的病根。 當初楊氏本就不喜歡這個兒媳婦,還是為了孩子咬著牙齒認了。孩子沒了之后,她就將所有的火氣都發(fā)到楚清清身上,甚至逼著人半夜三更起來聽訓。 楊氏自然不認為是自己做錯了,只覺得楚清清是哪哪不好,要是當初娶的是虞念清就好了。那孩子相貌好,家世好,也愿意帶著大筆的嫁妝進來,重點是對她也極為孝順。 她苦著一張臉,有點埋怨道:“當初你怎么就和這樣的女人摻和在一起,若是娶了念清該有多好?!?/br> 梁景明原本只是在聽她說話,雖然有些煩躁但還是忍著。 聽到這句話時,他只覺得一股氣血翻涌上來,喉間一口腥甜,“娶了念清又有什么用,你若是改變不了一幅高高在上的作態(tài),娶誰都是沒用的。” 上輩子他確實是犯了錯,可念清最后萬念俱灰一心求死和楊氏的苛待脫不了干系。 楊氏沒有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會反過頭來指責他,瞪大了眼睛一幅不可置信的樣子,“這能怪到我?我當初又不是沒有用過力……” 她絮絮叨叨著,剛想要坐下來喝上一口水時,不經(jīng)意看到站在門口的楚清清,瞬間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雞般,瞬間沒了任何聲音。 大冬天里,楚清清穿著極為華貴的純白色狐皮大氅,更難得的是狐貍毛中間沒有一點雜色,顯得格外貴重。連帶著穿著大氅的楚清清都被帶著多了幾分貴氣,絲毫瞧不見以前低眉順眼的樣子。 她略過心虛的楊氏,直接看向坐在暖榻上的男人,直接問:“你后悔了嗎?后悔當初娶的人是我。” 梁景明知道自己說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可皇上駕崩的事給他的沖擊太大,再加上楊氏一直在旁邊念念叨叨,他心里不由地生出煩躁來。為什么身邊所有人都要過來和他作對,為什么就不能順一回他的心意。 “當初要是你能乖一點,我們的事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就不會有后來那么多煩人的事情。”像上輩的他去了虞念清,她乖乖地在外面等他不可以嗎! 楚清清身形搖晃。 問出這這句話的時候,她心里其實是有感覺的,梁景明可能移情別戀沒有當初那么喜歡自己。這是她當初選擇的路,所以認了。但是她沒有辦法接受梁景明的后悔,當初她為了嫁給他遭了多少白眼,受到了多少嘲諷。 他梁景明憑什么將所有責任都推卸到她身上! 長久以來支撐自己走下去長城轟然倒塌,直接走上前去,在所有人的意外中朝著男人的臉狠狠扇了下去。 梁景明尚且還沒有回過身來,楊氏就已經(jīng)發(fā)瘋了。她尖叫著上前抽了楚清清一巴掌,將梁景明完全護在自己身后,“你憑什么打我兒子,你是個什么東西,一只不會下蛋的雞。” 楊氏的話正好戳到了楚清清的痛處,她為什么不能生育,別人不清楚楊氏心里還能不清楚嗎?以前那些受委屈的畫面一一重現(xiàn)上來,楚清清也失去了理智,上前去和楊氏撕打在一起。 但是她的身體遠不如楊氏健康,三兩下就落了下風,臉上被抓出三道血痕。 楊氏有些得意,就這點道行也敢和她動手,她呸! “自己當初不檢點,不檢討自己倒是怪起別人來。”楊氏奚落著。 楚清清臉上火辣辣地疼著,她靠在門框上,目光在耀武揚威的楊氏和始終冷眼旁觀的梁景明之間來回穿梭,漸漸地臉上帶著意一絲冷笑,“是我不檢點嗎?我倒是要去問問我的父親,他的女兒是不是真的那樣不檢點?!?/br> 這就要告訴厲王!楊氏有點傻眼,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兒子。 梁景明只覺得頭腦里面像是有一只勺子在里面不停地攪動著,鈍鈍地疼著。額頭的青筋直跳,他一手抓著旁邊的扶手,想讓自己冷靜下來,能心平氣和地說話。 而這種舉動落在楚清清眼里,就成了一種蔑視。 她想哭又哭不出來,只覺得自己人生真的是處處充滿著笑話,最后連她自己都活成了一個笑話。但是她還有改正的機會,她現(xiàn)在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仰人鼻息的庶女。 “我倒是要看看,沒有我的話,你到底算個什么東西?!?/br> 說完之后,她便沒有半分留戀,轉身離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將這些事告訴厲王,楊氏逞完威風之后現(xiàn)在倒是知道了害怕,抓著梁景明的手臂又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