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主任剛要接話，還沒開口，忽然被坐在病床邊的宗忻打斷了。

    “等等，她說話了?！?/br>
    說話了？！

    謝遇知和蔣主任皆是一震，立刻湊上來。

    宗忻躬身附耳湊在女人面前，邊聽邊重復(fù)道：“李娜，邊東其縣人，已婚，丈夫劉磊，本村務(wù)農(nóng)，有一個兒子。五年前跟同村的樸晚一起北漂到京臺市務(wù)工，在豪庭夜總會駐唱，她說，她想見丈夫和兒子?！?/br>
    李娜的情緒拉在極端臨界點上，還能撐著說這么多，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在簡單交代了最重要的信息后，在精神放松和安定藥物作用下，直接昏睡了過去。

    ·

    市公安局

    穿著黑色羽絨服，滿臉滄桑的男人揣著袖子老老實實坐在椅子里，一看就是土生土長沒怎么見過世面的農(nóng)村男人，整個人都很局促，緊張地看著謝遇知。

    他旁邊坐著個約摸八歲左右，臉蛋通紅手背皴黑的小男孩，穿著校服還帶著紅領(lǐng)巾，胖乎乎的，比起他爸爸的局促，男孩反倒挺自然的，眼睛撲閃撲閃發(fā)著光，很明顯對警察這個職業(yè)非常憧憬。

    宗忻把戶籍科從檔案里調(diào)出來的李娜身份證照片拿給劉磊，道：“你看看，這個人你認(rèn)識嗎？”

    劉磊接過去對著照片看了看，點頭，一開口就是nongnong的邊東口音：“認(rèn)識，這是俺媳婦李娜。”

    “她有幾年沒回家了？在外邊干什么的，你知不知道？”

    謝遇知插言，問道。

    劉磊心里微微打個突：“有兩三年沒回過家咧。她在飯店上班，做服務(wù)員，頭一年俺還跟著來看過呢。警察同志，她怎么咧？”

    “李娜涉嫌一起故意殺人案，我們現(xiàn)在正在調(diào)查。”

    一句話，把劉磊和他兒子都嚇傻了。

    “啥？”劉磊激動地一下子站起來，急地直搓手：“俺家小孩他娘那么知道過日子的人，怎么還殺人？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弄錯咧？她怎么可能殺人？她過年殺只雞都不敢，警察同志，你們一定得好好查查，她不可能啊她…你們不能冤枉好人啊。”

    宗忻安撫道：“你別激動，李娜并未涉嫌殺人，她是受害者?！?/br>
    這一解釋，差點話就沒說清楚。

    劉磊本來就被謝遇知嚇白的臉一下子又白了三個度：“俺家孩子他娘咋咧？受害者？她是不是……是不是……”

    話沒說完，旁邊坐著的小男孩哇地一聲就開始哭起來：“俺娘、俺娘死咧？爹，俺娘是不是死咧？”

    爺倆兩眼淚汪汪，抱在一起開始抹眼淚。

    劉磊拍著孩子，哭道：“俺媳婦那么好一個女人，年年賺的錢都寄回家，俺家翻蓋新房都是俺媳婦掙的錢，她怎么就死咧呢？怎么就……”

    “那個……人很好?！弊谛么驍嗨袄钅痊F(xiàn)在在醫(yī)院，我們已經(jīng)成功把她解救了，通知你們過來，一是為了讓你們來接她回家。二，我們想了解當(dāng)時李娜是怎么跟樸晚到京臺來打工的?！?/br>
    一聽李娜沒事，爺倆瞬間不哭了。

    劉磊抹抹掛在臉上的眼淚，平復(fù)了下心情，老實道：“樸晚挺有本事的，當(dāng)年他們家窮的叮當(dāng)響，他爸媽重男輕女，她是家里的老大，小學(xué)畢業(yè)就不讓上學(xué)了，下來在鎮(zhèn)上的磚廠干活，養(yǎng)活meimei和弟弟，整個村里都夸她又聽話又能干，老實本分，不少人都給她說對象，說誰家能娶了她是福氣?！?/br>
    謝遇知蹙眉：“十三就找對象？”

    劉磊嗐一聲，“我們那塊窮啊，多的是小姑娘十二三就找婆家了，那拖到十六七還沒找婆家的都是出去上學(xué)的學(xué)生?！?/br>
    謝遇知和宗忻對視一眼。

    很難想象，現(xiàn)在國內(nèi)還有這種條件的農(nóng)村，窮、十二三的小姑娘就開始找婆家、小學(xué)輟學(xué)打工養(yǎng)活弟妹……

    “那她后來怎么來京臺的？”謝遇知接著問。

    劉磊舔舔皴裂的嘴唇：“有一年過年，她和幾個磚廠干活的姐妹說要去市里玩兒，背著家里大人出去了十五天，十五天沒回家，她家里人都急壞了，到處找她。然后過了正月十五回來了，磚廠都開工了，他家里催著她去上工，她說什么都不去，跟中了邪似的，收拾東西非要去什么大城市。反正，她家里也拗不過她，又聽說在大城市一天就能賺好幾百，見錢眼開，就讓她來了京臺。她也挺爭氣，我記得那年過年她坐著一輛小汽車回家的，我們那窮地方誰見過小汽車啊，反正搞得特別有面子。聽他爸說，她給了家里十幾萬塊錢吧，十四歲的小孩，一年掙十幾萬，整個村里都傳遍了?！?/br>
    “沒人介紹？是她自己要來京臺的？”宗忻疑惑。

    劉磊點點頭：“應(yīng)該是吧，她沒說過有人介紹。”

    謝遇知問道：“李娜呢？”

    “李娜……那年我和李娜成親才兩年，李娜看她賺錢也想跟著出來，回家和我商量，當(dāng)時俺兒劉飛一歲八個月，還離不開他娘，我心里挺沒底的，但是晚晚說正好他們飯店缺人，村里也好幾個想跟著她來京臺的，催我們要是想去就早點定下來，不然她就帶別人。李娜怕掙錢的活叫人搶了，急地滿嘴起燎泡。我不放心，就說要跟著一塊來看看，結(jié)果一看那飯店是真豪華，李娜也不用干啥出力氣的活，刷個盤子碗的一天就賺好幾百，她在家里刷完做飯還白干，沒錢嘞，這活輕輕松松就能干我也就放心了。她們飯店前幾年過年都放假，八月十五也放假，都能回家。李娜每個月也往家里寄錢，有時候三五千，有時候萬把塊，還給家里安了個電話，有空就給家里打電話，這兩年說忙，逢年過節(jié)也不回來了，電話一年到頭就打兩次，今年春節(jié)連個電話都沒打，我們就當(dāng)她是忙，哪知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