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祈言，是你殺的？”

    他問得很平靜，情緒沒有什么起伏，就像在和路人打聽不相關的事情。

    滕紓德的視線在宗忻臉上逗留良久，忽然喃喃自語了句什么，聽不清楚，但隨即又疑惑地搖搖頭，好像是帶著自嘲意味地笑了一下。

    看他表現(xiàn)如此古怪，宗忻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我問你，盛祈言，是不是你殺的?！?/br>
    “是。”滕紓德盯著宗忻，語調篤定沒有一絲異常和愧疚，“盛祈言是我殺的?！?/br>
    宗忻在滕紓德臉上只看到了一種情緒，那就是挑釁！

    無論什么人，估計在受到挑釁的那一刻拳頭就已經癢了，但宗忻居然沒有任何沖動的跡象，他表現(xiàn)出了驚人的克制和冷靜。

    “二十年前，盛祈言以制毒師身份，帶妻子前往三川，在陳丁卯創(chuàng)建的化工廠入職，入職后他主要負責一種毒品成分提取工作，你當時和他關系要好，應該知道他提取的是什么毒品成分吧？”

    宗忻淡淡道。

    滕紓德扭回頭看向天花板，“你是只想知道當年我們在研究什么毒品？還是說，你是想知道，盛祈言他到底有沒有背叛……”

    “他不會背叛自己的同志！”

    宗忻冷冷地打斷他。

    “飄沙?！彪偟驴此谎?，“是我們研制出來的毒品名字，因為粉質輕盈，風一吹像飄揚在空中的塵沙，所以起名叫做飄沙。”

    第150章

    宗忻被滕紓德的話深深刺透, 腦海中毫無征兆浮現(xiàn)出郢口公安局單位宿舍里的場景。

    凌晨五點，天還未亮。

    書房里燈光晦暗，陳傅山指間夾著的紅塔山香煙馬上就要燃盡, 他沒有吸一口，只伏在案上專心致志翻看著面前的資料夾，未幾，終于從文件夾里找出一份已經微微有些泛黃的資料，他珍之重之地在紙頁上摩挲片刻后，抬起褶子很深的眼皮深深看向宗忻，一臉嚴肅。

    “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入手查你父親盛祈言的？”他問。

    “李叔給我交底的時候?！弊谛煤唵未鸬? “我查了三川派出所的戶籍檔，沒有查到盛祈言這個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祈言他……”

    “竊入系統(tǒng)。”宗忻直白地打斷陳傅山。

    “你！”陳傅山氣結，“你怎么這么大的膽子？”

    宗忻毫不避諱看著他, 絲毫沒有任何知錯的樣子, “我違反了組織紀律, 這件事是我不對, 陳……”他本來想直接稱呼陳傅山的職務, 卻臨時改了口, “陳老師，我希望您暫時不要對我進行處分，等這次任務結束, 深網的事告一段落, 到時候局里想怎么處罰我都行，我絕對沒有怨言?！?/br>
    陳傅山被他說的一愣。

    英雄犧牲，留下遺孤日子過得寂寥, 而他們這些人作為盛祈言的良師益友，卻從沒對盛祈言的兒子噓寒問暖過, 老李雖然暗自照顧了盛陽幾年，那也只是暗中照顧，本質上，盛陽這孩子還是沒有感受過任何親人的關懷。

    作為盛祈言的老師，他做的不夠好，沒有出面安頓好盛陽，良心上確實有愧，祈言泉下有知，可能會怪他這個老師太不近人情吧？

    想到這里，陳傅山的眼圈不由泛起紅，嗓子驀然有些發(fā)哽，他背過身去擺擺手，似乎不想讓宗忻看到他的失態(tài)。

    “二十年前，有人揭發(fā)盛祈言，說他反水叛變，做了大毒梟陳丁卯的心腹，甚至還為……”陳傅山嘆息一聲，“說他為活躍在中緬邊境的販毒集團研制出了新型毒品，這個新毒品極容易讓人上癮，吸一口就再也戒不掉了。諷刺的是，新毒品竟然是以你父親盛祈言的聯(lián)絡代號‘飄沙’來命名，一個毒品用緝毒警察的代號命名，對公安部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他們是在挑釁，對我們明目張膽的挑釁！黑鷹帶走的這批人全部由我們精挑細選出來，人品是絕對信得過，他們中間不可能會出現(xiàn)叛徒。更何況，祈言還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學生，他是什么人我比誰都清楚，就是死他都不可能會背叛組織背叛自己的信仰。只是，當時主張調查祈言的人官職比我高，我有心想護他，卻沒有話語權?！?/br>
    說到這里，陳傅山閉上眼睛緩緩搖頭。

    “沒想到凈邊行動布網五年，我們非但沒有抓住毒梟，內部卻開始互相猜疑，說起來簡直可笑！”

    陳傅山眼角已經隱隱濕潤，他緩了半晌，終于睜開雙眼，目光漸漸變得堅定，猶如鷹隼般鋒利。

    “小陽，不論是生是死，我都相信祈言，他絕對不會投靠陳丁卯?！?/br>
    “我希望作為祈言的兒子，你能和我一樣相信他，相信他的人格?！?/br>
    宗忻嗓子發(fā)緊，他立在那里良久說不出話，眼眶微微發(fā)紅，哽咽道：“陳老師……謝謝，謝謝您！”

    “謝謝您相信我的父親，謝謝您在他死之后的二十三年里，還能這樣和他站在一起?！?/br>
    “真的，謝謝您?！?/br>
    “我是他的老師，我有理由無條件相信自己的學生。尤其，”陳傅山目光堅毅地看著宗忻，“還是他這樣一名優(yōu)秀的學生?！?/br>
    “他堅持的信仰沒有錯，他并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他還有強勁的后盾，他背后站的是國家和人民，是所有公安干警?！?/br>
    “小陽，你記住?！?/br>
    “有形的東西遲早會凋零，但正義和信仰永遠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