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34節(jié)
林凝芳看向擺在書桌上的畫匣:“濁世之中,難得陶掌柜還有這份孝心,我先看看畫吧?!?/br> 蕭縝打開畫匣,展開那幅《撲蝶圖》。 佟穗已經(jīng)看過畫了,此時更好奇林凝芳對這畫的態(tài)度,因此悄悄觀察著林凝芳的神情,就見這位畫技超絕的弟妹神色平靜,并無她初見此畫的欣賞驚艷。 佟穗忽然替陶掌柜捏了一把汗,莫非被蕭縝說中了,三弟妹真看不上這畫? 習(xí)慣使然,林凝芳差點就想就此圖的畫工點評兩句,但想到身邊這幾人都不諳此道,她說太多有賣弄之嫌,便只是簡單地道:“既是陶父寧可廢了雙手也要護(hù)著的心血之作,我便盡力替陶掌柜臨摹一幅吧,也算全了陶掌柜的孝心?!?/br> 佟穗頓時替陶掌柜松了一口氣。 蕭縝:“我還要去給陶掌柜答復(fù),弟妹覺得需要臨摹多久?” 林凝芳:“暫定五日吧,我需熟悉陶老的畫風(fēng)。” 蕭縝頷首。 年輕人商量好了,蕭穆方道:“這幾日凝芳便來書房畫吧,我會交待下去,誰也不許過來打擾。另外,此事不宜外傳,咱們幾個知道就好,連老三都不必告知,陶掌柜那邊也只道是一位隱士高人?!?/br> 這年頭,家中露財會遭人覬覦,能用來賺錢的才華同樣如此。如果讓外面知道三孫媳婦有臨摹畫作的本事,有心之人就能冒出抓走三孫媳婦叫她專門臨摹名畫售賣贗品的黑心生意,亂世古玩字畫都賤,卻依然有不差錢的富商貴族愿意趁機(jī)撿漏。 佟穗幾個都點頭。 蕭縝:“那我現(xiàn)在就再去一趟鎮(zhèn)上?!彬T騾去,兩三刻鐘就能回來。 蕭穆也帶著蕭守義回了練武場。 佟穗與林凝芳也才真正打過一次交道罷了,單獨相處依然拘束,指著那畫箱問:“現(xiàn)在就要畫嗎?我?guī)湍惆褨|西拿出來?” 林凝芳自己打開箱子看了看,朝她解釋道:“不急,等我在普通紙上練得有把握了再用里面的。” 佟穗就知道畫箱里面都是好東西了,她敬佩道:“陶老先生的畫就夠好了,陶掌柜看見弟妹的畫還能驚為天人,可見弟妹的本事跟那些才名遠(yuǎn)揚的大家都差不多,你這么好,我都不舍得叫你繼續(xù)憔悴下去?!?/br> 林凝芳還是天之驕女的時候聽過太多溢美之詞,今日卻被佟穗這番直白樸實的夸獎逗笑了:“二嫂過譽(yù)了,我只是命好生在書香世家,倘若給二嫂同樣的機(jī)會,常有名師指點,二嫂的才學(xué)造詣可能還要勝過我?!?/br> 佟穗:“不會不會,我很笨的,看啟蒙書都經(jīng)常遇到不懂的詞句?!?/br> 林凝芳掃眼另一側(cè)的幾排書架,問:“二嫂最近在看書嗎?” 佟穗眨眨眼睛,道:“有空了會去學(xué)堂看看。” 林凝芳:“那二嫂再有不懂之處,可以過來問我。” 佟穗驚喜道:“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林凝芳笑道:“若不是需要臨摹此圖,我每日都閑著,何來麻煩之說?!?/br> 佟穗:“行,那以后我就去問你了,哎,你先看吧,我去跟大嫂一起準(zhǔn)備午飯?!?/br> 她轉(zhuǎn)身就跑了。 林凝芳目送她出門,過了一會兒,她抬起一只手,對著那陌生的細(xì)瘦手腕出起神來。 . 晌午佟穗妯娌倆蒸了雜糧飯,燉了一大盆鹿rou,再來一道小蔥拌豆腐。 往碗里盛飯時,佟穗回想林凝芳之前少得驚人的飯量,特意給她盛了一平碗。 碗飯剛翻到林凝芳面前,林凝芳便錯愕地抬頭看來。 佟穗朝她笑笑,接下來要養(yǎng)身體也要臨摹畫,當(dāng)然得多吃點。 等午飯結(jié)束,林凝芳第一次沒有吃完就走,而是留在堂屋。 以前不看也就罷了,現(xiàn)在看著柳初收拾碗筷,佟穗從鍋里往泔水桶里舀豬食,林凝芳很是難為情:“大嫂二嫂,我能幫些什么嗎?” 柳初柔聲道:“不用,弟妹有這份心就夠了,你想幫忙我們卻不忍心累到你,快回去歇著吧?!?/br> 佟穗猜測道:“弟妹是有什么事嗎?” 林凝芳朝她點點頭。 佟穗正好要去后院了,林凝芳隨著她一道出來,邀請道:“我下午都在書房,二嫂等會兒空了,來書房陪我如何?” 書房畢竟在老爺子的院子,她自己待在這邊有些不自在,阿真又經(jīng)常被賀氏母女喊去做事。 佟穗能理解她的顧慮,笑著應(yīng)道:“好啊,你先回房,我忙完這邊洗洗手就去找你,順便跟二爺要鑰匙。” 剛剛吃飯時老爺子宣布林凝芳會去書房練畫,叫大家別去打擾,順便也提了讓蕭縝先把他的那把鑰匙給林凝芳拿著。蕭縝上午一直在外面,鑰匙放在了屋里。 林凝芳點點頭,臨走之前,她看向佟穗拎著泔水桶的雙手。 同樣是一雙細(xì)細(xì)白白的手,露在外面的一段腕子卻骨rou勻稱很有力量。 很有力量的佟穗并沒有察覺相府千金的視線,喂完騾豬雞,包括暫時養(yǎng)著留著過陣子宰殺的野雞野兔,柳初也將鍋碗筷都刷好了。 妯娌倆并肩走向東院,柳初悄聲問:“三弟妹跟你說什么了?” 佟穗:“她自己在書房練畫不自在,希望我去陪著,現(xiàn)在她可能就跟我熟一點,還不好意思找你?!?/br> 柳初嗔道:“我又沒吃你們的醋,還用你找補(bǔ),再說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陪她?!?/br> 佟穗:“我也不知道,昨日畫畫,別看我們在一個屋待了那么久,講的還沒超過五句?!?/br> 妯娌倆互相看看,都笑了。 佟穗回了東廂房,進(jìn)屋后發(fā)現(xiàn)蕭縝赤著上半身,低頭正在檢查手臂上的傷口。 佟穗不好意思看,背對著他洗手時才關(guān)心道:“還疼嗎?” 蕭縝看她一眼,道:“不疼,快愈合了。” 佟穗也很佩服他,那樣血淋淋的刀傷,才養(yǎng)三四天就恢復(fù)了七七八八。 擦過臉,佟穗搭好巾子,目不斜視地去銅鏡前檢查發(fā)髻:“書房的鑰匙你給我吧,我給三弟妹送去,順便陪陪她?!?/br> 蕭縝:“陪多久?” 佟穗:“說不準(zhǔn),有事?” 蕭縝:“鑰匙在衣柜,錢袋子底下?!?/br> 這答非所問的,佟穗愣了愣才走向衣柜,打開柜門,去翻藏在里面的錢袋子時,發(fā)現(xiàn)旁邊居然多了一朵粉燦燦的絹花,絲綢做的。 她一動不動,身后忽然貼過來一道結(jié)實的身軀,一手摟著她轉(zhuǎn)過來,一手拿起那絹花。 屋里還算寬敞明亮,偏他將她堵在兩扇衣柜門內(nèi)的昏暗空間。 佟穗就覺得自己的臉比他的胸膛還要熱。 蕭縝將絹花戴在她頭上。 佟穗垂著眼,細(xì)聲問:“多少錢買的?” 蕭縝:“五十文,別人問了就說是你的嫁妝。” 佟穗:“這樣好的料子,我可戴不出去。”相府千金都沒有,在寡嫂面前打扮得太嬌艷也不妥當(dāng)。 蕭縝:“那就在屋里的時候戴。” 第028章 西院這邊的東廂, 蕭延也在跟剛從外面回來的林凝芳說話:“怎么突然要去書房練畫,你自己想的,還是祖父他們要求的?” 林凝芳:“祖父不想我繼續(xù)悶在屋里, 便要我練畫打發(fā)時間。” 蕭延:“那怎么把父親二哥二嫂都叫去了?” 林凝芳:“書房是家里最要緊的地方, 父親二哥都有鑰匙, 所以跟他們也打聲招呼?!?/br> 蕭延不是很信, 可這幾人嘴巴都嚴(yán), 五弟也道上午去鎮(zhèn)上沒出什么特別的事, 蕭延便無法再追問, 改口道:“什么時候過去?我陪你一起?!?/br> 林凝芳:“我已經(jīng)邀了二嫂陪我。” 蕭延知道她不待見自己, 但他也高興她愿意與二嫂親近, 總算有點要做蕭家媳婦的樣子了。 柜臺上放著兄嫂從鎮(zhèn)上帶回來的炒瓜子, 蕭延拿到炕上,他盤腿坐在炕邊, 剝好一個仁往林凝芳面前遞:“嘗嘗,有鹽味兒的, 不咸的不好吃?!?/br> 林凝芳別開臉:“你自己吃吧?!?/br> 蕭延瞅瞅自己的手, 笑了:“嫌我沒洗手是不是?得了, 我現(xiàn)在就去洗。” 他將瓜子仁丟到嘴里, 跳下地走到洗臉盆前, 一邊洗一邊檢查,確定干干凈凈了再擦干返回炕上。 林凝芳還是不想吃。 蕭延硬將人摟到懷里,堅持往她口中塞了一顆:“瓜子帶油, 對身體好,瞧你瘦的, 就該多吃?!?/br> 晌午瞥見她吃了一碗飯,蕭延心里樂壞了, 媳婦養(yǎng)胖點,他才好做,憋這么久都快憋出火了。 林凝芳能感受到他的變化,臉色越冷。 蕭延只好松開人。 林凝芳去南屋找阿真。 阿真同樣坐在炕上,低著頭正在裁剪賀氏的布料,自打知道她擅長女紅,賀氏、蕭玉蟬便把西院一家人縫補(bǔ)衣裳的活都派了過來。 “姑娘快坐?!敝髌蛡z單獨相處,阿真還是習(xí)慣用舊稱。 林凝芳瞧見旁邊還沒動的蕭玉蟬母子的布料,眉尖微蹙。 阿真低聲道:“姑娘不用心疼我,放以前我是不用做這么多差事,可跟外面那些無依無靠的女人比,我還能踏踏實實地在這里當(dāng)個丫鬟,已經(jīng)夠叫人羨慕了?!?/br> 遠(yuǎn)的不提,就說這靈水村,有些男人白日里看著是人,到了晚上就成了畜生,專挑那種懦弱不敢聲張的寡婦家翻墻摸門。時間久了,總有左鄰右舍聽到動靜,阿真就是在河邊洗衣裳時聽到的這些閑話。 林凝芳唯有沉默。 憐惜又如何,她自己便是蕭家養(yǎng)的閑人,實在沒有資格再為阿真爭。 “三弟妹,你在里面嗎?” 外面?zhèn)鱽碣∷氲穆曇?,林凝芳打起精神,跟阿真交待一聲,出去了?/br> 佟穗站在外面,手里端著一個木質(zhì)托盤,上面放著一只粗瓷水壺兩只碗。 可能是陽光太暖,她的臉紅潤潤的,笑著望過來,讓林凝芳想到了開成一片的燦爛桃花。 “我?guī)投┠冒??!绷帜伎绯鲩T道。 佟穗:“不用,壺里我?guī)缀跹b滿了,你未必端得動,你若沒別的事,咱們現(xiàn)在就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