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擺好書桌, 夫妻倆還有一件事要做。

    蕭縝取出陶掌柜塞過來的那只緞面荷包，鼓鼓囊囊的，展開看看, 再遞給佟穗。

    佟穗雙手接過, 往里一瞧, 一片動人心魄的銀色。

    是一個個小元寶, 佟穗沒好意思數(shù), 連忙把荷包袋口勒緊了。

    蕭縝：“一個一兩, 應(yīng)該是十個?！?/br>
    佟穗暗暗咂舌。

    別看蕭家賣張鹿皮就有十兩銀子, 一頭野豬也能賣三兩多, 顯得賺十兩銀子好像很容易, 這是蕭家兄弟有本事, 像佟穗的爹，七八歲就跟著祖父進山了, 三十多年下來都沒獵到過一只鹿，野豬倒是抓到過一次, 卻也摔斷骨頭養(yǎng)了三個月才好。

    普通的農(nóng)家百姓, 忙碌一年莊稼, 扣除一家人的吃穿用度, 到年底能攢一兩銀子都值得專門吃頓好的慶賀。百姓自己養(yǎng)家豬, 同樣得仔細(xì)喂養(yǎng)一年才能養(yǎng)到兩三百斤賣上二兩銀，中間萬一倒霉染病，那就完全白搭了。

    前幾年的條件, 誰家也養(yǎng)不起豬，養(yǎng)也是白養(yǎng), 兵匪一來都搶走。

    再看林凝芳，用五天時間畫幅畫就賺了十兩, 出錢的陶掌柜還一副羞愧模樣。

    怪不得太平時候讀書人那么吃香，考科舉可以當(dāng)官賺俸祿，考不上賣賣字畫同樣比種地賺錢！

    感慨過后，佟穗從外面將荷包里面的小元寶攤平再塞進袖中，確定瞧不出痕跡，對蕭縝道：“我這就給三弟妹送去。”

    蕭縝看她幾眼，側(cè)身讓開路。

    佟穗頭也不回地走了。

    來到西院，發(fā)現(xiàn)西院還挺熱鬧，賀氏、蕭玉蟬將蕭涉與那套桌椅攔在了屋檐下，正在與蕭延爭執(zhí)。

    蕭玉蟬雙手按著圈椅的椅背，刻意壓著聲音跟兄長講道理：“是三嫂畫畫重要還是耀哥兒讀書練字重要？她畫畫只是打發(fā)時間，耀哥兒讀書可是正經(jīng)事，這書桌就該放在我們屋里。”

    蕭延：“他讀個屁書，人家綿綿每次放學(xué)回來都去學(xué)堂做功課，耀哥兒除了吃就是玩，我就沒見過他練字，再說了，他想練可以去學(xué)堂那邊，咱們小時候也都是在學(xué)堂讀的書?！?/br>
    蕭玉蟬：“耀哥兒是怕祖父，你把桌子放我們屋里，我保證他天天都乖乖練字?！?/br>
    賀氏也幫著女兒說話，娘倆一個拉椅子一個攔桌子，就是不讓蕭延搬走。

    蕭涉被夾在中間，一臉為難。

    這時，蕭延看見佟穗，馬上問：“二嫂來的正好，你說說，這書桌是不是祖父交待給凝芳打的？”

    佟穗不想搭理他，但為了林凝芳還是作證道：“確實是祖父親口所說?！?/br>
    蕭延扭頭就朝西邊的練武場喊：“祖父！祖……”

    第二聲沒喊完，被蕭玉蟬跳過來捂住嘴。

    蕭延攥著meimei的手腕，半是玩笑半是威脅：“還搶不搶？”

    蕭玉蟬這個氣啊，還委屈：“她都不待見你，你干啥非要護著她！”

    蕭延嗤道：“她不待見我，你就惦記了？你回來這么久，是幫我洗過一次衣裳，還是幫我做過一雙鞋？別人家meimei可沒你這么懶?！?/br>
    蕭玉蟬：“那我也是你meimei，一個娘生的meimei！”

    蕭延瞥眼站在旁邊的母親，道：“因為你是我meimei，我才縱著你，換個人敢這么跟我說話，你試試？”

    前兩日才被他兇過的佟穗：……

    蕭延兇起來，蕭玉蟬這個親meimei也怕，抹著眼淚氣跑了。

    蕭延再對賀氏道：“娘也別總偏心她，以后說不定還要嫁人，又懶又饞的誰敢娶？”

    “你才嫁人！我就不嫁，我在家賴你一輩子！”蕭玉蟬憤怒的聲音從屋里傳來。

    賀氏狠狠瞪眼兒子，去屋里安慰女兒。

    蕭延叫蕭涉去練武場幫忙，他一手扛桌一手拎椅子往東廂房走，快進去了，突然想起佟穗，上下打量佟穗一眼，猜測道：“二嫂來找凝芳？”

    佟穗點頭。

    蕭延剛要請她進來，林凝芳匆匆從屋里出來了，看都沒看他，快步走到佟穗面前：“剛剛不知道二嫂是來尋我的，失禮了。”

    佟穗笑道：“沒事，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氣?！?/br>
    剛剛那雞飛狗跳的情形，換她是林凝芳她也待在屋里躲清靜。

    蕭延見兩人親如姐妹，抿抿唇，先去里面放桌子。

    林凝芳引著佟穗去了南屋，她也好奇：“祖父怎么突然想到要送我書桌了？”

    佟穗還真沒琢磨過，猜測道：“可能是知道你會畫畫，家里又有剩的木料，才想起這茬？那我還沾了你的光，也得了一套?！?/br>
    林凝芳想了想，道：“不能，那日祖父已經(jīng)送了我一盒顏料，便是照顧我賞賜一次也夠了。”關(guān)照太多則成了偏心，老爺子那么睿智，不會如此行事。

    佟穗突然想到了蕭縝。

    林凝芳見她走神，也反應(yīng)過來，笑道：“二嫂喜歡看書，肯定是二哥想給你打桌椅，祖父才順帶捎上了我?！?/br>
    這幾日三妯娌走得近，彼此分享了些秘密，譬如兩個弟妹目睹了孫典對柳初的追求，柳初知道了林凝芳是在為陶掌柜摹畫，這二人又知道了佟穗有蕭縝幫忙，可以在房間里偷偷看書。

    后知后覺的佟穗被這話弄得臉紅。

    林凝芳剛想再調(diào)侃兩句，忽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悄悄地靠近著南屋門口。

    她臉色一變。

    佟穗也沒料到蕭延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想偷聽她們說話，蕭縝逼她說出《關(guān)雎》時至少只有他們夫妻倆。

    沉默片刻，林凝芳語氣平和地道：“走，我看看三爺將書桌擺在哪了?！?/br>
    躲在門外的蕭延聽到這話，趕緊三兩步跳到堂屋門外，再在二女出來時假裝回頭，打招呼道：“你們聊，我去練武場?！?/br>
    林凝芳不置可否。

    妯娌倆來了北屋，不約而同地保持安靜，確定蕭延是真的走了，林凝芳才慚愧道：“讓二嫂見笑了?！?/br>
    佟穗確實不喜蕭延，這個小叔既不如蕭野客氣，又比不上蕭涉的率真憨厚，別說林凝芳，她嫁的若是蕭延，婚后發(fā)現(xiàn)蕭延會那么兇她，院里還有兩個擠兌她的婆婆與小姑，佟穗可能忍著忍著就受不了，寧可跟蕭家決裂，帶上嫁妝搬回娘家。

    然而林凝芳無處可去，佟穗就不好再說蕭延什么，笑道：“沒事，鄉(xiāng)下本來就沒那么多講究。”

    說完，她替林凝芳關(guān)上屋門，將袖子里的荷包取出來，道明緣由。

    林凝芳第一個念頭就是拒絕，她幫陶家是出于對陶父苦難經(jīng)歷的同情，絕非為了酬勞。

    佟穗勸道：“還是收著吧，大戶人家的情況我不懂，我只知道，在遠(yuǎn)近的村子里，一個媳婦手里有錢，在夫家就能挺直腰桿?！辈蝗怀苑蚣业挠梅蚣业?，哪怕媳婦幫忙洗衣做飯，夫家人照樣能理直氣壯地認(rèn)為是自家在白養(yǎng)著這媳婦。

    林凝芳看向手中的荷包。

    十兩銀子，以前她隨母親去寺里進香，隨便一筆香油錢都不止十兩。

    可佛祖菩薩并沒有保佑她家人平安，一家人被山匪所殺，家財也全被山匪劫掠，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竟靠自己賺來了十兩銀。

    林凝芳攥了攥荷包，然后從里面取出兩個小元寶，塞給佟穗：“二嫂，我做不來家務(wù)，無法幫你們分擔(dān)，這個你跟大嫂收著，算我一點心意。”

    佟穗怎么可能會要她這個！

    她拒絕完就要走，林凝芳整個人擋在門前，懇求地看著她：“你們收下，我心里才舒服，不然每次輪到你們做飯的時候，我心中都會覺得虧欠，難道二嫂真要我良心難安地度日嗎？”

    佟穗：“不能這么算，你還送我畫了，據(jù)說你的一幅畫能賣百兩銀子，我已經(jīng)占了大便宜。”

    林凝芳苦笑：“力氣能養(yǎng)家，畫就是一張廢紙，二嫂不收，我就不讓開?！?/br>
    佟穗笑了，突然抱住林凝芳的腰，轉(zhuǎn)身就將人放到了炕上，她再趁機奪門而逃。

    林凝芳：……

    佟穗一路跑回東院，見東廂房的門掩著，她問上房堂屋里的柳初：“大嫂，二爺出門了嗎？”

    柳初真沒留意。

    今天不該她們做飯，佟穗沒事了，就想回屋里看書，正好試試新書桌。

    等她關(guān)上外面的門，來到北屋，卻見蕭縝坐在炕上，正在端詳對面的墻壁上多出的一幅畫。

    佟穗：……

    她受不了蕭縝直勾勾地盯著她，也受不了他當(dāng)著她的面盯著她的畫，立即脫鞋上炕，要把畫取下來，嘴上振振有詞：“這么昂貴的裝裱，掛在這里接塵土太浪費了?！?/br>
    綢緞衣裳會穿舊，湖州綾的裝裱料子也會舊，佟穗確實舍不得掛外面，鄉(xiāng)下這條件，遇到大風(fēng)天，一吹就是一層土。

    蕭縝在她的手快要碰到畫軸上方的掛繩時一躍而起，直接將佟穗抵到了畫軸旁邊的墻上。

    太矮了說話不方便，蕭縝轉(zhuǎn)過她肩膀，再把她抱起來，繼續(xù)托抵著。

    右邊就是敞開的大窗，佟穗能看見院子里，萬一來人，肯定也能看見他們。

    她拍他肩膀。

    蕭縝：“怎么去了這么久？”

    佟穗：“二嬸他們?yōu)榱藭婪拍钠鹆藸巿?zhí)，耽誤了?！?/br>
    蕭縝：“銀子給了？”

    佟穗點頭：“三弟妹還想分我跟大嫂二兩辛苦錢，我沒要?！?/br>
    蕭縝不再說話。

    佟穗抬眸，對上他看過來的狹長鳳眼，那自帶凌厲氣勢的眼里此時滿是快活，捉弄她的快活。

    就在佟穗擔(dān)心他想做點更快活的事時，上房那邊響起柳初的聲音：“三弟妹來啦，找阿滿嗎？”

    佟穗心頭猛跳，蕭縝也及時將她放了下去，再迅速收起那幅畫。

    慌張整理衣衫的佟穗：……

    所以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她害臊，看她著急！

    第036章

    林凝芳堅持要分佟穗與柳初一人一個小元寶, 堅持到兩人不收的話，她都快哭了。

    柳初哄不了，看向佟穗, 她已經(jīng)習(xí)慣讓佟穗拿主意。

    佟穗也是不習(xí)慣這么推來推去的, 無奈道：“行, 那我跟大嫂先收下, 以后你若有需要我們再還你?！?/br>
    林凝芳柔柔一笑。

    揭過銀子這事, 柳初對林凝芳道：“現(xiàn)在你不用特意畫畫了, 但也別再整天悶在房里, 可以來這邊找我們啊, 或是跟我一起做做針線, 或是去阿滿那邊看書, 中間休息的時候咱們還去后院繞圈，別說, 才跟著阿滿鍛煉了七八天，我就覺得身體比以前輕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