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平安 第86節(jié)
宋瀾:“這次阿滿沒隨你進(jìn)城?” 蕭縝解釋道:“上次我們進(jìn)城是探望外祖父,這次我來賣野味兒,趕早集便沒帶她。先生又是來尋故友的?” 宋瀾:“是啊,可惜他出門了,讓我撲了個空。” 蕭縝喊茶寮伙計送來一只茶碗,再點(diǎn)了兩道下茶小菜。 宋瀾與他閑聊兩句,便側(cè)過頭,專心聽說書先生講書了。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茶寮里的茶客換了幾波,蕭縝二人依然穩(wěn)坐,誰也沒有問對方為何遲遲不走。 將近晌午時,有支商旅進(jìn)來歇腳。 聽這幾人是京城一帶的口音,有好熱鬧的茶客特意湊過去打聽京城那邊的新鮮事。 這支商旅的人也各有性情,有的只管默默喝茶不予理睬,有的喜歡顯擺,還真給大家講了起來。講著講著,見周圍聚集的茶客越來越多,對方忍不住說起一件大事:“要說最大的新鮮事,那就是皇宮里頭的事了,你們還不知道吧,皇上病了,一個多月沒上朝了,據(jù)說人其實(shí)……” 商旅中的一個長輩突然咳了一聲。 滔滔不絕這位臉色微變,心照不宣地朝眾人笑笑,不再多說。 茶客自己猜測起來。 “皇上不上朝,誰來主持朝事?皇上還沒立太子呢吧?” “哪來的太子啊,皇上一直沒有兒子,不是說去年才生了個小皇子,有周歲了嗎?” “皇上最信任竇國舅,皇上病了,肯定是竇國舅在代理朝政,您說是不是?” 先前滔滔不絕的那位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一個茶客嗤道:“這還用猜,誰不知道竇國舅手握兵權(quán),別說皇上病了,就是沒病,大事小事還不是都要請國舅爺做主。” “噓,你真不怕掉腦袋?。 ?/br> 茶客們謹(jǐn)慎地?fù)Q了話題。 沒多久,那支商旅也走了。 宋瀾終于再次與蕭縝攀談起來:“京城的事,二爺怎么看?” 蕭縝笑道:“我一介莽夫,聽個熱鬧而已,與聽人說書無異,不知先生有何高見?” 宋瀾:“我也只是個落魄書生,高見不敢當(dāng),今日巧遇,承蒙二爺請我喝茶,那我便也送你四字,算是全了這段緣分?!?/br> 說完,他以指沾茶,在桌面寫了起來。 他坐在蕭縝對面,寫出來的字卻是正對著蕭縝的。 蕭縝盯著他的手,就見宋瀾寫的是——天要變了。 蕭縝抬眸。 宋瀾笑笑,隨手一拂,起身離去。 蕭縝再次看向桌面。 散亂的茶水沿著木質(zhì)紋理蜿蜒滾動,早已認(rèn)不出先前的字跡。 第080章 蕭縝不在家, 今日也不該東院這邊做飯,佟穗還是很空的。 看書的時候,佟穗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被蕭縝戴在腰間的那只丑香包。 蕭家這幾個兄弟, 少年時應(yīng)該穿過很多好衣裳, 打仗回來后條件變了, 自打佟穗嫁過來, 看他們穿的也都是普通的粗布衣, 遇到農(nóng)忙或是要進(jìn)山打獵了, 他們還專挑最舊的穿。 蕭縝那件廢了的, 便是他先穿著種地后又穿著去打山匪, 被砍了好幾刀, 節(jié)省如佟穗也放棄了修補(bǔ), 洗干凈后疊在那里等著日后裁成抹布用。這樣的舊料子灰顏色做出來的香包,能好看才怪。 但也不能全賴料子丑, 佟穗弓箭出挑,針線上確實(shí)不算出彩, 就是普通村女能縫衣做被的水平, 繡那精致的香囊手帕之類的便有些拿不出手。 休息的空隙, 佟穗打開箱籠, 取出三樣小繡件。 一只是表妹才送的香包, 一方是林凝芳送的手帕,還有柳初送的一方頭巾。 上個月她過生辰前晚,老爺子特意叫煮了一頓長壽面, 算是把這日子公開了,當(dāng)晚佟穗跟著蕭縝去了囚龍嶺, 回來后因?yàn)楦鞣N事早把生辰甩到了腦后,直到家里人不再因?yàn)槭捯半y過了, 林凝芳、柳初才分別送來這兩樣禮物為她慶生。 三樣禮物佟穗都喜歡,她單純比較了三女的針法。 表妹年紀(jì)小,該學(xué)針線的時候正趕上連年戰(zhàn)亂,根本沒有時間細(xì)細(xì)學(xué),好在有天分,繡出來的花鳥活靈活現(xiàn)的,比佟穗強(qiáng)多了,只是明顯不如柳初與林凝芳。后兩位呢,林凝芳是大家閨秀,學(xué)女紅肯定也請了正經(jīng)的女先生,生在農(nóng)家的柳初自然比不上她。 佟穗想,女紅與畫技應(yīng)該也是連通的,林凝芳的畫技出神入化,女紅可想而知。 而林凝芳送她的這方手帕,上面繡了彎月、溪水與幾簇小小的野花。 好看是好看,似乎都不能仿來給蕭縝繡香包,月、溪水都有種清冷的味道,花蕭縝肯定不要。 最后佟穗還是放棄繡圖案了,她從箱籠里挑了一匹青底的細(xì)布料子裁下一塊兒,一針一線地在上面繡了“歲歲平安”四個小字,再把袋口一收,沒比昨晚縫那個丑香囊多費(fèi)什么功夫。 下午,蕭縝回來了,曬了一路,跟她打聲招呼先去南屋沖澡。 沖洗干凈,他赤著上半身來到北屋,要去衣櫥里取件外衣,忽然瞧見底下多了一只青色的小香包。 蕭縝撿起來看了看,再瞥向背對著他看書的姑娘:“這么好的料子,用都用了,怎么沒多繡點(diǎn)東西?” 佟穗:“我手笨,繡丑了還不如不繡?!?/br> 蕭縝:“你的手可不笨?!?/br> 佟穗:“那是你沒見過精致活兒,表妹大嫂都比我強(qiáng),三弟妹的更是花錢都買不到的好繡品?!?/br> 蕭縝:“你這四字,同樣花錢也買不到?!?/br> 佟穗翻了一頁,嘀咕道:“那你剛剛還挑,我看書呢,不跟你說了。” 要不是怕他戴丑的進(jìn)城被人嘲笑看低,她真不會多此一舉。 蕭縝笑笑,沒再打擾她,穿好衣裳去中院找老爺子,說起京城商旅帶來的消息以及宋瀾贈字。 蕭穆:“宋先生是聰明人,他送你那四字是相信你也是聰明人,所以,囚龍嶺的事他早就猜到了,給老四他們寫祭文只是隨手幫咱們一把,把戲做得更像?!?/br> 蕭縝:“他對咱們確實(shí)沒有惡意。” 蕭穆:“那為何要點(diǎn)破?故作不知相安無事豈不更好?!?/br> 知道別人的秘密便要承擔(dān)被滅口的風(fēng)險,聰明人不會給自己找麻煩,除非…… 蕭縝:“宋先生說要全了與我的這段緣分,全也是盡,他應(yīng)該要走了?!?/br> 堂堂進(jìn)士,本就不可能真正歸隱山林。 蕭穆沉默許久,對著窗外道:“亂世必出豪杰,不知宋先生看中了哪一方?!?/br> 南北兩地何其大,英雄人物更是不勝枚舉,無憑無據(jù)的,蕭縝也不知道宋瀾會去投奔誰。 他只知道,在宋瀾眼里,他們這些都是兒戲。 過了幾日,佟貴在山里打到好東西去城里賣,返程時特意來蕭家這邊坐了坐。 桃花溝一切如舊,因?yàn)橹茉?、周獻(xiàn)的醫(yī)術(shù),村人們對周家、佟家更敬重了。 值得一提的大消息,便是宋瀾父子搬走了。 佟穗驚道:“走了?” 佟貴:“是,也沒說要去哪,硬塞了二嬸一筆錢,我看宋知時很不想走,宋先生倒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二嬸猜他要回京城當(dāng)官了。” 提到宋知時,佟穗下意識地看向窗戶。 佟貴笑道:“放心,我耳朵靈著呢,二爺他們何時回來?” 佟穗:“打到好東西回來的就早些,不然得耽誤到黃昏。” 佟貴:“那我不等了,回去晚了家里該擔(dān)心了?!?/br> 佟穗便準(zhǔn)備送哥哥出門。 佟貴突然捏了下她的臉頰:“比上次見胖了點(diǎn),人也更白了,看得出二爺把你照顧得很好?!?/br> 佟穗:“……” 送走哥哥,佟穗回屋后先去了鏡子前,當(dāng)初出嫁時舅母送的梳妝鏡,照得比尋常銅鏡清楚,里面的姑娘氣色紅潤,臉上似乎真的多了一些rou? “阿滿,你太瘦了,這個給你吃。” 驀地,腦海里宋知時的身影一閃而過,清俊溫柔的書生,手里拿著一包從城里買的糕點(diǎn)。 佟穗垂下眼簾。 上次跟表妹說悄悄話時,她挑了宋知時一些毛病,的確是真心話,可再怎么說,宋知時都是她情竇初開后第一個喜歡過的人。 說走就走了,這輩子都未必再能遇見。 . 黃昏時分,蕭縝三兄弟回來了,今日他們運(yùn)氣不佳,只打到些大鳥野兔。 聽老爺子說佟貴來過,蕭縝看向站在大嫂身邊的妻子。 佟穗朝他笑笑:“二哥怕家里擔(dān)心,就沒等你們回來?!?/br> 蕭縝了然。 晚上躺到被窩里了,蕭縝才有機(jī)會問佟穗兄妹倆都聊了什么。 佟穗照實(shí)說些家常,再語氣隨意地提起宋家父子的離開。 蕭縝捏著她的手:“畢竟是認(rèn)識六七年的鄰居,連道別都沒有,會不會想?” 佟穗:“還好吧,我都嫁出來三個多月了,連我娘他們都不是經(jīng)常見,何況鄰居?!?/br> 蕭縝壓過來,看著她問:“這是怪我最近沒陪你回娘家?” 佟穗:“沒有……” 蕭縝:“明天陪你去,舅舅他們應(yīng)該搬到隔壁院子了,你的房間空出來,咱們住一晚再回來?!?/br> 佟穗:“真不用,大熱天的,別折騰了。” 蕭縝:“我愿意折騰。” 就因?yàn)檫@場話趕話,第二天吃完早飯,蕭縝真去套了騾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