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喜道：“房契也給咱們？”

    潘勇失笑：“蕭家的兩處院子都說是暫住，給咱們的當然也是暫住之權(quán)?！?/br>
    王氏立即把笑容收了：“假模假樣的，他們嘴上說暫住，貪官與四大豪強留下的一堆房契田契還不是攥在他們手里，分咱們的才是隨時都可能會收回去。”

    潘勇：“這話家里說說就好，在外面別多嘴?！?/br>
    .

    十一月十三，孫緯、張文功、喬長安以及衛(wèi)、定兩縣的騎兵回來了，同時拉來了一車車的糧草與軍餉。

    南營。

    三人將一本總賬、二十八本分賬放到了老爺子面前。

    總賬乃是七縣所有的軍餉、糧草、兵器、田產(chǎn)之和，分賬是他們評估的七縣接下來需要制備的兵器數(shù)量花費以及支撐一個月需要的糧草、軍餉數(shù)額，其中衛(wèi)縣的四冊分賬賬本最薄，因為衛(wèi)縣這邊早就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隨時查漏補缺就行。

    這是反王殺搶西邊五縣所有官員富戶以及定、衛(wèi)兩縣抄了豪強貪官之家后共同聚斂起來的家底。

    田產(chǎn)可讓七縣所有貧農(nóng)都有地可種，金銀糧草至少能供養(yǎng)七縣兵馬三年有余。

    不過，金銀糧草要留出一部分安民惠民，譬如明年的春耕，貧農(nóng)們雖然有了地，手里并沒有足夠的種子，這就得各縣官府借給百姓，秋收時再收回來，但一切順利的話，明年的秋收七縣也將從百姓之家征收每畝半斗米的田稅維持軍用。

    這都是要慢慢計算的，眼下蕭穆要把其他六縣急需的一個月的糧草、軍餉分派過去。

    孫緯三人都算好了，為了運送方便，成縣、定縣需要的已經(jīng)順路送了過去，剩下的還留在懷縣，等著老爺子這邊核對過賬目后直接從懷縣往鄰近的云、玉、應(yīng)三縣派發(fā)。

    蕭穆點點頭，將佟貴、潘岱等安排在外縣的千戶們叫過來，叫他們分別清點一百衛(wèi)城軍，該去成縣的去成縣，該去懷縣的去懷縣，領(lǐng)了軍餉糧草后再前往所屬新縣。

    次日，老爺子帶上佟穗以及五十人的兵馬，跟著衛(wèi)縣的暫任新知縣一起出城去各村鎮(zhèn)給貧農(nóng)分地。

    無地的貧農(nóng)之家可分得五畝，少地的補齊到五畝。

    這兩種貧農(nóng)當然高興了，跪在地上感恩戴德，其他本來就有五畝地甚至更多地的一些百姓卻有不高興的，都是衛(wèi)縣百姓，憑什么窮人可以占到這份便宜，日子稍微好點的就沒有便宜可占？

    畏懼蕭穆帶來的兵馬，這部分人不敢鬧事，嗡嗡的閑言碎語卻傳到了眾人耳中。

    新知縣解釋道：“咱們衛(wèi)縣的無主田地數(shù)量有限，只能先緊著貧農(nóng)分，讓全縣百姓明年春耕時都能有地可種，秋收時都能有糧可收?！?/br>
    “蕭將軍此舉是為了全縣的民生著想，沒分到地的人家若心中不平，請想想劉英給我們做知縣的時候，他會帶著那四大豪強侵吞咱們的田地，會在上個月強行收走咱們四成的產(chǎn)量。大家也可以想想剛伏誅的反王，反王劫掠五縣時，凡田產(chǎn)達到二十畝的人家都會被他們判為魚rou鄉(xiāng)里的豪強，那些人家地確實多，可他們也是因為地多才死的??！”

    “蕭將軍愿意帶著一家兒孫誓死戍衛(wèi)咱們七縣，可蕭將軍也不敢斷言他一定能抵擋得住所有反王的侵犯，如果蕭將軍給大家分的地太多，萬一新的反王攻占七縣后又定了新的規(guī)矩，凡是田產(chǎn)超過五畝者都判為豪強，蕭將軍豈不是害了大家？”

    貪心者背后一寒。

    分到地的貧農(nóng)們占了各村更多的人數(shù)，在他們心里，蕭家全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自然紛紛替蕭家說話。

    這時蕭穆才開口道：“老夫手里確實還留了一些地，那是留著嘉獎為守護咱們七縣而奮不顧身的將士們的，相信這里也有兒子、丈夫去參軍的鄉(xiāng)親們，你們說說，你們把家里的兒郎爺們托付給我，我能讓他們白白冒險嗎？”

    “不能！”

    “蕭將軍做得對！您老盡管練兵帶兵，我們這些老弱婦孺絕不拖您老的后腿！”

    “還有誰不服蕭將軍的分地法子，站出來，我好好跟你理論，別在那扎堆放屁，耽誤全縣分地的大事！”

    .

    光城南的田地就分了四五天，輪到城北四十里地外的靈水村時，已經(jīng)十一月下旬了。

    蕭穆、佟穗等人離靈水村的村口還有一里地，里正孫興海已經(jīng)帶著村民們激動地迎了出來。

    蕭穆一身布衣跳下馬，握住孫興海的手道：“昔日一別，幸得蒼天庇佑，讓我留了一命回來見各位鄉(xiāng)里！”

    甭管這話是真心話還是場面話，孫興海眼中都滾下兩行熱淚：“不是老天爺庇佑，是您老練兵有方才護住了咱們衛(wèi)縣上上下下，您老才是全縣百姓的救命恩人，前后更是救了咱們靈水村好幾次！”

    沒有蕭家，靈水村會有更多的人死在流民、山匪手里，沒有蕭家練兵，反王打殺過來，其他村民或許沒事，擁有一百多畝地的孫家肯定會全族喪命。

    男人們都圍在了老爺子身邊，老少媳婦們則把佟穗團團圍住，有人見佟穗的鼻尖紅紅的，還把自己的圍脖兒解下來給佟穗系上。

    佟穗也被這氣氛弄紅了眼眶。

    寒暄過后，分地要緊。

    靈水村的貧農(nóng)富農(nóng)都十分配合，有那么兩個說三道四的剛開口，就被旁邊的人給罵老實了。

    趁老爺子被孫興海拉去孫家喝茶時，佟穗帶著八個近衛(wèi)來了西北角的蕭家。

    三座院子都大門緊閉，門鎖好好的，沒有任何撬鎖的痕跡。

    佟穗取出一串鑰匙，開了東院這邊的門鎖。

    近衛(wèi)們怕里面藏有賊人，想跟進來，佟穗笑笑，叫他們守在外面就好。

    院子里面，中間空地被大風吹得干干凈凈，屋檐下堆積了一些被風卷過來的落葉，顯出幾分蕭瑟。

    佟穗看了一會兒，進了夫妻倆的東廂房。

    里面還是她搬走時的樣子，柜面、炕席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佟穗環(huán)視一圈，幾乎處處都有蕭縝與她的身影，他坐在門檻上看她洗臉，他將她放在書桌上親弄，最后是炕上羞人的種種。

    外面突然傳來一道腳步聲。

    佟穗以為自己聽錯了，等那聲音肆無忌憚地來了門口，隔著一層簾子，佟穗才猛地回過身來，迅速取出藏在腰間的匕首。

    門簾挑開，露出一身黑色布衣的蕭縝，神色如常，似乎剛從山上打獵回來，又或是才種完地。

    他站在門外，看看佟穗手中的匕首，再看向她錯愕的眉眼，笑道：“才多久不見，我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了？”

    第124章

    定縣既有何連慶招募的七八千兵馬, 又有他被老爺子刺激后連夜整理好的軍餉、糧草、田地冊子，蕭縝肩上的擔子便比其他五縣指揮輕多了。

    到了定縣后，蕭縝先盯著何連慶把將士們的撫恤、嘉獎發(fā)放下去, 跟著選出五個千戶所的步兵、守衛(wèi)兩礦的一千步兵以及調(diào)到騎兵營的騎兵, 最后便是給貧農(nóng)們分地。

    分出去田地, 換回民心。

    這事蕭縝必須親自去做, 帶著何連慶在定縣東南西北跑了一圈, 因為比衛(wèi)城這邊分的早, 他才能提前忙完趕過來。

    夫妻倆各自忙碌, 已有半個月未見。

    “怎么沒披斗篷？”

    抱在一起, 蕭縝先捏了捏她身上的冬衣。

    佟穗：“祖父他們都沒穿, 我也習慣了, 而且斗篷有時候挺礙事的，干脆放家里了。”

    蕭縝掐著她的腋窩想將人提到炕上。

    佟穗：“上面都是塵土！”

    蕭縝頓了頓, 將人往上一拋，佟穗不得不抱緊他的肩膀, 腿也盤上他的腰。

    從小就在山里亂跑的姑娘, 一雙腿修長筆直又有力量。

    夜里蕭縝最愛的就是她這雙腿, 蹬起來像頭野性十足的小鹿。

    離得這么近, 佟穗看見蕭二爺犀利狹長的眼, 看見他被風吹糙了的臉，看見他下巴處清理過后留下的青色胡茬，也看見他喉頭明顯地滾了一下。

    腳步一轉(zhuǎn), 蕭縝將她抵在了門后的墻上。

    兩人好像從來沒有親過這么久，以前多是在被窩里, 親著親著就急著做其他事。

    這次也是一樣，只是佟穗記掛著還有其他村子的地要分, 蕭縝亦不想耽誤她的行程讓外面的人猜到夫妻倆在屋里做了什么，一雙大手幾次摸上佟穗的裙帶又克制地放了下去。

    “好了，祖父那邊該喝完茶了。”

    再一次分開后，佟穗怕他又來，趴在他肩頭提醒道。

    蕭縝將她放了下來。

    佟穗轉(zhuǎn)過身剛要整理衣裳，蕭縝突然從后面抱了上來，一手攬著她，一手掀她短衫衣擺。

    佟穗臉紅得像染了風寒正在起燒，耳邊他噴過來的鼻息渾然似頭野獸。

    “北邊的村子還沒分完，明天你們還要過來，今晚你我干脆不回城了，在家里過一夜?！?/br>
    佟穗：“炕是涼的，被子……”

    蕭縝：“我會收拾，什么也不用你做。”

    佟穗：“那你把祖父那邊也收拾了，祖父晚上可能也會留下來?！?/br>
    蕭縝笑了：“祖父沒那么不識趣。”

    又過了一刻鐘，夫妻倆前后走出門，佟穗繼續(xù)往外走，蕭縝抄起搭在墻邊的大掃帚，嘩啦啦地去清理院子里的落葉。

    佟穗若無其事地騎上大黑騾，去孫家跟老爺子匯合。

    蕭穆得知孫媳婦回來了，與孫興海告辭，繼續(xù)前往下一個村子。

    一行人出了靈水村時，蕭縝單騎追了上來，行在老爺子另一側(cè)，匯報定縣那邊的情況。

    蕭穆對二孫子做事非常放心，問：“兩個礦如何？”

    蕭縝：“都是地下礦井，凍土沒那么厚，冬天也能繼續(xù)開采，只是速度要慢些?！?/br>
    蕭穆：“慢點就慢點，讓礦工們注意安全，飯菜管飽衣物管暖，工錢及時發(fā)放?！?/br>
    蕭縝一一應(yīng)下。

    正事說完，蕭縝才道：“祖父，我剛剛曬了兩床被子，院子也簡單掃了掃，反正明日還要過來，今晚咱們就住在村里？晚飯去孫叔那里討點面rou，咱們爺仨包餃子吃。”

    蕭穆看看身后跟著的新知縣等人，摸著胡子道：“你跟阿滿留下吧，我得回去，城里也有一堆事在等著我。”

    蕭縝：“行，明日您跟阿滿繼續(xù)分地，我早點回城幫您分憂。”

    老爺子帶著佟穗一起分地，擺明了是要佟穗也得到一部分民心，蕭縝若在，會搶走很多百姓本該送給佟穗的贊揚。

    所以，確定好今晚的住宿問題，蕭縝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村繼續(xù)去收拾屋子，掃抗擦桌柜刷鍋撿柴，有的忙呢。

    佟穗陪老爺子又分了西邊五個村子的地，便要黃昏了。

    老爺子對著北面道：“再忙兩日應(yīng)該能分完，到時候給大家放一日假好好休息休息?！?/br>
    新知縣笑道：“跟著您老做這被百姓們夸贊的差事，再忙心里也高興，一點都不覺得累?！?/br>
    早些年去村子里催百姓交夏稅秋稅才是難受，走哪被人罵到哪，遇到兇悍的人家那眼神跟會吃人一樣，提心吊膽。

    蕭穆笑笑，吩咐佟穗身邊的八個近衛(wèi)：“我們直接回城了，你們繞點路先送二太太回靈水村?！?/br>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