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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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絲巾解下來,連著徐映之那條遞給店員道:“就要這三條,麻煩幫我包起來?!?/br> 徐映之對那條深藍色絲巾也愛不釋手:“回頭我把錢給你。” 白榆:“既然是送給你的,你就收下,我這一去瓊州島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回來,以后還要拜托你照應(yīng)我家,這條絲巾就算是我提前賄賂你的禮物?!?/br> 徐映之被她這個說法給逗笑了,但也收下了,想著回頭再買點什么送給她。 另外一條絲巾白榆是買來送給奶奶的,墨綠色的絲巾給上了年紀的人戴正好,不會太輕佻,但又不會太沉悶。 買了絲巾后,白榆又去買了四件羊絨衫,她爸、大哥,江老爺子,以及江霖一人各一件。 羊絨衫不管是做工還是用料,都是上乘的,一拿在手里就能感覺出來不一樣。 白榆根據(jù)四人的年紀,選擇了不同的樣式,四件下來,又花了五十元外匯券。 徐映之比她本人還rou疼,一直念叨著“夠了”“不要再買”之類的話。 白榆卻沒聽她的,又繞了半圈,終于在一個柜臺上看到讓她一見鐘情的雙面繡。 那是一個臺屏中式繡花雙面繡,上面繡著一只睡在梅花上的大熊貓,大熊貓繡得栩栩如生,憨厚可愛。 白榆一看價格,也是暗中咋舌,這么一個雙面繡居然要十五元外匯券。 但最終她還是買下了:“這是原本想買來送給你和大哥的婚禮的,現(xiàn)在出了這事,你們的婚禮應(yīng)該會推遲,不過禮物我先送了。” 徐映之又是一愣,隨即鼻子酸酸的:“謝謝你,榆榆。” 她本來想跟白榆說自己的怪病,但一想到白家剛出了事,白榆凌晨又要出發(fā)去瓊州島,便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臨走時,白榆才想起忘記了給念念買東西,于是又返回二樓給念念買了一條大紅色的進口裙子,裙子上面竄著珠子,看上去特別夢幻,念念肯定會喜歡。 一百五十元外匯券,被白榆花了一百元。 不過從友誼商店出來,她心里終于沒那么堵得難受了。 女人果然要買東西才會快樂,花錢更是一件快樂無比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路過一家國營飯店時,兩人被剛出鍋的雞蛋糕給勾起了饞蟲,于是過去買了兩塊,一邊吃一邊回軍區(qū)大院。 徐映之:“這家的雞蛋糕做得真好吃。” 白榆也贊賞地點了點頭:“的確很好吃。” 剛蒸出來的雞蛋糕黃澄澄的,蓬松松軟,質(zhì)地細潤,咬上一口,蛋香味瞬間溢滿整個口腔,讓人吃了一口,還想再來一口。 花錢和美食一樣,都是能讓人心情變好的神器。 回到軍區(qū)大院,白榆臉上已經(jīng)看不到一絲難過。 白老太看到孫女這樣,擔心了一個晚上的心也跟著落地了:“我的乖乖,你要好好的,奶奶才能放心,你和映之去買了什么?” 白榆把買的東西拿出來:“我和映之姐去友誼商店買了絲巾,還給爸和大哥他們各買了一件羊絨衫,這絲巾就是給奶奶您買的,您看看喜不喜歡?” 白老太一聽是在友誼商店買的,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心里一邊歡喜孫女孝順自己,一邊心疼錢:“肯定不便宜吧?” 白榆:“奶奶連小黃魚那么貴重的東西都給我了,我給奶奶買條絲巾算什么?” 兩輩子里,對她最好的人不是她爸,也不是大哥,而是奶奶。 她爸心里裝著國家,裝著工作,還裝著被拐子帶走的二哥,他要掛念的東西太多了,顧不上她這個女兒。 大哥心里裝的更多是映之姐,對于他來說,她這個meimei跟其他家人沒什么兩樣。 只有奶奶,才是滿心滿眼為她打算的人。 想到這,她抱著奶奶:“奶奶,我好舍不得你?!?/br> 白老太鼻子酸酸的:“我的乖乖,奶奶也舍不得你,一想到你明天就要走,奶奶這心就難受得不行?!?/br> 白榆:“奶奶,我不是明天走,計劃……” 話還沒說完,就見她大哥從房里走出來,頭發(fā)亂得跟雞窩一樣,臉色蒼白得讓人擔憂。 白榆眉頭一蹙,擔心道:“大哥,我聽映之姐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怎么不行呢,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弄?!?/br> 話音落地,白嘉揚沒有像平時那樣感謝她,而是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定定看著她:“我吃不下,我跟你不一樣?!?/br>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 白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話直接說就是了,犯不著這樣陰陽怪氣?!?/br> 白嘉揚冷笑一聲:“我陰陽怪氣好過你沒心沒肺,狼心狗肺!” 白榆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那你倒是說說我怎么沒心沒肺,怎么狼心狗肺了?” 白老太看兩兄妹吵了起來,立即阻止道:“嘉揚,你給我閉嘴!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出去跑兩圈,別再這里發(fā)瘋!” 白嘉揚心里本來就難受得不行,一聽奶奶還處處偏袒著白榆,怒火再也控制不?。骸拔沂切睦锊皇娣?,可我為什么不舒服,還不是榆榆她做得太過分了!” 白老太還想阻止,但被白榆給攔住了:“奶奶,你別管,讓他說,我倒是想聽聽我是怎么過分了?” 白嘉揚對上白榆冷然的目光,再看看放在沙發(fā)上新買回來東西,他又失望又惱火:“我知道你怨媽偏袒秦心卉而忽略了你,你心里有怨氣我理解,但人死為大,她說什么都養(yǎng)育你一場,你就是這樣對她的?從昨晚到現(xiàn)在,你有流一滴眼淚嗎?你有為她難過嗎?” “你沒有!昨晚你跟江霖在公安局就當著大家的面親親我我,一點也不尊重死者,現(xiàn)在又去友誼商場買東西,死的那個是你媽,不是你的敵人,就是養(yǎng)了只狗沒了,也要難過好久,可你呢,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臉上有一絲半點的難過嗎?” 他是真的生氣。 她媽是做錯了很多事情,但人死為大,更何況她再不好也是他們的媽,可白榆的表現(xiàn)太讓他失望了。 她沒心沒肺的樣子更是刺痛他的眼睛。 他昨晚看到她和江霖牽手的樣子就覺得礙眼,可當時他太震驚太難過了,所以沒管他們,可剛才他在房里聽到她的笑聲,他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她,做得太過分了?。?! 白老太氣得胸膛上下起伏:“白嘉揚你是瘋了是不是?榆榆是你的meimei,有你這樣做大哥的嗎?你現(xiàn)在就給我跟榆榆道歉!” 白嘉揚:“奶奶,我都是為了她好,你看她從頭到尾有哪一點像個為人子女的,母親死了,她吃好喝好,一點也不難過,江家的人看到她這樣,還以為我們白家沒有教養(yǎng)!” 白榆定定看著眼前的白嘉揚,而后笑了:“人死為大,這世界就是奇怪,好像人一死,他/她生前做過的所有事情都能立即被原諒,哪怕殺人放火,好像都一筆勾銷了,誰要是不原諒,那就是不尊重死者,那就是沒良心?!?/br> “可當初她把我所有的東西搶了給秦心卉時,她把我吊起來打時,她把我關(guān)在柜子里時,還有她隨身帶著硫酸來我婚禮時,你怎么就沒大義凜然站出來說她沒良心?對了,她是你母親,這天下就沒有不是的父母,因為她生了我養(yǎng)了我,所以我必須無條件接受一切辱罵、毆打,以及不公平,要不然就是沒心沒肺,狼心狗肺的畜生,對吧?” 婁秀英和江又涵說她沒良心,說她媽剛死她就能吃下東西時,她一點也不難過。 因為她不在乎她們,所以無論她們說什么,她們都傷不了她分毫。 可白嘉揚是她大哥,是她在乎的人,她以為他就是不理解她,也不能拿這樣的話來傷害她。 白嘉揚對上她的眼睛,心一凜,結(jié)巴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說的嗎,我沒心沒肺,我狼心狗肺,我跟江霖哥牽個手就是不知廉恥親親我我,在你眼里,難道不是個鮮廉寡恥的畜生嗎?” 白榆說完哈哈一笑。 笑完兩行淚流了下來。 看到白榆哭了,白老太心仿佛被刺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就給了白嘉揚一巴掌:“你現(xiàn)在就給小榆兒道歉!” 白嘉揚看到白榆掉眼淚,也一下子慌了:“榆榆,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從昨晚到現(xiàn)在的表現(xiàn)太過于冷漠了。” 白榆擦掉眼淚,拿起沙發(fā)上的東西:“奶奶,我回去了?!?/br> 說完,她沒再看白嘉揚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白榆走得很快,等白老太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走得沒影了。 她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指著白嘉揚再次破口大罵了起來:“我看你才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小榆兒明天就要去瓊州島,你這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傷她,虧她還給你買了羊絨衫!” 白老太都是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什么大風大浪沒經(jīng)歷過。 每個人面對變故和挫折的態(tài)度和承受能力都是不一樣的,在面對親人的離世時,很多人會哭得撕心裂肺,或者不吃不喝來表現(xiàn)對親人離世的難過和不舍。 可也有些人他們沒有哭沒有難過,可這樣不代表他們不難過,他們只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直到有一天他們看到親人用過的東西,在某個夜深人靜時他們才會反應(yīng)過來這人永遠離開了他們,他們這時候才會哭得撕心裂肺。 所以她不覺得小榆兒的表現(xiàn)有什么問題。 更別說秦正茵那樣對待小榆兒,就是辦婚禮也沒有放過小榆兒,要不是江霖早有準備,小榆兒說不定就要被她給毀了,對于這樣的母親,她不難過有什么好譴責的? 別人可以說她,但作為她的家人,不給她支持就算了,還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沒心沒肺。 白老太越想越生氣:“明天等小榆兒一走,我就帶著念念回天津!這個家,我待不下去了!” 說完她也不再看白嘉揚一眼,拿上白榆給她和念念買的東西回房去了。 客廳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徐映之走了進來,她在屋里左看右看,然后問白嘉揚道:“榆榆呢?” 白嘉揚在沙發(fā)頹廢地坐下來:“走了?!?/br> 徐映之一驚:“怎么那么快走了?她剛才還說想留下來給大家做晚飯的,她今晚凌晨就要出發(fā)去瓊州島,她說很舍不得你們,怎么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白嘉揚猛地抬起頭來:“你說什么?榆榆今晚就要走?” 徐映之更吃驚了:“對啊,難道她沒跟你們說嗎?江霖那邊計劃有變,所以要今晚提前走?!?/br> 白嘉揚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身上的力氣:“我把她給罵走了。” 聽到這話,徐映之嘴巴張得大大的:“你罵榆榆?你為什么要罵她,她不僅給你買了羊絨衫,她還送了絲巾給我,還提前給我們婚禮送了一面雙面繡,你到底為什么要罵她?” 白榆給他們送了這么多東西,她心里很過意不去,所以一回到家,她就跟她媽說了,然后兩人開始收拾特產(chǎn),又準備了一些火車上可以吃的東西,準備等會兒拿過來給白榆。 只是她沒想到白榆居然被白嘉揚給罵走了。 白嘉揚心里一痛,后悔排山倒海涌過來,幾乎將他淹沒:“我在房里聽到她去了友誼商店買東西,又說又笑,所以我罵她沒良心?!?/br> 徐映之頓時火冒三丈:“去友誼商店買東西怎么了?我也去了,你是不是連我也要罵?” 白嘉揚:“我沒有,我就是覺得在這個時候,哪怕她稍微表現(xiàn)得難過一點,至少也會讓別人心里舒服一點。 徐映之笑了:“所以為了讓別人心里舒服,她就應(yīng)該哭得死去活來,最好不吃不喝,就像你這樣,要生不死的,讓別人守著你,擔心你會想不開而一直陪著你才算是難過的對嗎?白嘉揚,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算了,我也懶得跟你說!” 說完,她也沒再看白嘉揚一眼,掉頭跑了。 她真沒想到白嘉揚居然因為這個而責備白榆,秦正茵來婚禮鬧的事情她還歷歷在目,秦正茵對白榆那么過分,她不難過怎么了? 更何況她是能感覺到白榆是有難過的,只是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 再說了,難道一定要大哭大鬧不吃不喝才算是孝順嗎? 她奶奶死的時候,他爸就沒哭,非常淡定自若地給奶奶辦后事,那時候她也聽了不少人說他爸沒良心,甚至就是她也有過那種想法。 但有一天半夜起來,她看到她爸拿著奶奶的照片在說話,說著說著就哭了,那時候她才知道,她爸不是不難過,他只是把思念都壓在了心底最深處。 對于有些人來說,親人的離世,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