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歪理邪說
(有些許見血描寫,可能偏G向) 日頭沉落,奉茶自師尊柳樗真人處告退,去門房領新晉弟子的用物。 掌物的師姐將制式的芥子袋交于她后,又遞過來只繡云紋的。 奉茶一看那繡樣隱有靈光浮動,不似普通制物,猶豫接過后便多問了句:“這也是內(nèi)門弟子皆有的么?” 師姐奇怪瞧她一眼:“自然不是?!闭f著順手點了點手旁的造冊。 書頁嘩啦翻動,很快便停在其中一頁上。 “是個叫‘洛水’的祭劍峰弟子送來的,可是你親友?” 奉茶微愣,旋即趕緊謝過,攥著袋子走到遠處粗略查看。而這一看之下,當真結結實實愣住了。 里面的東西不過三樣:一小沓新折的紙鶴,三瓶淬體可用的靈髓,皆用玉匣仔細裝好了。此外還有滿滿一袋子火銅,色澤赤紅純凈,一瞧便是南島所產(chǎn)的上品,非本峰仙師或技藝精湛的弟子不能得。 ——她曾同阿蘭夸口,待她得了師門青眼,便去討些火銅來,給阿姐好好煉一套銅籠。 奉茶鼻子一酸,幾乎又要落下淚來。 阿蘭去后,她就被送往定鈞聯(lián)絡之所,給仔仔細細盤問檢查了七日,身心俱疲之下,根本無法處理后事,只能托信家中幾人幫忙打點。 待得確定身上并無異狀,重獲自由,又到了年后修行再開之時,奉茶只得匆匆趕回山門,甚至來不及去家中看上幾眼,遑論給阿姐再備些生前喜愛之物好一同埋在玉蘭樹下。 ——不想洛水還記得。 奉茶一直以為洛水不想再見她,畢竟親手傷她的人便是阿姐。可如今看來,卻是她多慮了。 那人還是同從前一樣,是個不愛記仇的。 或者其實就算記仇也沒事,奉茶想。她現(xiàn)在就想去見見她,同她好好道歉。 奉茶收起東西,尋了個角落,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她想好了,等過幾日開爐,就給洛水先用火銅煉上一套漂亮的香薰球,既能把玩又能取暖,最適合她不過。只要洛水喜歡,沒準兩人便還能再做上朋友。 由是,她心頭的苦悶終于消散大半,回山以來第一次期待起了明日與后日。 奉茶一路慢慢走回弟子居中,腦中思索著該去哪尋些香薰球的圖樣。 然步入檐廊中時,她才覺出似有哪里不太對勁。 ——太暗了。 縱使此刻已經(jīng)入夜、明日便是月晦,整條檐廊依舊太暗了。一道又一道的柱影沉沉地落在朱色的地板上,將整條半開的檐廊遮蔽得好似林中步道般冥晦。她每穿過一道柱影,便覺有什么柔滑輕薄之物迎面拂過,依稀熟悉。 待得穿過三四道影子,奉茶的心已經(jīng)咚咚跳了起來。 她不斷告訴自己,這里是天玄、是師門,且她的居所已經(jīng)近在眼前,實在沒有什么可怕的。 可她還是忍不住越走越快,直至頭也不回地跑了起來。 住處就在檐廊盡頭的倒數(shù)第三間,不過眨眼功夫就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她一把按上冰涼的銅鎖,飛快地注入神識與靈力,聽得鎖芯輕響,才稍稍松了口氣。 她用力推門進去—— 然后她看到了巨大的月亮。 屋中所有擺設皆已消失,放眼望去,只有空蕩蕩的內(nèi)室、大開的窗戶,以及一輪碩大的、幾乎占滿整個窗框的圓月。 奉茶的呼吸在一瞬間停止。 她怔怔地盯著那輪突兀到妖異的滿月。 潔白的月亮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倏忽動了下,翻轉出碧綠的眼瞳來,回望向她。瞳中虹膜紋路深深,如蛛網(wǎng)般纖毫畢現(xiàn)。 腳底涼氣直竄頂心,她再也動彈不得。 怎么會?怎么可能? 奉茶想。那個妖怪不是被趕跑了嗎?如何又出現(xiàn)在了天玄? 無論是她也好,洛水鳳鳴兒也好,都有定鈞弟子檢查過了,如何還能讓這個妖怪混了進來? 她實在是太怕了,也太恨了,雖然還是絕望,可比第一次見時到底多出了一些力氣。她死死地盯著那只眼睛,恨不能在上面刺出個窟窿來。 眼前景象如水波紋般晃動。 輕微眩暈過后,奉茶又回到了熟悉的室內(nèi),三步開外站著個碧眼的妖怪。 妖怪青鸞依舊穿著最后一次登臺時的青衣,長發(fā)披散,遮住了半邊臉,唯一露出的眼中閃過驚訝。 “……果然還是不行么。”他喃喃,“少了一只真的不行啊。” 奉茶明白過來,眼前這妖怪因為被戳瞎了一只眼睛功力大減。 然未及她細品心下的痛快,便覺下巴一疼,卻是這妖怪突至她身前,攥緊了她的臉,強迫她抬頭。 妖異如翠玉的碧色眼瞳死死盯著她的,尖刀也似的指爪死死掐著她的下巴,另一只則對著她眼眶來來去去地比劃,顯是想要她的眼。 奉茶驚駭欲死。 她張口欲呼,然那妖怪卻突然頓住,本已經(jīng)刺向她眼尾的尖甲亦凝固在分毫之處。 一只陌生的手從青鸞臉側伸了過來,袖幅艷紅,腕骨勁瘦,膚色潔白。 除了阿姐,奉茶再沒見過誰的手比眼前這只更完美。 干凈得如雪似玉的手在青鸞的眼尾略略一按,不顧那眼球瘋狂轉動,就這樣干脆地扎了進去,順著眼眶一攪,將之摳了出來。 深碧的血呼地流出,澆了奉茶一臉。 她吭也沒吭,頭一歪,終于昏死了過去。 青鸞疼得將奉茶一把推開,自顧自地在地上打起滾來,無聲哀嚎。 然來者似乎對趁機了結他并無興趣,反坐到圓桌旁,斟了杯茶。 那人也不喝,只捏在手里把玩,待青鸞眼眶中的血流得半干,方才開口。 “還有一只呢?”他問。 青鸞半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喘息,聞言循聲望去,血淋淋的眼眶對上那邊。 “……什么?”他聲音嘶啞,竟是無聲間喊破了原先的好嗓子。 那人對他顯然沒什么耐心,一腳踩在他仰起的臉上,碾開披散的發(fā),露出另一個已經(jīng)半枯的銅銹色眼眶。 “這個,”他說,“你放哪了?” “你……”青鸞還想說什么,那人卻抬腳踢了踢他新剜的眼眶,疼得他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在哪里?”他又問了一遍,“我雖不喜歡強迫,卻更不愛反復說服蠢物?!?/br> 青鸞無法,只得張嘴,將另一枚眼珠吐了出來,不情不愿地托在手中。 來人卻沒立刻接過。 青鸞摸不準對方想法,又添了只手,雙手高舉過頭奉上。 那人還是不接,于是青鸞明白了過來。 他老老實實用了凈塵,又忍痛解釋道:“此物駐于我丹田之中,與此體同修,幾乎便是半個本命法寶,而非貯于囊胃之中,并未沾染污穢?!?/br> 說完,那枚眼珠子才慢悠悠地離了他的手,朝對面飛去。 那人嗤笑一聲:“沾了你這等妖物便是臟了,和存在何處并無干系?!?/br> ——這是哪來的歪理邪說? 青鸞何曾被這般當面羞辱,一時氣得面容扭曲,剛好的傷口又涌出血來,瞧著既恐怖又滑稽。 “真丑吶?!贝巳擞认硬粔虬阌指袊@了一句。 青鸞本極愛美,當即垂臉用手死死捂住傷口。 他緩了口氣,問道:“閣下何人?為何在此?” 那人不答反笑:“我還道能從這對碧瞳中悟出半部‘織顏譜’的當是個聰明的,不想還是個蠢笨的——” “我且問你,你這一路附在天玄弟子身上、直入山門無人覺察,若非得旁人相助,如何能這般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