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緣皆出前孽(下)
白微笑道:“方才你們想要同我說什么?” 鳳鳴兒看了季諾一眼。 后者立即神會,恭敬道:“這些日子同伍師兄切磋收獲頗大,方才瞧見他帶著洛水師妹來觀摩,便想著是否要邀師妹一起?!?/br> 他說到這里又頓了頓,不好意思道:“我與洛水師妹亦是自小認(rèn)識,上山以來還未好好坐下來聊過?!?/br> 季諾記得鳳鳴兒曾兩次不經(jīng)意間提起過,道是她曾同洛水一道修行許久,然回山后師父便為她另作安排,由是兩人再難一處。 這本沒什么,可他言語中似對洛水頗有微詞,鳳鳴兒反倒有了心結(jié),一直頗為記掛。 至于季諾自己,雖不意洛水入得天玄,為她高興之余亦覺許久不見。早前顧慮兩人有過婚約尷尬,可下午同伍子昭談開,見鳳鳴兒又有此意,便借機開口同白微請個恩準(zhǔn)。 季諾其實有些摸不準(zhǔn)師尊白微的心思,不想后者不過沉吟片刻,便點了頭。 他嘆道:“弟子大了不由師父。既然你們一個兩個都那么喜歡她,那么帶上來一道修行玩耍倒也不是不可?!?/br> 聞言鳳鳴兒果然眼睛一亮,季諾亦松了口氣。 兩人當(dāng)即謝了師父恩準(zhǔn),本還想再說點什么,白微卻先朝側(cè)邊移了一步,露出身后的人來。 “說到添人,我這邊亦有一位客人——來,這是你們月瀾珊月師妹,明月樓的少樓主?!?/br> 鳳鳴兒這才發(fā)現(xiàn)白微身后竟跟著位只及他腰高的女童,雖不過十歲出頭的模樣,然已初具傾城之色,面若春桃,容光灼灼,竟是滿頭珠翠、滿身掐金描銀的荼蘼華服都不及其半分綺麗。 鳳鳴兒本心堅定,入得仙山許久,尋常美人見了亦不在少數(shù),竟是頭次因為“容色”而生出輕微眩暈之感。 女童被二人盯著瞧了許久,半分不適也無。 白微不說,她也不催,直到鳳鳴兒兩人終于恍然回神,道了聲“失禮”又賠了罪,方才鳳目微挑,露出滿意之色。 “你們不錯?!彼掳臀⑻?,聲如珠玉,“我在天玄期間,你二人可喚我‘瀾珊’,不必以‘少樓主’稱我?!?/br> …… 回去的路上,伍子昭懷中的人同去時一樣,半分掙扎也無。 不,還是不一樣的。 去時她還能立得住,此刻若不是他一直挾著,大約松手就會掉下去。 伍子昭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情想法。 他一路上沒有任何想法,只想先把她帶回去再好好問話,外面哪里都不是說話的地方。 然待得入得洞府,重新封了禁制陣盤,瞧見洛水還是一副雙目無神、面色蒼白若死的模樣,他連想說的話都沒有了,松手任她跌坐在地上,抱臂冷眼瞧她。 平日如此一摔,她大約立刻就要喊疼,瞪他罵他,可這次她沉默許久,方才慢慢捂住了臉。 掌心是濕漉漉的冰涼,按在干燥的眼上,好似有了些真實的意味。 “……為什么?”她輕聲呢喃,仿佛夢囈。 是啊,為什么呢? 為什么季哥哥會突然喜歡上鳳鳴兒?因為她是天命之子的緣故嗎?所以大家都喜歡她? 她也喜歡鳳鳴兒,她不討厭她的——哪怕現(xiàn)在也不是那么討厭,她只是覺得不真實,還有難受。 她甚至覺得……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為什么沒人愿意告訴她呢? 同季哥哥出關(guān)一樣,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她——季諾沒有,奉茶沒有,鳳鳴兒沒有,鬼東西沒有,面前的人當(dāng)然也沒有。 就好像她從不曾加以掩飾的心意被所有人刻意忽略了過去,每個人聽了皆是一笑置之,沒有任何人在意。 “什么為什么?”面前人哼道,“且不說兩人還八字沒有一撇,就算他同你的朋友真在一起了,也值得你這般傷心?不過是素未謀面的男人,與你又有何干系?” “不是的!”洛水一下子被那句‘素未謀面’給刺疼,尖聲反駁,“不是的!我和他早就認(rèn)識了!我和他……和他……” 她很快就意識到了什么,聲音一下就輕了下去。 她面色漸趨慘白,眼中似有霧氣,一點一點地聚成搖搖欲墜的水意。 若是旁人這般情狀,伍子昭大約會覺得對方在作柔弱博取同情。 可換作是她,他卻只想到:真是個連騙人都不會的,膽子太小了,一詐就說漏嘴,一嚇就露了形。 她應(yīng)當(dāng)不知道,她在心虛的時候,話格外的多,這時候詐她,一騙一個準(zhǔn),初見的時候就是這樣。 可就是這么個人物,將他耍得團團轉(zhuǎn)。也不知她是從哪里窺出了他的馬腳,又對他身后那些有所了解,居然編了一堆有板有眼的謊話,騙他騙得這般苦。 ……好吧,其實也不是很苦。畢竟她其實什么都沒做不是? 當(dāng)然,確實也沒必要做什么。 結(jié)合剛才所見,他哪里猜不出,眼前這位大概真就是個“富戶之女”,同季諾真是認(rèn)識的,只是不知為何同那邊有了些牽扯,言行中種種疑點,大約都是那邊教的,且很可能被利用了都還稀里糊涂。 想來也是,若當(dāng)真是臥底,糊涂成她這般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他也是個蠢的,見她糊涂就自以為是,戒心放得太快了——其實可能也不是那么快,畢竟他一直惦記著她,從師父說要收她入門起就一直琢磨著她,后面更是半真半假地纏了她許久,縱使平日相處覺出些疑點,亦豬油蒙心一般不聞不問。 直到現(xiàn)在也是如此。 伍子昭不無自嘲。如她這般的糊涂蛋,配上他這樣的蠢物,其實也算不是太委屈。 可她不給機會。 她回山之后,連續(xù)叁次被他窺見和旁的男人一起,衛(wèi)寄云那個單相思的也就算了,白微也好、青言也罷,他未得她親口承認(rèn),完全可以裝個糊涂。 可她不給機會。居然真的就在他面前為另一個男人痛不欲生。 而且季諾——哪里比得上他了? 從長相到修為,他伍子昭不說天玄青年一輩的首席,必然也是排得上號的,就算季諾站在他面前也只會自認(rèn)不如——好吧,季諾人還是不錯的。 可他不好嗎? 哪怕她為了青言、白微,甚至是那個定鈞的毛頭小子這般要死要活,他大概都會好受些。 伍子昭又想,莫非這青梅竹馬的情誼當(dāng)真如此深厚? 可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她是十歲之后才定的親。只有每年年節(jié)時分,季諾父母才會帶他一同上門拜會。如此算來,兩人統(tǒng)共也就見了四面……最多五面? 可他難道不是隔叁差五就要見上她四五面? 伍子昭是當(dāng)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