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
卻是不知從何處落來道影子,如蛇一樣伏在她腳背上。 洛水駭?shù)锰似饋?,不及驚呼,就聽背后一聲。 “誰在那里?!” 洛水倏然轉(zhuǎn)身,恰逢對面亦提燈照來。 兩廂一望,俱是一愣。 洛水懷疑自己是不是撞見山妖精魅了?不然哪里突然冒出這么個神氣漂亮得同偶人一般的小姑娘?身后還和志怪里似的跟著兩個小人? 然這念頭存不了一瞬,對面男童上喝道:“哪來的妖精?膽敢在天玄作怪?” 洛水:“……” 見她不說話,邊上女童亦開了口:“這地方花樹皆是掌門親栽的,不過數(shù)十載,縱使靈氣再充沛,亦化不出精怪來。” 話雖如此,她說話時死死盯著洛水,眼中警惕比之男童只多不少。 洛水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杏粉衣裙,恍然。 這幾日她不出門,被青俊鬧得煩了,就變著花樣換裙子,攆得它滿屋亂躲。 當然,未嘗也不是因為修劍時裙裝不便,多著常服,如今終于有了機會,煩心時就換上一身改改心情,不想?yún)s被誤認成了妖精。 不過,誰不喜歡被夸好看呢? 雖說對方好似存心罵她,洛水卻不介意,再瞧見對方緊張模樣,忽就起了逗弄心思。 她問:“你們說的那種花精,她長的好看么?” 男童立刻反諷:“誰夸你好看了?” 洛水點頭:“瞧著是好看的。不過——我倒覺著你們身邊的這位更像?!?/br> 男童“哼”了一聲,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是自然,我們小姐的美貌,除了流霞君無人能匹。” 說罷還意猶未盡般,又大肆夸贊了一通,道是什么小姐之貌直如“丹霞夾明月,華星出云間”云云。 洛水忍著笑連連點頭。 一旁的女童忍不住打斷:“金寶你這個蠢貨,她罵小姐是妖精!” 洛水奇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且你們說了花精好看,如何又是罵人了?還是說你們方才在罵我?” 女童噎住。 對峙間,為首的華服女童開口道:“你既是天玄弟子,如何會在這里?” 洛水聞言一愣,只覺這清稚聲音很有些耳熟。 對方不顧身邊人阻攔,走到洛水面前,目中似有疑惑:“而且你身上如何染了存心殿的香味?” 洛水大覺尷尬,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聲音豈非就是那日白微以簪子弄她時,在殿中聽到的女童聲音? 而這般能出入存心殿的女童,全天玄除了那位明月樓的千金月瀾珊還能有誰? 洛水這目光微有躲閃,立刻覺出對方眼中探究之色。 眼見她身邊人復(fù)又警惕起來,洛水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我?guī)煾盖∏刹辉谏缴?,故而這些日子托掌門指點一二?!?/br> “你師父是?” “祭劍聞朝。” 月瀾珊沉吟片刻,道:“縱使如此,白微哥哥于這些細致處最是計較,我從未見他肯把自己的香留在誰身上……瞧這樣子應(yīng)當確實很喜歡你了。那你呢,你也喜歡他么?” 洛水被她說得背上冷汗連連,雖能大約清楚面前之人只是說她好似同白微關(guān)系親密,可這結(jié)合那日情形,這字字句句皆讓她有種被看穿了的窘迫。 月瀾珊見洛水不語,目露了然:“瞧這樣子應(yīng)當是不太喜歡,理應(yīng)如此。你同他確實不太般配?!?/br> 洛水聽得一陣古怪。 任誰被這般高高在上地指點著,總歸不會太舒服,然配上月瀾珊這般故作大人一般老成語氣、微微揚起的下巴,這古怪中又透著一絲好笑。 洛水這些日子顯然被青俊折磨得多了,耐心見短,經(jīng)驗見長。 雖她還記得公子囑咐過她要同眼前這人交好,可誰能想這一照面便是這般情形? 她也不客氣,學著這主仆般微微揚起下巴:“我同他不般配,那你同他便般配么?” 說著還在胸口高的位置比劃了下。 她這般挑釁,明月樓的少樓主面色卻未有稍變,只一雙眼幽幽地盯著洛水,看得后者有些發(fā)毛。 洛水心下愈發(fā)古怪,然不待她分辨清楚,月瀾珊身邊那個叫“金寶”的已經(jīng)跳到了兩人之間,一旁女童亦是神色緊張。 “放肆!”金寶道,“我們小姐和白掌門自然是天作之合,豈容得你這……天玄弟子反對?元寶,你說對不對?” 元寶點頭:“正是,我勸你識相些,速速離開白掌門。” 洛水一聽就樂了,也轉(zhuǎn)了注意力。 她掌心一攤,伸到他們面前。 瞧見對方莫名,洛水正色:“你們打算出多少銀錢讓我離開他?” 金寶目瞪口呆。 洛水奇怪:“怎么?難道你們趕人離開都是空口白牙的,什么也不肯出?” 元寶反應(yīng)快些,立刻反駁:“以我家小姐的人才,旁人見了只有自慚形穢、主動離開的份!” 洛水恍然:“原來你們明月樓便是這般生財?shù)摹际菗赋鰜淼??!?/br> 金寶被她氣得跳腳,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月瀾珊抬手止住了。 月瀾珊問她:“你喜歡銀錢?” 洛水奇怪:“有誰不喜歡嗎?” 說完她見到隨行二童驚訝神情,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仙門之中,這金銀錢財不具靈氣,除了偶爾煉物入丹,當真可算是身外之物了。 洛水只能含糊補了句:“銀錢我喜歡,靈石靈寶也可,單看你們出得起什么。” 月瀾珊想了想:“我家確實銀錢不少,但那都是我爹爹的,他也喜歡銀錢?!?/br> 她說到這里頓了頓,道:“不過若能讓你離開白微哥哥,縱使需要給些銀錢,我爹爹應(yīng)該也是愿意的——不若這樣,再有五日便是我的生辰,你來明月樓找我,我替你問問?!?/br> 洛水初聽只覺荒謬,可聽得那句“你來明月樓找我”,突然心下一動。 她半真半假地苦惱道:“可掌門著我須得日日守著丹室苦修,不讓我下山?!?/br> 月瀾珊問她:“你不喜歡修煉么?” 洛水點頭,可很快又搖了搖頭:“不是不喜歡,但總是埋頭修煉著能有什么意思?而且金窩銀窩,我還是喜歡我去我自己在弟子居的那處,那里雖不比聞天清凈,但是……” 她說到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怔了怔,突然沉默下去。 洛水不說話,月瀾珊亦沒有催她,只靜靜地瞧了她好一會兒,終于露出一點笑來。 她說:“你同白微哥哥一處,且剛才冒犯了我,這很不好。我不喜歡。” “——不過念在你是初犯,且同我爹爹的喜好一樣,再加上你亦不喜修煉,同我一樣,如此算來,你應(yīng)當還是好的——既然是好的,這次我便幫你罷。” “三日后,金寶自會來接你?!?/br> …… 一陣風卷過,雪霰似的梅瓣簌簌落了滿頭。 洛水被這冷風冷香一灌,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這才反應(yīng)過來——說什么三日后來尋?眼下這還迷著路呢,帶她出去才是正經(jīng)! 然再要去尋那主仆三人痕跡,哪里還能尋見? 一想到自己方才居然被個稚齡女童的笑容給晃得愣住,洛水只道自己是大晚上昏了頭,說不好就是真撞見了精怪。 她這般胡思亂想了一會兒,終是懊喪不已:算算時間,尋思差不多青俊也該來尋她了,按說呆在原地才是穩(wěn)妥??伤貌蝗菀壮鰜硪惶耍降撞桓?。 洛水想,反正橫豎都會回到原地,不若再繞上一圈,就一圈。 然這最后一圈將盡,眼見那熟悉的梅枝假山又在眼前,雖早有心理準備,可洛水卻還是忍不住酸了鼻子,十來步的距離卻是一步也邁不動了。 霧笛她是不會再吹了——說什么無論多遠都會來找她,當真是騙子!騙子! 她站了一會兒,胸口漲得難受,恨得扒住身邊一棵梅樹亂撓。 只這剛撓沒兩下,就聽身后疑惑輕喚。 “……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