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渺(上)
金寶攤開掌,一線煙香便如靈物般飄起,游至青俊面前。 “掌門說,青俊公子向來認真,若是不肯,便以此為信?!?/br> 青俊一聽,當即仔細驗了,方鄭重點頭:“確實是掌門的信物沒錯……說是這趟要讓她去……再去明月樓采購些靈草丹石等物來?等等,為何這般重要的活要交給她?上回豈非是鳳鳴兒去做的?” 洛水亦是驚訝,不過聽得青俊這般嫌棄,當即反諷:“虧你還天天把鳳師姐掛在嘴上,她這陣子忙著勤修破境,哪有功夫單獨下山一趟?還想著給她添亂?” 她說到這里忽然福至心靈,環(huán)臂在胸,毫不客氣地仰著下巴打量它,直瞧得它頸后的毛又豎了起來,方才“哦——”了一聲。 青俊一聽就覺不妙:“你‘哦’什么?你什么意思?!” 洛水哼笑:“沒什么意思,我就是說,你若是想下山去玩,想要我?guī)湍阏f好話便直說,休要給自己偷懶亂尋借口,說得好似當真關(guān)心鳳師姐一般?!?/br> 青俊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豈非是那日從瓊苑回來時,它甩給她的話?這般被她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當真再直白刻薄沒有。 “你……誰說我要下山去玩了!” 青俊惱道,可話一出口,又覺熟悉——好似每次它被她戳穿想法,都是這樣的反駁。再瞧她眼中笑意促狹,哪還不明白它這般反應(yīng)也是在她意料之中? 于是這閉嘴也不是,繼續(xù)說也不是,當真是再憋悶沒有——擁有兩爐香炭都彌補不了的憋悶。 前所未有的委屈突然涌上心頭,青俊忽然就喉澀鼻酸,若非強行忍著,當即就要掉淚。 洛水瞧在眼里,隱有后悔,可轉(zhuǎn)念一想,豈非是它挑釁在先? 她按下心中不忍,轉(zhuǎn)向一旁的金寶。 這明月樓來的男童只好奇看著他倆拌嘴。見洛水望來,他黑溜溜的眼珠一轉(zhuǎn),干脆問道:“客人可準備好了?” 他面上笑意團團,便同年畫童子般乖巧討喜。 洛水本想說“走吧”,可不知為何瞧見這男童的面容,腦中忽就一陣恍惚,話到唇邊生生卡住。 “……客人?” 然這恍惚不過一瞬,洛水搖搖頭,笑道:“沒什么,你叫我‘洛水’就好——說起來,少樓主這番相邀當真是讓我受寵若驚?!?/br> 金寶意會,笑容愈燦:“哪里,我們小姐同洛水姑娘一見如故。洛水姑娘愿意同去,小姐十分高興?!?/br> 他又道:“香車靈獸皆已備好,就在聞天凝香居旁。小姐未時便起,客人隨我過去當是正好?!?/br> 洛水點頭,本意是直接離去,可眼角瞥見那耷拉的一團,到底還是心軟。 她想了想,小聲道:“那些炭你莫要全吃了,爐底那些細碎的磨了可作香餅,記得給鳳師姐留些,她也頗喜梅香——” 話音剛落,便見青俊藏著的短尾幾不可覺地動了動。 洛水知它聽進去了,也明白它大概還在等她多說些什么。 然那些安慰的話,當著外人的面她實在說不出口;至于勸它同鳳鳴兒一道好好修行,莫要惹事之類的,方才那番冷嘲熱諷便已經(jīng)夠了,若說得太鄭重,反倒是越庖代徂。 她其實還想說,師姐天資氣運在身,爭劍定無問題,祝師姐旗開得勝云云,然馬上又想到,自己身在祭劍,早已向著伍子昭,也打定主意不再同鳳鳴兒多有接觸,如此口惠而心不至,又有什么意思? 由是轉(zhuǎn)念之間心思紛紛,待得定神,才發(fā)現(xiàn)其實已沒什么可說的了。 洛水心下暗嘆一聲,只彎下腰去,伸手虛虛撓了下那小獸頸后軟毛,在對方倏然抬頭的瞬間便已起身。 “走了。”她說。 …… 青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 自洛水同人離去后,它一路御風狂奔,不過眨眼就到了望仙臺。 路上它一直憋著口氣,恨不得立刻沖到契約者面前,好好同她傾訴這滿腹怨氣。 然待得它遠遠瞧見鳳鳴兒盤腿坐于浮石青松之下,背脊筆挺,面容沉靜,腦中忽就響起洛水那句“不要添亂”。 由是這一往無前的氣勢忽就剎住。 可很快青俊便意識到,自己居然又因為那人一句話躊躇不前! 然氣歸氣,它卻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契約者確是最不喜清修之時被打攪的。 所以那人還是說得對——她居然說得對! 青俊更氣了。 待得鳳鳴兒覺出它這邊動靜,睜眼望來,青俊已然一念三轉(zhuǎn),氣成了一團毛球。 “怎么了?”鳳鳴兒奇怪。 她本不欲多問,畢竟自己這契約神獸近來同她師父頗為投緣,連原本孩童似的無狀行舉也主動收斂不少。誰知這趟出門去存心靜修前還高高興興,結(jié)果回來就成了這般模樣。 青俊真的等到了她主動問話,反而糾結(jié)起來: 全部說了,就好似它真是個告狀狗。 可不說,又實在氣不過。 鳳鳴兒見它這般扒爪撓地、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心下一沉,想到個最糟的可能:“你不會是和師尊……” 青俊一驚:“怎么可能?你瞎猜什么?我和掌門關(guān)系最是要好?!?/br> 鳳鳴兒這才稍稍放心。 可還沒等她繼續(xù)追問,就聽青俊嘟囔道:“還不是你那個什么師妹……” “師妹?” “就是那個叫洛水的。”青俊沒好氣道。 鳳鳴兒皺眉:“你又怎么惹她了?” 若放在往日,這句話其實并無太大問題,可今日青俊本就情緒起伏,格外敏感,一聽就品出鳳鳴兒回護之意,不禁大為委屈。 “什么叫我惹她!分明次次都是她先挑事!”青俊不滿。 “次次?”鳳鳴兒敏銳覺出不對,“這些日子你常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