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做夢(上)
聞朝在原地站了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朝竹林望去。 一片蔥蘢碧影之中,唯余熏風脈脈,早已不見了那道身影,同方才的嬉鬧之聲般,仿若一晃而過的幻覺。 聞朝并沒有立即離開,又等了大約小半刻,方邁步至正門前,抬手敲了敲。 主人家來得很快,見到他的剎那面上晃過明顯的驚訝、不安。 當然,只有一瞬。洛水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 “師父如何來了?可要進來坐坐?” 聞朝將她沒有半分讓路意思的姿勢看在眼里。 “不必,”他說,“就在這里說罷?!?/br> 洛水下意識地就攥緊了衣袖。 聞朝不欲讓她繼續(xù)不安,直接道:“此次山海之會弟子考校有些特殊,你可有所耳聞?” 洛水愣了下,旋即露出笑來:“自然聽說過,路上都能聽著同門議論,說這次頭名有承分魂劍的資格,是難得的機緣?!?/br> 聞朝問她:“你可有意?” 洛水眨眨眼:“既然是機緣,我也想湊個熱鬧,就算不成,與同門多切磋切磋也是好的?!?/br> 聞朝點頭:“你修煉時日不久,已連破兩境,可謂天資出眾?!?/br> 洛水突然得他夸贊,顯然有些措手不及,不禁訥訥:“師父、謬贊了?!?/br> 聞朝不接她話,只繼續(xù)道:“可若你打算從試煉中再尋突破機緣,此次‘爭劍’恐怕并不適合。” 洛水本來也不覺得此事當真能成,不過突然被聞朝點破,還是有些奇怪,當然,還有些不服氣。 “師父能說說緣由嗎?”她問。 聞朝道:“雖說凡本門弟子資質(zhì)上佳者皆可一試,然當真可承劍的,只有‘淬體、煉骨’二境?!?/br> “……為什么?” 聞朝反問她:“你并未聽說過緣由?” 洛水心里咯噔一下。 聞朝這來得突然,問得亦有些古怪。若是放在平日,她只會覺得這位是當師父的習慣又犯了,看不得她有片刻懈怠。 可片刻前她方和伍子昭告別——雖說就算兩人的關系就算真讓眼前這位知曉了也無妨,可她莫名就是心里有些發(fā)虛,總有種對面在試探的錯覺。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她安慰自己,畢竟那個討厭的已經(jīng)走了許久,斷不可能同師父撞上。 洛水自然不好說伍子昭同她說過些內(nèi)情,只能老老實實地搖頭:“我只知要去爭劍前還需得有些筆頭、劍意上的考校,哦,就是探芒與試鋒,旁的并不了解?!?/br> 聞朝目光在她身上定了會兒,方道:“‘分魂’之性暴烈,非‘淬體’之驅(qū)不能承;‘煉骨’之后方啟修靈,恰可納‘分魂’之靈;及至‘轉(zhuǎn)靈’之境,道體已成,亦無法與靈劍同修。” 洛水恍然。 聞朝見她確實不知,面色終于和緩了些。 他說:“遴選有境界限定一事,雖未有言明,其間緣由,諸峰主事卻是有數(shù)的,若是弟子有心,自可知曉?!?/br> 洛水聽明白了。 這番不說,大約還是為了多多激勵弟子參加初試——畢竟回頭真到了比試時候,那煉骨以下的弟子,大約很難取得好名次。 至于境界更高的,本也就不能承劍,且天玄轉(zhuǎn)靈之境以上者亦不過數(shù)十,基本皆是長老主事,自然也是了解情況的。 “所以師父這番來意是……勸我別去了?” 聞朝沉默。 其實剛才他在遠處徘徊時,便已反應過來自己的擔心實在毫無必要——眼前這位分明離“淬體”都還差著些,同她言說“爭劍”最后試煉的厲害實無必要。 可是每每想到方才瞧見的一番情狀,卻又莫名不甘,哪里能走得? 聞朝有種沖動,直想問問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可話到嘴邊,他聽見自己說:“這次機會難得,你若想試,便去吧?!?/br> 洛水眼睛果然亮了起來。 聞朝補了句:“并非攔你?!?/br> 洛水點頭:“我知道,師父是怕我爭劍不成失望——不過我本來也就是試試,只求盡力而為,師父無需擔心。” “如此便好。”聞朝面色已然緩和許多。 他說完該說的,本想徑直離去,可對上她一雙清亮的眼,仿佛十分專注地望著自己,心口不禁一熱,那壓在舌尖下許久的話脫口而出。 他問她:“若此番無法突破,你可有旁的打算?” 她想也不想,順口道:“自然是想辦法去尋些別的機緣——師父,待得山海之會結(jié)束,正式拜入門中,我可否求個下山歷練?” 聞朝頓住。 “獨自一人?”他問。 “……是與人結(jié)伴。”洛水強自鎮(zhèn)定,可飄忽的眼神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師父莫要擔心?!?/br> 聞朝不接話,她便又自己說了下去。 她說:“我約好了要同大師兄一起,可以嗎?” 問完洛水耳尖都紅了,自覺這句話同稟明兩人關系也沒什么區(qū)別。 她覺得對面人應當是聽懂了,因為他臉色看起來實在不好,眼神也好似……有些不太妙。 只一對上,就瞧得她心尖一顫。 他說了句什么。 第一下洛水還沒聽清。 直到聞朝又說了一遍。 他問她:“你若同你大師兄一起,那青言前輩那邊,又該如何?” 洛水懵了下,隨即后頸到頂心的毛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