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怨偶的第七年 第48節(jié)
…… 琴瑤訕訕放下手指。 “王妃娘娘?!?/br> 她道:“六年前……那時您應該剛產子,剛生產的婦人記性本來就不好,想不起來也正常?!?/br> “不正常!” 寧錦婳有些激動,“不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是一件很重要……我這輩子都不會忘!” 陸鈺是她拼了命生下來的,但她關于他的記憶少的可憐,甚至他幼時長什么樣?眼睛大不大?愛哭鬧嗎……她一點都記不起來! 可別的事情她記得好好的,別說六年前,就是十幾年前、小時候、她記得清清楚楚。 “娘娘莫慌?!?/br> 琴瑤繃著臉,顯出一股神醫(yī)的架勢,“能跟我說說具體情況嗎?” …… “唔~”琴瑤最后總結道:“也就是說,除了小世子,您其他的事都記得清楚。” 因為太過匪夷所思,一般的郎中只會當中邪了。琴瑤幼時跟著師父走南闖北,她思慮片刻,道:“我之前倒是經歷過一樁奇事。” 那時她還小,因為太過慘烈,一直記到如今。 師父受當地縣丞相相邀去給其家眷看病,剛好趕上縣丞在審一樁奇案。犯人叫做雯娘,原是花樓的花魁娘子,后來自己攢夠了錢財,贖身跟了一個張姓書生。 那書生原本一窮二白,連買墨的錢都是跟鄰居借的,但他不嫌棄雯娘的身份,頂著世俗的壓力娶了一個從良的妓子?;楹篥┠镉檬S嗟腻X財供他讀書,書生也爭氣,寒窗苦讀數十載,終于中了舉人。 原本苦盡甘來的一對小夫妻,誰知就在張書生中舉一月后,被發(fā)現(xiàn)橫尸家中,胸口全是血! 雯娘嚇壞了,哭哭啼啼前來報官。結果查了許久,竟查到了其妻雯娘頭上。人證物證確鑿,可令縣丞頭疼的是,犯人雯娘遲遲不肯認罪畫押。 什么法都使了,她就是一口咬定,“不是我干的,民婦冤枉啊!” “我那么愛他,怎么可能傷害他……張郎,張郎啊——”眨眼就到了秋后,案子遲遲未結,縣丞愁得兩眼發(fā)青。琴瑤的師父心覺奇怪,這女子身體柔弱,寧愿受層層刑罰也不肯松口,莫非真是樁冤案?便向縣丞請了令,前去看往雯娘。 “結果呢?” 盡管沒聽出什么頭緒,寧錦婳依然被這個故事吸引心神,她忙問道:“難道另有隱情?” 琴瑤搖了搖頭,眼含憐憫,“兇手確實是雯娘,只是她自己‘忘了’。” “或者說,她不愿記得?!?/br> 琴瑤緩緩道:“我?guī)煾刚f過,‘人’很脆弱,同時又很強大?!?/br> “當一件事情太痛苦,超出一個人本身的承受能力,記憶便會消褪,那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br> 書生考上舉人后便想休妻。他變心了嗎?沒有。可他接受不了雯娘的出身,她曾經是個妓女啊!昔日街坊鄰里指點不算什么,如今他是舉人老爺,他和同僚們把酒言歡,十個有八個是妻子曾經的恩客。 酒宴上被人大剌剌指出妻子肚臍有顆紅痣。那人拍著他的肩膀,醉醺醺道:“張兄,實乃大丈夫也!我等望塵莫及哈哈哈哈哈……” 雯娘忘記了一切,忘記丈夫將要休妻,忘記她殺了自己最愛的丈夫。 琴瑤嘆道:“其實忘了也好,后來雯娘醒了,卻也瘋了。痛苦的回憶何必要記得呢……唉等等?” 她驀然回過神來,看向寧錦婳煞白的面龐。 “娘娘?” 琴瑤嘴唇微微顫抖,“您應該……和雯娘不同?!?/br> 她可是尊貴的王妃娘娘啊,剛入府時她就感覺溫暖如春,抱月jiejie說是王妃畏寒,王爺特意為王妃燒的地龍。聽說兩人感情甚篤,青梅出馬,王爺身邊連個妾都沒有呢。 夫君疼愛,兒子孝順,家世優(yōu)越……她還長得那么好看,跟天上的仙娥一樣,尋常人只得其一便已是天賜福氣,王妃娘娘全都占了,她有什么好痛苦的! 琴瑤急得抓耳撓塞,忙道:“娘娘別聽我胡言亂語,我就那么一說……這世間之事無奇不有,待我回頭再翻翻醫(yī)書……” “能治么?” 寧錦婳定定看著秦瑤,整個人似一尊琉璃,美麗又脆弱。 她道:“我想……想起來?!?/br> 不管當年發(fā)生了什么,她都要記起來,即使真相不堪。 琴瑤忙擺擺手,“不行不行,我……我……噯總之治不了!” 其實只需一套針法即可??伤桓襾y扎啊,萬一真是當年的情況,王妃和雯娘一樣瘋了怎么辦! 她就是千古罪人,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寧錦婳眼神一黯,只以為琴瑤學藝不精,沒有多加勉強。 她可以自己找到真相。 陸寒霄不告訴她,她可以找別人。一定有人知道……當年……當年…… 抱月抱琴! 寧錦婳豁然開朗!一葉障目,她一直執(zhí)著于陸寒霄,可兩個侍女是從小跟她到大的,她們衷心耿耿,定不會欺瞞! 自以為找到了關竅,寧錦婳急匆匆起身告辭,回婳棠院的路上剛好遇上前來請安的陸鈺。 ——自從搬回世子府以來,陸鈺日日來請安,風雨無阻。 往日里就算在忙,寧錦婳一定會勻出時間和陸鈺說會兒話。今天她心底慌亂,甚至不敢低頭多看長子兩眼。 “好了,母親還有事,你先回去罷?!?/br> 陸鈺挑眉,“母親不讓我進去坐坐?” 寧錦婳含糊道:“今日……算了,你日日都來,母親知道你的孝心?!?/br> 陸鈺神色倏地變冷,可惜寧錦婳沒看到。片刻,他低眉斂目,躬身行至一旁。 “母親慢走?!?/br> 冷冷注視著她的身影走遠,陸鈺忽然道:“我那個弟弟……病好了?” 身后存在感極低的小廝回道:“尚未?!?/br> “不過聽說這次來了個神醫(yī),言之鑿鑿能治好小公子,王妃娘娘很重視。” “呵——”陸鈺嗤笑一聲,精致的臉上滿是譏諷,“神醫(yī)?也就她信。下面人做甚么吃的,這等江湖騙子都敢放進來!” 小廝低聲道:“不怪他們,是王妃娘娘親自請進來的……” “放肆!誰給你的膽子編排王妃!” 陸鈺眸光鋒利,隱隱有幾分陸寒霄的影子,“我母親單純善良不諳世事,才被那些江湖騙子蒙蔽,怎么能怪她!” 小廝:“……” 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怪王妃娘娘啊。 陸鈺冷哼一聲,腳步轉了個彎兒,“走吧,待我去會會這個所謂的神醫(yī)。” 只是來了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神醫(yī)”,母親便如此忽視他,萬一真治好了,這府里豈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絕不允許。 *** 寧錦婳急匆匆回到婳棠院,卻沒找到抱月和抱琴,她身邊換成了一個翠衣侍女,看著臉生,之前不是婳棠院的。 “你是誰?把抱月和抱琴喚來。” “奴婢名為金鸚?!?/br> 翠衣侍女福了福身,抬頭淡道:“以后由我來伺候王妃娘娘。” 她嘴上說著“奴婢”、“王妃娘娘”,面上卻無恭敬之色。寧錦婳冷道:“全昇讓你來的?我不要你,你走?!?/br> 這侍女好沒規(guī)矩,不知道不能直視主子嗎?她眼神怪怪的,寧錦婳莫名覺得不舒服。 金鸚道:“王爺讓我來的。” “那我讓你滾?!?/br> 早晨門口有兩個莫名其妙的木頭樁子,現(xiàn)在又來了個沒規(guī)矩的侍女,寧錦婳脾氣上來了,纖長的指尖指向房門,“現(xiàn)在就滾!” 金鸚抿了抿唇,“我等奉王爺之命……” “王爺之命,王爺之命……他到底命什么了,命你們來氣我?” 寧錦婳心里著急,說話也帶著火氣,“他就是看不得我過的太舒心是吧!” 金鸚反駁道:“王妃慎言!王爺是您的夫君,您如此說話行事,有違王妃之道?!?/br>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當面“教導”寧錦婳,寧國公、寧重遠、陸寒霄……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男人,誰都不曾這樣對她。 他們只會說,萬事不及婳婳展顏。 寧錦婳瞪大雙眸,沒來得及斥責,卻聽金鸚道:“王爺待王妃如珠似寶,不會動您分毫。” “可您如此驕縱,連累的是身邊的人。早晨您執(zhí)意出門,他們攔不住您,便只能讓您的侍女,代主受過?!?/br> 第50章 第 50 章“代主受過?” 寧錦婳眉心豎起,“騰”得一下站起來,“抱月抱琴?” “你把她們怎么樣了?她們人在哪兒?” 金鸚伸手抿了抿鬢角,淡道:“您說錯了,我只是一介奴婢,哪兒敢對兩位姑姑做什么?!?/br> “是您執(zhí)意違背王爺之命,才讓她們兩個身受杖刑。王爺仁慈,特意請了郎中給她們看傷,經此一事,您日后更當謹言慎行……” “你們竟敢用刑!” 聽到“杖刑”二字,寧錦婳眼前一陣發(fā)黑。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世家大族為了約束下人,區(qū)區(qū)杖責不算什么,但世子府的杖刑卻和一般人家有所不同。 陸寒霄早年一人入京,年紀輕輕把諾大的府邸治理得如鐵桶一般,靠的是鐵血手腕。世子府的刑杖是從軍營中帶回來的,能打得八尺男兒皮開rou綻,更別提嬌弱的閨閣女子。 那些被揪出來的安插在府里的探子,無一能從棍棒下逃生,最長的也只支撐了二十八杖,便吐血咽氣了。 抱月和抱琴自小跟著她,寧錦婳已經把她們視為親人。她此刻怒火滔天,又心憂姐妹倆,兩種極端的情緒讓她眼前恍惚眩暈,身子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