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怨偶的第七年 第55節(jié)
沒等她炸毛,少年輕笑一聲,撩袍坐在案邊,悠然自得地拿起了毛筆。 寧錦婳瞪著他看了半晌,十分震驚但又不得不信,他在替自己抄書! “欸?你今天吃錯藥了?” 陸寒霄:“閉嘴?!?/br> 一瞬的錯愕后,寧錦婳有些得意,曉說群八以四巴依劉酒流三,人工找文歡迎加入“嗯哼,我告訴你,就算你今日幫了我,我也不會——”“好啦好啦,看在你這么識相的份上,本小姐大人有大量,過往一切,既往不咎。” “對了,你怎么進來的?太傅沒發(fā)現(xiàn)吧?你快點兒啊,我好餓……” 陸寒霄:“別吵。” …… 安靜不過一刻鐘。 小小的隔間密閉逼仄,連個窗戶都沒有,寧錦婳一邊揉著手腕,抬頭便看見少年刀削斧刻般的側(cè)臉。眉目冷峻,鼻梁高挺。 平心而論,他的相貌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認(rèn)出的出眾,一身氣度斐然,若是能改一改那臭石頭一樣的性子,定能迷倒不少姑娘。 鬼使神差地,她問道:“聽說你要娶妻了?” 少年筆鋒一頓,淡道:“小姑娘家家,打聽這些作甚么?” “我不小了!” 寧錦婳氣鼓鼓,大齊女子十六便可嫁人生子,都有人上門打聽她的親事了呢。 她道:“我跟你講,王御史家的三姑娘不是個好人!表面裝的慈悲心腸,還裝模做樣去城外施粥,實則私下里打罵侍女仆從,都鬧出人命了!” “五公主也不行,她脾氣太壞了,你受不了她的?!?/br> 少年嗤笑一聲,筆尖勾劃,“綿綿瓜瓞”的“瓞”字多寫了一道,一張紙毀了。 “寧大小姐?!标懞稣溃骸拔骞鞑患澳氵h(yuǎn)矣?!?/br> 寧錦婳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先看到了寫壞的廢稿,“呀——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要重寫呢。先生說過不能一心二用,你聽話?!?/br> 陸寒霄:“……” 他揉了揉太陽xue,氣急反笑:“其一,讓你動手了么?其二,我為何一心二用,你不清楚?” 寧錦婳不說話了。 她慣會給自己找補,訕訕道:“你的字寫得真好,嗯……尤其這個‘瓞’字,筆若游龍,遒勁有力,我看比那什么王右軍都厲害……” 陸寒霄忽地打斷她,“你可知道‘瓞’為何意?” 他抬起頭,直勾勾看著跪坐在跟前的少女,她還未長開,眉眼間卻已能窺見日后的天姿國色。 “綿綿瓜瓞,代代簪纓?!?/br> 他道:“瓞,為子孫繁茂之意?!?/br> 寧錦婳徹底安靜下來,直到陸寒霄把十卷書徹底抄好,她躺在閨房之中,還在盯著床頭的幔帳琢磨。 他……這是什么意思呢? 此事告一段落,另一件麻煩事接踵而至。 那日交上去的是全是陸寒霄抄的,新太傅還特意贊揚了寧錦婳的字跡,說她的筆劃大開大合,絲毫不遜男兒,此前是他狹隘了。 一個謊言要用無數(shù)個謊來圓。 為了不被戳穿,也為了她那點微弱的虛榮心。次日講學(xué)結(jié)束后,寧錦婳偷偷把少年拉到一邊,期期艾艾道:“那什么……今日的課業(yè)……你再幫幫我。” 少年唇角微勾,“憑什么?” “欸你——你這人怎么這樣!送佛送到西,你不能不管我啊。” 少年慢條斯理,“寧小姐,你我非親非故,我憑什么管你?除非——”“除非什么,急死我了,你快說?。 ?/br> 少年微微一笑,“除非,你求我?!?/br> 形勢比人強,寧大小姐不得已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少年斂眸,意味深長道:“這樣啊……” “我除了讀書還得習(xí)武,沒空日日替你完成課業(yè)。事已至此,不如……我教你習(xí)字罷。” …… 就這樣,陸寒霄成了寧錦婳的“小師父”。 等這段師徒情分終了,兩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從“歡喜冤家”變成了“情意綿綿”。閑暇之時,寧錦婳總覺得哪里不對。陸寒霄則一臉正色,道:“我這個師父做的不好?如今你我的字跡混在一起,誰能認(rèn)出真假?” 后來成婚了,寧錦婳出門交際寫拜帖,總不能用那樣殺氣騰騰的字跡,便換回了自己的簪花小楷。時隔多年,沒想到竟在這時派上用場。 *** 寧錦婳之前翻過陸寒霄的密折,他的批復(fù)和他的人一樣,從不贅余,可以便批一個“準(zhǔn)”字,不行便說“再議”,很少長篇大犢解釋理由。夫妻多年,寧錦婳對他的語氣能拿捏九成。 她放下朱筆,又仔細(xì)看了幾遍,直到墨跡完全干涸,才緩緩闔上折子。 誰知等她出去時,已是另一番景象。 抱琴一路小跑,緊趕慢趕把全昇和蕭又瀾尋了過來,局勢瞬間逆轉(zhuǎn)。 “王妃娘娘?!?/br> 全昇頓時收起身上的戾氣,對寧錦婳笑得如沐春風(fēng),“是老臣的錯,沒有管教好臣下,讓您受驚了?!?/br> 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寧錦婳手撫胸口,那股惡心感越來越強烈。 “無妨?!?/br> 她淡淡道,忍著不適拿出寫好的奏折,眼神巡視一周,卻不見方才那個矮胖的圓臉官員。 不知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方才鬧上來的那些人瞬時少了許多,梵瑯依舊直棱棱站著,幽綠的眼睛里透著露骨的兇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撲上來將人撕咬殆盡。 寧錦婳心口一悸,硬著頭皮走到他身前,揚起下巴,“梵統(tǒng)領(lǐng)。” 她身形窈窕,在體格壯碩的梵瑯面前跟個小貓兒似的,但她端著那股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仿佛誰都不放在眼里,矜貴的不得了。 “喏,夫君的批復(fù)在此,春宵苦短,日后莫要來掃興了?!?/br> 梵瑯收下奏折,左右看了兩眼,沒翻開細(xì)看,順手放進了前襟里。他衣衫松垮,強健有力的胸膛隨著他的動作隱隱露出,刀疤縱橫,十分慘烈。 寧錦婳仿佛被猛獸盯上的兔子,渾身寒毛直豎,只想趕緊逃離此處。卻聽梵瑯道:“王妃娘娘,我姓梵,單名一個瑯字。” “曾徒手打死過猛虎,另有一個諢名,叫做‘梵伏虎’”。 此人是什么意思?恐嚇?biāo)?/br> 寧錦婳看著慈眉善目的全昇和面容俊秀的蕭又瀾,頓時挺直了腰板。 “雕蟲小技,不過爾爾。” 她輕描淡寫地轉(zhuǎn)身,留給他一個可望不可即的背影,“梵統(tǒng)領(lǐng),慢走不送?!?/br> 那陣幽香越來越遠(yuǎn),梵瑯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急躁,想伸手抓住什么,最后也只握緊了自己拳頭。 “大統(tǒng)領(lǐng),請吧?!笔捰譃懖恢圹E擋住他的視線,皮笑rou不笑。 蕭又瀾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文臣書生,但在梵瑯這個龐然大物前毫無懼色,笑瞇瞇提醒道:“五十軍棍,別忘了?!?/br> 梵瑯嗤笑一聲,什么都沒說,把金鞭挎在精壯的腰間,大跨步轉(zhuǎn)身離去。 嘶,那紅耳墜跟血珠子一樣,晃得他血氣上涌。 …… 微風(fēng)吹過,冷汗浸濕了里衣,寧錦婳的后背陣陣清涼,臉色白得近乎透明。 蕭又瀾心細(xì)如發(fā),他走到寧錦婳身側(cè),關(guān)切地問:“王妃娘娘,您沒事吧?” 寧錦婳擺擺手,“不礙事,我——嘔——”人群散盡,濃重的血腥味兒瞬時撲來,她捂著心口彎腰干嘔,抱琴忙小跑過去,輕拍她的后背。 幸而早膳只用了幾口清粥,沒吐出來穢物,不至于在人前失態(tài)。 蕭又瀾見狀神色一滯,眼神頓時變得灼熱,“王妃……近來可有不適?” “可有嗜睡……或者喜酸食?” 寧錦婳不明所以,她苦笑道:“蕭先生說笑了,我如今哪里睡得著?!?/br> 她生完寶兒后精力不濟,每日要四五個時辰才能睡飽,直到到了滇南,日日憂心,沒一夜安眠。 聽話聽音兒,蕭又瀾當(dāng)然明白她為何睡不著,當(dāng)即笑道:“王妃且安心,我觀王爺脈息平穩(wěn),不日便能清醒?!?/br> 他看向?qū)庡\婳,俊秀的臉上滿是希冀,“王妃若不嫌棄,臣請為您把一把脈,可否?” 第58章 第 58 章寧錦婳微微頷首,卻道:“區(qū)區(qū)小事,不勞煩蕭先生。” 蕭又瀾身上也有股血腥味兒,她心口直犯惡心,多年養(yǎng)成的貴女修養(yǎng),讓她不愿在人前失態(tài)。 見她如此,蕭又瀾眼中雖有失望,卻也并未強求。他笑道:“王妃娘娘千里迢迢來滇南,有什么不習(xí)慣的,盡管吩咐?!?/br> “此處雖不比京都繁華,勝在水明山秀、浮嵐暖翠。如今正值春三月,您該多出去走動走動,散散心?!笔捰譃懴騺碛蟹执?對待王妃一直是恭敬有余,親近不足,如今一反常態(tài)的熱絡(luò),倒讓寧錦婳有些無措。 她微笑道:“蕭先生,若無要事,我先去歇息了?!?/br> “是極、是極!” 蕭又瀾忙退開半步,為寧錦婳讓開一條路,“您慢著些。來人,護送王妃娘娘回去?!?/br> 抱琴挽著寧錦婳,前有丫鬟婆子開道,后有帶刀侍衛(wèi)護送,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圍著,那浩浩蕩蕩的陣仗,比皇后娘娘出巡都要講排場,旁人見了無不感嘆,王爺當(dāng)真寵愛王妃娘娘啊! 被“萬千寵愛”的王妃尚無所覺。 因著陸寒霄遲遲未醒,一來需要掩人耳目,二來寧錦婳心里有絲微微的愧疚,她的心神幾乎被男人占了八成,剩下的兩成分給寶兒。她表面錦衣玉食養(yǎng)尊處優(yōu),實則內(nèi)里疲憊不堪,大清早鬧了那么一出,胃里翻江倒海地難受。 “抱琴,給我倒盞茶水?!?/br> 抱琴用手背試好水溫后端上來,她心細(xì),自然注意到了方才蕭又瀾的反常。 “主兒?!?/br> 她小心翼翼道:“您身子不爽利,我讓琴瑤姑娘來一趟吧?” 作為身邊人,她最知寧錦婳的習(xí)慣,這段日子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卻尤愛酸梅果子,抱琴嘗過一個,酸得牙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