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秦游的雙眼，停頓了片刻，嘴角突然咧開向兩邊拉扯：

    “他死了。”

    第十六章

    肖恩是誰？

    秦游愣了愣。

    “是您剛來的第三天救的a國人?！毕到y(tǒng)倒是反應很快。

    然而秦游一瞬間的怔愣在對面的米勒看來，卻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秦，能在n區(qū)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你不會是一個蠢人。”

    米勒撩起濡濕的額發(fā)，笑道：

    “別跟我說你當時開門救那個a國佬只不過是一時善心大發(fā)。他的尸體還沒來得及處理，你想看么？”

    看見秦游沉默著沒有說話，卻也沒有轉(zhuǎn)身就走，于是米勒仿佛勝券在握一般湊上前去，他身上有一股甜的發(fā)膩的玫瑰精油味，讓秦游下意識皺緊了眉頭：

    “你救了他又有什么用？他還是死了，并且死的很慘…倒不如說如果你沒有救他，他也許就不會死?！?/br>
    窄小的隔間里光線較暗，配合米勒那張慘白陰柔的臉顯得異常詭異：

    “你要去看嗎，他的腸子都被扯了出來，手掌切下來塞進了□□里，他的尸體甚至沒有被火化的資格，只能扔進海里喂魚....以為找到了靠山就能高枕無憂？這也許也會是我的下場——當然，也包括你的！”

    玫瑰精油刺鼻的香精味配合米勒的扭曲面孔簡直令人作嘔，饒是秦游心理承受能力再強也忍不住心生厭惡，他一邊暗罵著精神病，一邊套上還沒完全烘干的囚服想要離開。

    “你想走？”

    米勒察覺到秦游的意圖后立即拔高了音調(diào)，原本就缺乏男性性征的嗓音更顯得尖銳刺耳。

    秦游只覺得被吵得腦子嗡嗡作響，他雖然也不至于對米勒嘴里的話無動于衷，然而也正如對方說的，他不是蠢人，這種明顯的語言陷阱和道德綁架還分不清楚嗎？

    如果說米勒想要在n區(qū)用所謂的罪惡感來擊潰一個人的心理防線，至少秦游不會是一個好的選擇。畢竟秦游這樣的人甚至連壞脾氣都只會體現(xiàn)在他認為有必要的對象面前，至于米勒，他就連出聲辯駁兩句都覺得費勁。

    況且就算米勒嘴里的話都是真的，秦游也不會為此動容，更不會因此認為是自己的過失，他早在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就做好了準備，既然身處地獄，人憑什么奢望惡魔會有憐憫之心？每個人都可能會因為運氣不好一命嗚呼，甚至連死狀都不甚光彩，但是這又和他有什么關系？

    秦游短暫地思索了兩秒就將自己撇得一干二凈，他已經(jīng)走到了隔間門口，卻突然聽見身后爆發(fā)出一陣尖厲的笑聲，緊接著，一群身著囚服的人從門后沖出來，其中一人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悶棍。

    那一棍被他略微錯開了一些，卻仍然狠狠地擊中了太陽xue，秦游只覺得眼前一花，劇痛感以及震蕩感幾乎貫穿了整個頭顱，一股熱流當場就順著鬢角流下來。他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拳頭早已狠厲地迎了上去——

    然而對方人太多，秦游畢竟寡不敵眾，再加上淋浴室里霧氣彌漫，而他光裸著腳踩在濕滑的地面上，根本不方便施展手腳，只是一瞬間的失手就被很快就被壓制住了。

    被擊暈之前，秦游把襲擊自己的所有人的臉孔都暗暗記得一清二楚，他最終被背朝上地摁在地上，用僅剩的意識看見米勒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

    “帶走?！?/br>
    他輕飄飄地拋下一句，甚至沒有多看地上的秦游一眼，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得手的喜悅或者是幸災樂禍。

    在暈過去的前一秒秦游還瞇著眼睛悄無聲息地分析著米勒臉上一閃而過的復雜神情 ，然而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從中推斷出對方究竟想做什么。

    最終他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jié)論——

    這株靠依附著他人為生的菟絲花，作為受害者的同時也是加害者的人，那一瞬間的表情竟然是憐憫。

    他在憐憫自己。

    ***

    再度醒過來的時候，秦游還沒睜開眼睛，就聞到了一股腐爛發(fā)臭的氣味。

    他的面前是沒有邊際的黑暗，以至于在睜開眼后的好一會兒，他甚至都分辨不出自己究竟置身于夢里還是現(xiàn)實。他試著活動肢體，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和雙腳都被兩指粗的麻繩緊緊地捆綁起來，根本無法動彈。

    適應黑暗后，秦游開始嘗試通過在地上屈伸腿部或者滾動的方式迫使自己移動起來，他理智地選擇了遠離那股腐臭味的方向，企圖能碰到墻壁或者其他能提供著力點的物體。

    然而這樣的方法進度十分緩慢。

    周遭的腐臭味充斥著整個空間，秦游一開始還能勉強地判斷出那或許是尸體腐爛產(chǎn)生的氣味，但隨著他這里呆的時間越長，他的嗅覺也就越發(fā)麻木，到最后竟然連刺鼻的感覺都不復存在。

    就在秦游差一點碰到墻角的時候，室內(nèi)的燈光猛地一下被打開了。

    他被刺眼的白光激得條件反射地閉了一下眼睛。緊接著，一陣腳步聲從不遠處的響起來，那是皮鞋的底部敲在實木地板上會發(fā)出的響聲，那個不知身份的人步履十分緩慢，卻也沉重不堪，仿佛一下下敲在人的心臟上。

    除卻這個辨識度明顯的腳步聲外，還有另一個人的動靜，他的步履相對而言更加輕巧，卻也更慢，像是亦步亦趨地跟在穿皮鞋的人身后。

    秦游恢復了視覺，他抓住機會翻滾了一周，將身體支撐在墻角上，勉強地站立了起來。

    同時他看清了來人的面貌。

    那是個中年男人，身材略微發(fā)福，鬢發(fā)蜷曲，但是身上穿得很考究。一雙三白眼顯露出不懷好意，在秦游望過去的同時，這個男人也在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他。

    這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秦游可以確認自己之前從未見過，但是當這個男人身后露出杰米的身影，以及這個房間里比這兩人加在一起還要更加吸引人目光的滿墻壁的奇形怪狀的器具映入他的眼里時，一個板上釘釘?shù)慕Y(jié)論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這個人是布萊迪。

    第十六章

    秦游早就預料到布萊迪或許會找自己麻煩，也猜到或許會通過米勒等和自己有過接觸的人動手，但正因為如此，按照米勒這兩面三刀、擅于在背地里給人設套的品行，他確實沒想到對方會這樣明目張膽地帶人直接綁走自己。

    仔細回想起來其實洗衣房設備的突然故障就有蹊蹺，說到底還是秦游疏于防范，才讓米勒等人抓了空子。

    至于這幫人是真的肆無忌憚，還是走投無路之際放手一搏拼個魚死網(wǎng)破，誰又說的清楚？

    自從布萊迪這個臭名昭著的人出現(xiàn)在視野以內(nèi)，秦游整個人就處于神經(jīng)緊繃的狀態(tài)，他一邊警惕著對方的動作，一邊暗中留意著周圍的環(huán)境，企圖尋找到可以用于脫身的銳器。

    系統(tǒng)的外部干涉只能作用于秦游本人，比如方才他被人一棍敲在腦后，大腦遭受機械刺激造成休克屬于系統(tǒng)可以介入調(diào)節(jié)的范圍；然而系統(tǒng)對于類似繩索這樣的外界物理束縛則無能為力。也就是說秦游雖然在系統(tǒng)的緊急措施下能夠較快地清醒，但此時此刻只能自食其力。

    然而等他不動聲色地用余光環(huán)顧一圈，除了墻上那些奇形怪狀的器械，就只有地上一團被麻袋包裹著，顏色暗沉的不明物件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就是秦游？”

    沒等秦游仔細辨認，就聽見布萊迪走近來，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他就像是審視一件商品一般上下打量起秦游，首先停留在對方臉上，然后逐漸向下，經(jīng)由胸膛腰腹最后到跨和大腿，其眼神中的貪婪和露骨簡直令人頭皮發(fā)麻。

    “確實不錯?！?/br>
    布萊迪眼角的皺紋都笑得擰在了一起，他甚至恬不知恥地伸出肥厚的舌頭來舔了一下嘴唇，然后走近過來：

    “初次見面，漂亮的小家伙。我是布萊迪·科曼，他們都叫我阿斯蒙蒂斯*.....”

    秦游甚至都懶得忍，“嗤”地一聲就笑了出來：

    “你也配？”

    沒想到布萊迪笑容沒變，卻抬手就是一巴掌。

    這就是他和米勒以及吉米這群走狗的區(qū)別。

    面對挑釁，吉米和米勒就算咬碎了牙也會咽下去，但是布萊迪不會。

    雖然秦游早在出聲的前一秒就讓系統(tǒng)開了屏蔽系統(tǒng)，但那只惡心的手掌呼到他臉上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了出離的憤怒。

    然而他的雙手和雙腳都被束縛著，根本無能為力。

    緊接著布萊迪用扇了他巴掌的手扳正他的臉，笑道：

    “天使就是這樣教你的？這么不聽話？”

    天使？

    秦游反應了一秒：

    該不會指的是加百利吧？

    而布萊迪沒有察覺到秦游眼里一閃而過的古怪，他只注意到對方輕蔑的表情收斂了些，以為是自己的教訓起了作用，于是松開鉗住秦游下巴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臉：

    “在我這里你最好乖一點，寶貝。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畢竟我不是一個寬容的人。吉米，把我的東西給我，然后把他捆在克魯克斯上。”

    吉米低著頭應了一聲，上前來把手中的箱子動作恭敬地遞給布萊迪，然后在對方放開秦游的同時把人壓制住，連拖帶拽地帶向了房間中央的地方。

    這個房間的天花板非常高，那里佇立著一個體積龐大的十字架，看起來和古埃及普遍運用的十字形刑具沒什么不同，吉米將秦游一把推過去，從底座上干脆利落地扯了一捆麻繩，動作嫻熟地把他綁在了上面。

    在此過程中秦游一直想方設法地找到掙脫的機會，然而杰米做事卻比他的為人作風謹慎太多，甚至在解開手腕上的繩索之前先卸掉了秦游的胳膊，等待重新綁上后才把骨骼復位。在活動受限的情況下秦游根本沒有漏洞可鉆。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對方將他的左手固定在十字架上的時候，竟然借此機會在手腕處綁得嚴絲合縫的麻繩間藏了一小塊刀片。

    那塊刀片刀刃傾斜向外，只要秦游控制好用力的角度，就有希望借此磨損繩索。

    然而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杰米的神情竟然連一點波動也沒有。秦游下意識地看向了不遠處的布萊迪，只見對方的注意力絲毫沒在這邊，那個變態(tài)打開了杰米剛才遞過去的箱子，并一臉陶醉地在里面精挑細選。

    杰米辦完事后，就被勒令站在角落里等候。而布萊迪則是脫掉了他身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手工西裝外套，甚至將襯衫的袖子挽起，從箱子挑出一件物品后緩步走了過來。

    依然是皮鞋底部敲擊地板的聲音，然而秦游卻對這司空見慣的聲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厭惡。

    他假裝別過頭去對那惡心的肥豬避而不見，但其實也正在暗自留意對方的的注意力停留在哪里。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手腕割繩子的動作不被發(fā)現(xiàn)。

    “親愛的，以往我在做這些神圣的事情時通常會虔誠地帶上手套，但你是特別的，知道為什么嗎？”

    布萊迪的臉上顯現(xiàn)出瘋狂的神色：

    “當然，除卻你是一件完美的造物以外，最特別的原因就是——你是天使的所有物?！?/br>
    “哦？”

    秦游卻突然歪著腦袋，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

    “你和天使是什么關系？”

    “我和天使？”

    布萊迪極其生動地呆滯了一瞬，他的表情變化就和木偶戲一樣滑稽，緊接著，他瘋了似的笑了起來：

    “我永遠不可能跟他扯上關系！那個惡心的，不知廉恥的蕩<婦！他這樣的女表子就應該下地獄！而你——哦，可憐的孩子……”

    說到這里，他雙眉舒展，企圖擠出憐憫的表情，臉部堆疊出許多夸張的褶皺，每一寸面部肌rou都用力得讓人懷疑虛實真?zhèn)危?/br>
    “你被他刻上了烙印，他玷污了你的純潔。而此刻，將由我來幫你洗掉污穢！”

    話音剛落，只聽見“咻”的破開空氣的聲音，那條黑色的鞭子在空中化作一道殘影，一切幾乎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下一秒，秦游身上增添了一道鞭痕。

    這一下秦游的確猝不及防，他甚至忘記續(xù)費感官屏蔽系統(tǒng)的時長，硬生生地挨了這一鞭，火辣辣的痛楚瞬間順著那道傷痕蔓延開來。

    他咬牙切齒地在那一瞬間認清了一個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