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五爺, 五爺，您慢點(diǎn)……咱們這是去哪兒？”小廝看著趙弦玉轉(zhuǎn)身離去，忙不迭跑著跟了上去。

    可想著方才主那陰笑測測的臉色和說出的話, 心里當(dāng)真嚇得不行, 冷汗直往外冒，那可是京城顧家的小姐啊, 趙家的親家, 大奶奶的娘家人, 五爺怎么能動呢！豈不是天大的膽子, 惹出事來, 別說親戚沒得做, 顧家還能不善罷甘休？！

    “造孽的，了不得，可要出大事，到時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小廝唉唉哭著一張臉, 狠狠一跺腳, 擦著額頭上的汗跟了上去。

    趙府，趙弦玉幽幽到了大太太的院子。

    下人都見著什么寶貝似的，笑意盈盈把人請進(jìn)去。

    大太太見到兒子過來, 喜笑顏開, 那張平常冷漠寡刻的臉上, 生生扯出笑來, 眼角周邊堆了一層一層的褶子。

    這拉出笑的樣子沒有丁點(diǎn)和善, 反而因?yàn)椴蛔匀? 十分嚇人。

    “怎么這會兒過來了, 可用過午飯沒有？”大太太連聲要叫丫鬟去叫食。

    趙弦玉抬了下手，“不用, 不必忙活?！彼宰?，一旁丫鬟忙倒茶遞與他吃。

    “我來是有件事想請娘幫忙。”邊說，手里漫不經(jīng)心噔地?fù)u晃了一圈茶杯。

    大太太一聽，做了個手勢示意，旁邊的mama就領(lǐng)著丫鬟們?nèi)汲鋈チ恕?/br>
    等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大太太才開口，“我的兒，可是有哪里不稱心了，告訴娘，自有為娘幫你處置。”

    趙弦玉嘴邊勾著笑，瞇著眼睛，慢聲說道：“大嫂家那位姑娘，娘見過了吧？那日我見著就覺著魂兒都被勾跑了，怎么生得這樣好?！?/br>
    顧運(yùn)實(shí)是生得出色，叫趙弦玉見之留了心，一夜難忘，知道今日家中meimei邀人出門打秋千，所以毫無顧忌跟了過去，果不其然，一眾少女，獨(dú)她光彩奪目，熠熠生輝。那一見，讓他發(fā)誓非那丫頭不可了。

    大太太聽見提到顧運(yùn)，嘴角拉平了些許，眉心皺出三條深深的紋路，“顧家那個丫頭？那并不是個好的，刁鉆嘴毒，張揚(yáng)跋扈。我兒怎么看上她了，她如何有資格做你的媳婦？況她是顧家的人，你那位好大嫂，當(dāng)初我就不喜歡，果然也真不是個好東西?！?/br>
    趙弦玉心里一向知道大太太腦子不清楚，可他絲毫不在意這些，只要他娘打壓大哥向著他就夠了。他大哥能娶上顧家女尚且是大師傅保媒，顧元彥也還算看中趙淮聲人品，這才嫁了女兒。

    他有什么？趙弦玉冷不丁地呵呵笑起來，難道圖他曾經(jīng)娶過一次親么，他娘真是越來越瘋癲了，想用正經(jīng)手段得到顧運(yùn)是癡人說夢，既然不能，也不怪他使偏門左道。

    “我娶她？娘你說什么了?！壁w弦玉眼神帶著莫名的笑，“我只要她。”

    大太太自覺明白過來，這番心也平了，面色又好了。在她眼里，一個女人算得什么，能被她兒子看上是她們的福氣，顧家女兒又如何，誰叫她長得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樣，妖妖俏俏，不守女德，當(dāng)真是賤坯子。

    大太太垂著眼皮，老佛爺似的慢慢抿了幾口茶，開口：“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她不是住在我們家么，顧池春還能一眼不錯守著她？我只需隨意使了法子把顧池春支使開，再叫人將顧家那丫頭叫過來，到時候院子一關(guān)，門一鎖，我兒只管想如何就如何，待完了事，難道她還有臉聲張不成?！?/br>
    大太太一臉鄙薄地翹了翹嘴皮子，好似顧運(yùn)已經(jīng)落在她手里任由她揉搓了。

    趙弦玉將手上的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隨之站了起來，“既然娘都想好了，那兒子就等著了?！?/br>
    大太太復(fù)又端起笑來對著小兒子保證，“放心，娘必定幫你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br>
    晌午吃過飯，顧池春這會兒正得些空閑，大姐兒的奶嬤嬤抱著大姐兒過來這邊，說：“姐兒不肯睡午覺，怕是是想大奶奶了。”

    大丫鬟忙著將大姐兒抱過來，叫著人進(jìn)屋子，小聲說：“這幾日忙呢，奶奶也就趁吃飯的空檔能喘口氣，嬤嬤快進(jìn)來吧?！?/br>
    顧池春生的姑娘才一歲多，話還說不利索，路也走不穩(wěn)，卻是十分伶俐可愛，才進(jìn)了屋，看見顧池春，就張開了手，叫人抱她。

    顧池春一笑，從丫鬟手里把女兒抱起來，哄她說話叫娘親，大姐兒害臊，天真無邪的瞳孔里透著懵懂純真，隨即把頭埋進(jìn)娘親懷里了。

    奶嬤嬤一旁說著這幾日大姐兒的日常，吃了些什么，覺睡得好不好，鬧不鬧人，又學(xué)會了說那些字。

    顧池春聽得認(rèn)真，或覺哪里不好了，就點(diǎn)兩句，叫伺候的人改進(jìn)。

    奶嬤嬤和丫鬟忙應(yīng)下。

    正這會兒，又有丫鬟進(jìn)來回話，說：“太太屋里的劉嬤嬤過來了。”

    顧池春下意識皺了一下眉，很快又松開，轉(zhuǎn)身將大姐交給奶嬤嬤，輕聲囑咐，“回去吧?！?/br>
    見大奶奶又忙起來，奶嬤嬤不好多留，就抱哄著大姐兒退下了。

    這邊剛一走，那邊身材微胖的劉嬤嬤就挺著身子進(jìn)來。

    又有丫鬟過來回哪家的管事媳婦有事要說，顧池春眼皮也不抬慢聲說：“讓人略等等，我這還有人回話呢?！?/br>
    小丫鬟就出去了。

    顧池春方抬眼看向劉嬤嬤，“嬤嬤過來，可是太太有事情要吩咐？”

    劉嬤嬤端著假笑，“奶奶是忙忘了，今日可是初一了，方才太太自個兒忽然就想起來，這不，就叫老奴過來，囑咐奶奶明日記得去寺里上柱香，多捐些香火積福，別回頭又妨克了什么?！?/br>
    顧池春并未因著劉嬤嬤意有所指不尊重的話動怒，只說：“知道了，若無旁的事，嬤嬤就先回去吧?！?/br>
    劉嬤嬤越發(fā)扯了扯嘴角，“奶奶急什么，還有一件，太太說，因是奶奶久不見喜，以至于大爺?shù)浆F(xiàn)在還沒個后，所以指了個丫頭過來……”邊說，邊把低眉垂首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一把拉了出來，“這丫頭性情好，只做事不說話的，叫她服伺侍候大爺和奶奶正好，奶奶且看著把人安置了罷，老奴也好去回話。”

    顧池春神色淡淡，開口：“云兒，去收拾間屋子出來，給這位姑娘住，回頭你們大爺回來，叫他自己過去?！?/br>
    云兒應(yīng)聲小步退了出去。

    顧運(yùn)玩兒得一身汗，從外頭回來，先去洗了澡洗了頭。

    收拾好才往顧池春院子里，才轉(zhuǎn)進(jìn)來，發(fā)現(xiàn)里頭肅靜一片，沒一人說話，丫鬟走路都似踮著腳，沒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與昨日大有不同。

    顧運(yùn)先一愣，自抄手游廊上看見云兒，忙把人叫到身邊，問：“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們院子今日可是奇怪?！?/br>
    因她語氣又篤定，料定了是有事的樣子，既問，云兒就也沒再瞞著，低聲將晌午發(fā)生的事都說了。

    顧運(yùn)聽后，抿了抿唇，無聲吸了口氣，又緩緩?fù)鲁鰜恚拔疫^去瞧瞧。”

    說罷直接去了屋子里。

    顧池春在南面的窗下看賬本，顧運(yùn)走過去，坐在旁邊，先也沒說話。

    倒是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問：“今日玩得可好？”

    顧運(yùn)點(diǎn)點(diǎn)頭，“挺好的，我出了一身汗，洗了澡才過來的。”

    顧池春見她滿臉欲言又止的神色，猜到了兩分，終于說：“丫頭們與你說了？”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顧運(yùn)皺眉，“你們大太太做事，常這樣不講究的么？”

    就算婆婆與兒媳婦不對付，私下再怎么不好，起碼的臉面還要的吧？自己一個娘家人現(xiàn)還立在眼前呢，偏偏就挑著這日子往兒媳婦屋里塞人，什么意思？是完全沒不把顧家放在眼里，還是料定了他們只能忍氣吞聲？

    一個正常人真的很難做出這樣的事。

    所以顧運(yùn)覺得那位大太太絕對不正常，對付不正常的人，你說你正常的手段有用么。

    “別想那么有的沒的?！鳖櫝卮阂婎欉\(yùn)眼珠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像是憋著事，特特提醒了一句。

    怕她真沒個顧忌，行為出格了，自己怕還護(hù)不住她，顧家又鞭長莫及。

    她道： “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不與她理論就是了，”

    顧運(yùn)能看出顧池春和趙淮山感情挺好的，只說：“這也太惡心人了，一個大活人杵在你跟前，鬧不鬧心?！?/br>
    顧池春：“叫你姐夫自己處理?！?/br>
    這還能叫沒有影響？多來幾次，這夫妻倆心里難保不生隔閡。

    表面平靜，悶不吭聲，佯裝太平，還真不如大吵大鬧一場。

    偏偏顧池春可不是跟人吵架的人，有時候想想，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緒都很冷靜不會上頭的人，也會讓人心有余悸和自我懷疑吧？

    至少顧運(yùn)一分鐘都不愿意看見這種不聲不響實(shí)際已經(jīng)暗流涌動的情緒對抗。

    便說：“倒也不用把人留著，不是什么難事，我出門身邊沒有帶人，正經(jīng)缺人伺候，jiejie把那丫頭給我罷，到時候你們太太問，說我要去就是了?！?/br>
    不等顧池春回答，又轉(zhuǎn)向丫鬟云兒，說：“你去把人叫過來，我問問她愿不愿意跟在我身邊服侍?！?/br>
    云兒福了個身，出去叫人去了。

    不多時，就領(lǐng)進(jìn)來一個穿著桃紅色比甲，年紀(jì)約摸十五六的年輕丫鬟。

    一進(jìn)來，就跪下來磕頭，聲音如蚊訥，給顧池春顧運(yùn)請安。

    顧運(yùn)說：“別跪了，你起來說話?！?/br>
    那丫鬟方畏畏縮縮站起來。

    顧運(yùn)又把話說了一遍，“因我來這里身邊沒帶幾個丫鬟，你愿意不愿意過來我身旁？”

    這丫鬟突然被大太太挑中要送來大房，連個反應(yīng)的功夫都沒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了一路，誰不知道大爺與大奶奶感情深厚，大爺兇悍，對丫鬟從來不假辭色，從來都是說處置就處了的。

    從前并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

    被太太送過來，能有什么好下場。

    沒想到方才云兒過來叫她，在屋子里就跟她暗示了一遍。

    此時果然聽見顧小姐問她話。

    跟著顧小姐雖不知道前路，可多少是個機(jī)會，總好過在這里礙著大爺大奶奶的眼。

    況且這也不并是自己能選擇的。

    是以連忙開口：“愿意的，能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氣！”

    “好丫頭，你是個聰明的，在我身邊，我也不虧待你?！鳖欉\(yùn)賞了她一兩銀子，叫云兒先帶她出去了。

    顧池春方說：“何必要你這樣，這也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后一次?！?/br>
    顧運(yùn)咂咂嘴，“在我跟前，我看不過眼，就不能這樣。jiejie別管了，你也知道我現(xiàn)下是真心沒人伺候，小雙連頭發(fā)都不會梳，等去了中州走親戚，真要叫人笑話了！”

    顧池春忍不住笑出來，“你還知道啊。”

    第六十三章

    大太太還不知道顧運(yùn)隨口就把她賜下去的丫鬟要走了, 這慣用的惡心人的手段，這次還沒來得及發(fā)揮作用就被人廢了去。

    不過就算立即知道了，也不能說什么, 縱然大家子都心知肚明大太太把那丫頭送過去, 就是給顧池春添堵，是送去當(dāng)妾的, 可這又沒有明說的話, 更沒什么名分, 顧運(yùn)喜歡, 誰還能不給？一個大家難道還缺一個伺候的人？說出去未免叫人笑話。

    這頭, 劉嬤嬤自認(rèn)為辦好了差事, 回大太太跟前兒回話，

    著重且添油加醋將顧池春的神情描繪了一番，最后得總結(jié)：“憑她如何有手段，把著大爺不放, 可太太是婆母, 一頂孝順的帽子壓下來，大奶奶都只能忍著。”

    大太太這人性子不僅刻薄，尤其還心胸狹隘, 便是她心里面上如何厭惡, 如何不喜大兒子, 卻也見不得趙淮山跟顧池春感情融洽。

    看趙淮山后院沒有妾室通房, 最開始那段時日, 她臉沉得能滴水, 然后日日叫顧池春過去立規(guī)矩, 尋著空就往趙淮山房里送人。

    顧池春自持身份，這么多年從來一句個不多說, 不反駁，但耐不住趙淮山不喜歡，送進(jìn)去多少，過得幾日，他就將人處置了，或送到鄉(xiāng)下莊子里去，或?qū)€錯處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