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打聽過，周培柯不在a市。而且以周培柯不把所有人看在眼里的傲慢,他不會時刻盯著她，她告訴何虞的秘密也好，她要出國也好，他不會發(fā)現(xiàn)的。

    何太太一再這樣告訴自己，身側(cè)的陰冷卻始終揮之不去。掐進(jìn)手心的指甲越來越深，何太太看了眼窗外，離繁華的城市中心越來越遠(yuǎn)了，不用多久，要不了多久她就能甩脫這一切。

    何太太咬著牙閉上了眼。

    然而這并不是正確的做法。黑暗中，其他所有感官都被像放大了數(shù)倍。恐懼如毛毛蟲般黏在皮膚上，滲人的冷意層層疊疊將她包裹。

    “容芳?！?/br>
    “容芳。”

    “容芳。”

    “別叫了！”何太太驀地睜開眼，同時嗓音尖利出聲。

    默默開車的司機(jī)被嚇了一跳，“太太，怎么了？”

    何太太大口喘著氣，良久才回道:“沒事，做了個夢，開你的車。”

    司機(jī)又繼續(xù)安靜開車，何太太卻止不住疑神疑鬼。她身側(cè)沒有人，沒有人。

    何太太死死盯著身側(cè)空無一人的位置，顫抖著伸出手摸了過去。

    冰涼似水……水……把手縮回來一看，上面竟然不知怎么已經(jīng)是一片濕淋淋的水。

    “喀、喀、喀。”何太太牙齒打顫，已經(jīng)叫不出聲，極致的恐懼中，她恍惚看到身側(cè)正坐著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

    男人轉(zhuǎn)過了臉，青白如死人的臉上沒有一點(diǎn)表情，只有一雙漆黑陰冷的眼一動不動盯著她。

    靳、靳榮升。

    他……他怎么會在這里？

    何太太不住往后縮，發(fā)顫的身體已經(jīng)緊緊貼在夾角，然而座位上漫過來的水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如一條蜿蜒爬過來的毒蛇，在那條毒蛇即將咬上自己之前，何太太終于驚叫出聲：“停車！停車！給我停車！”

    司機(jī)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這位何太太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接二連三出幺蛾子，幸好這路邊也沒有不允許停車的規(guī)則。

    車剛停穩(wěn)，何太太已經(jīng)在使勁拉門，車門一開，她幾乎摔著爬了下去，車門被狠狠甩上，她對司機(jī)吼道:“走，你往回走！不用管我！”

    “太太你……”

    “我叫你開車走??！”

    何太太也不管司機(jī)怎么想了，她抓著手中的包不住后退，生怕車?yán)锏娜俗飞蟻怼?/br>
    不過沒有，靳榮升只是面無表情盯著她，車開走的時候他也絲毫沒有移動位置。

    她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視線，長舒口氣時才發(fā)現(xiàn)這里道路廣闊人卻稀少，看不到幾輛車，路邊亮著的燈火也顯得有些灰暗。

    夜風(fēng)一吹，何太太又是一個寒顫，她不知道靳榮升會不會追上來，但是那輛車她絕不可能再碰，也不能站在這里干等。

    往四周看了看，只在前面看到一家亮著燈的旅館，她可以先過去，然后再叫一輛車。

    確定了目標(biāo)，何太太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也不敢看，咬著牙一個勁往前走。

    5分鐘過去，10分鐘過去，旅館和她的距離始終沒有變。

    何太太繼續(xù)往前走，10分鐘，20分鐘，看到那家永遠(yuǎn)到不了的旅館，何太太終于摔掉手中的包蹲了下去。

    “靳榮升！”

    “靳榮升你出來！”

    何太太崩潰大叫，被這無聲的絕望壓迫到極致時，她反而希望更直接一點(diǎn)。

    然而當(dāng)那陰森可怖的氣息籠罩下來，一個龐大駭人、渾身滴水的身影在眼前出現(xiàn)時，她還是不可抑制地害怕逃走。

    “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在這里！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過我！”

    “我只是想過得更好一點(diǎn)啊！是你非要來找我！為什么非要纏著我！”

    發(fā)絲凌亂的女人在馬路上瘋狂奔跑，歇斯底里的喊叫響徹在夜空，然后不管附近亮燈的人家還是過路的車輛，都沒有一人出來查看。

    她的身后，那個像浸泡過的尸體一樣的男人始終不遠(yuǎn)不近跟著她，不發(fā)一言。

    不知過去多久，何太太終于跑不動了，腳下一絆摔倒在地，手卻摸到了一潭黏膩的水。她抬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什么時候跑上了一條小路，側(cè)前方一步就是一個臟兮兮的水塘。

    那一刻，何太太仿佛明白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何太太大笑著轉(zhuǎn)過身來，臉上表情卻比哭還難看，“所以這就是你給我選的路？要我溺死在這個水塘里？”

    當(dāng)年她和靳榮升在金雙湖邊爭執(zhí)，激動之下將他推下了湖。靳榮升不會游泳，而她像魔怔了一樣，從一開始驚慌失措到眼睜睜看他掙扎沉入湖底。

    她是從山村里逃出來的人，原生家庭窮到買不起兩件衣裳，或者就算買得起那也是屬于她的哥哥弟弟，她頂多能算家里的一件貨物，貨物只有在賣出去的時候才值得裝點(diǎn)一二。

    反正都是賣，她不如自己賣，起碼還能為自己挑選一個滿意的買家，而不是從窮到賣女兒的家到另一個窮到叮當(dāng)響的家。

    范容芳不想這么窮下去，那種窮就和被鬼盯上一樣恐怖，窮到指甲縫里都永遠(yuǎn)是洗不干凈的臟污。

    所以她逃了。

    逃到人海茫茫的城市再也不會有人找到她。

    也是那一年，她遇到了靳榮升，靳榮升說愛她，她不在乎什么愛不愛，她只想讓自己過得好。

    靳榮升是當(dāng)時最好的選擇，他們一起做生意，風(fēng)聲水起，相比以前的日子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但她沒有就此滿足，越是知道這個世界的繁華和高度，她越是不能滿足。

    再后來她又認(rèn)識了何令文，有錢有勢的富二代，她和靳榮升那點(diǎn)買賣與何家的產(chǎn)沒有絲毫可比性。

    范容芳有了新目標(biāo)，她要做豪門闊太太，不用再每天早出晚歸地奔波。

    正好，何氏想要收購靳榮升那家小破公司，而她利用這點(diǎn)跟何令文來往越來越多。處心積慮拿下何令文不是多難的事，難的是解決靳榮升。

    靳榮升愛她，愛到好像全世界都比不上她，他們分不了手，他總會竭盡一切挽回。

    從何家出來，她發(fā)現(xiàn)靳榮升跟蹤了她，他說要跟她談?wù)?，于是兩人下車走到了金雙湖。

    不管說多少，最后永遠(yuǎn)是那些，挽回她，說她是一時走叉了路。

    這些話和靳榮升的愛都讓她覺得窒息，他永遠(yuǎn)不知道那就是她一直要走的路。

    當(dāng)靳榮升在水里掙扎的時候，她在想，只要他死了，再也不會有人阻礙她，那家公司會到她手上，要怎么處置全憑她一人說了算。

    越是這么想，她的目光越是狠絕，在這樣的目光中，靳榮升沉了下去。

    范容芳是回到家才從魔怔中醒過來，一天，最多兩天尸體就會浮上來，她不會成為何太太，只會成為殺人犯。

    心驚膽顫中，先找上門來的卻不是警察，而是周培柯。

    有了周培柯，所有事情都有了轉(zhuǎn)機(jī)，包括正式成為何太太。

    何太太坐在地上仰頭望著面前龐大的駭人身影，當(dāng)年靳榮升被從湖里打撈上來的樣子逐漸變得清晰。

    浮腫、慘白、巨大、丑陋，她沒有好好看過，但這幾個詞不用細(xì)看也能印在腦海。

    靳榮升，再也不是那個霸道俊美的靳榮升了。

    在她的笑聲和質(zhì)問中，靳榮升蹲了下來，靠近。

    “?。　?/br>
    近距離直面這樣一張臉，即便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也承受不住，何太太猛地往后一退，毫無防備跌落在水塘之中。

    靳榮升依舊在旁邊看著，片刻之后何太太浮了上來，手指死死扒著岸邊不敢上去也不敢松手。

    水塘邊沿濕滑，何太太抓得再用力也還是在下滑。

    在她又一次沉進(jìn)水里的時候，靳榮升第一次開了口，漆黑陰冷的眼里已經(jīng)全是nongnong恨意，“給你一次機(jī)會，去自首。”

    自首，自首后她還能出來嗎？

    監(jiān)獄的日子她要怎么過？

    窮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啊。

    沉下去，費(fèi)力抓住救命稻草爬起來，再沉下去，幾次之后，她再也沒有更多力氣。臟臭的水嗆進(jìn)口鼻快令人窒息的時候，何太太終于做出了選擇。

    她不想死……死亡原來這么痛苦么……那時的靳榮升是不是也像她這樣……

    絕望之中，一股力量將她拉了上來。

    被隔絕的世界在這一刻打開了缺口，一輛路過的車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急救、送醫(yī)院、報(bào)警，一切都有了既定步驟。

    何太太滿身泥污躺在地上，無論救助她的人把她送到哪里，她都已經(jīng)無路可走，唯一能走的，只有靳榮升讓出來的那條路。

    這一次她終于走上了他希望走的路。

    ……

    周培柯的確對何太太不上心，但靳榮升不一樣，不管是愛是恨，他的執(zhí)念都系在何太太身上。

    他在她身上下過印記。

    不論走到哪里，他總能追蹤到她。

    靳榮升沒有立即回到周培柯身邊，他去了他的死亡之地，金雙湖。

    入水的剎那，里面的鬼感覺到他，比上一次更加渾厚的鬼力向他襲來。

    “水鬼，你又來我的地方。”

    一道悅耳清澈的少年音傳來，靳榮升躲開那些仿佛能將他吞噬的鬼氣，頭一次看清了上次和他對上的鬼。

    “別讓他發(fā)現(xiàn)你?！?/br>
    “他是誰啊？”

    靳榮升沒有回答，他說不出那個名字。仿佛他過來也只是說這么一句話，身影很快消失在湖中。

    發(fā)現(xiàn)有鬼入侵，立馬冒出來打回去的宴聆青：“……”

    奇奇怪怪，不過他也不會隨便讓人知道自己是鬼。

    宴聆青又沉入了水中，但這次他沒能安心修煉，因?yàn)橛腥颂恕?/br>
    嗯……的確是人，不是鬼，在湖的另一面，有很多山石和樹木的一面，走過來都不方便，怎么從那里跳?。坎恍⌒牡粝聛淼膯?？

    心里這么想著，宴聆青還是很快趕了過去。幾乎是落水片刻，那人還沒怎么掙扎，他就將他撈了上去。

    撈起來放在了大石頭上，下一秒那人抓著石頭往上爬了爬。爬上頂端后在上面起來，然后縱身一躍。

    “噗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