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歷史的天空留不住阡陌流淌的風,就如同深情之人留不住心上的驚鴻。 幾年后,我再去看望顧將軍的時候,他已經(jīng)神志不清,不認識我了,村里人說老顧頭快不行了。 顧將軍氣息奄奄,在桃花樹下坐著不肯回屋,看著我傻笑。 他在桃花開放的陽春穿著一件厚重的、打了很多補丁的夾襖,干巴巴的手上套著一根修補過的紅繩,很自豪地向我伸出手來,說這是他妻給他做的,問我好不好看。 我說,好看。 他對我說:“我馬上就打完仗了,我要回家,我妻要生產(chǎn)啦,我放心不下?!?/br> 我含著淚,沒有說話。 他自顧自又說:“春天到啦,你幫我給我妻燒點衣服吧,可不要花的,他喜歡素凈的顏色。我妻很好看的,皮膚又白,素色才襯他……” 我憋不住淚,哭得傷心。 顧將軍虛弱地嘆口氣,帶著滿足的微笑:“有個小伙子對我說過,千年后我們還能相見的。” “若有來世的話,夫人……”顧將軍安詳?shù)亻]上眼,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讓我再遇見你吧。” 桃花紛紛揚揚落在他身上,像墜了一場軟紅的雨。 按顧將軍生前的交代,村民將他埋在了那坐孤墳旁。顧將軍高大的墳墓立在他妻的小土堆旁邊,好像顧將軍至死都要守護在夫人身側。 顧將軍的遺物中有個書箱,村民說顧將軍特意叮囑過,要把這個交給我。 我打開一看,都是他詩詞散文的手稿。 我挑出其中最長的散文《灼華語》,看到第一句,淚就落下來了: “庭有武陵色,陽春乍暖,則夭夭其榮……” 第101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啊!我錯了,顧老板,我不該sao擾跟蹤蕭灼華,不知道他是您的人,放過我吧……啊啊啊啊啊??!” “砰!” 槍聲響起,鮮血四濺。 顧煜隨意用骨節(jié)分明的右手撩一下額發(fā),垂下握槍的左手,眼神陰狠俯視地上的尸體。邁開修長的腿踩上那顆血污泥濘的頭顱,他烏黑锃亮的皮鞋便染上了凝固的褐紅。 “他現(xiàn)在還不是我的人,不過,”歪頭輕蔑痞笑一聲,顧煜的聲音冰冷到可怕:“堵他星路的人,都得死?!?/br> “大哥說得是,誰都不能招惹未來的大嫂。”顧煜身后的小弟恭敬點頭。 “收拾干凈些,以后發(fā)現(xiàn)有人欺負蕭灼華立刻告訴我?!鳖欖宵c起一支煙,幽黑深邃的眼瞥向身后,“還有,最近道上不太平,你們盯緊些?!?/br> “是,大哥!” 離開那個血腥殺戮的地方,顧煜脫下骯臟帶血的黑色西裝,換上一身干凈整潔的白色中山裝,拿起早已被盤得光滑發(fā)亮的檀木手串,用摩絲板板正正梳起額前散亂的頭發(fā),戴上精致的無框眼鏡,整個人換了一番禁欲儒雅的氣質(zhì),好像剛才滿身戾氣不曾存在過一般。 心情糟透了。把燃盡的煙掐滅,顧煜如此想。 顧煜的私人博物館坐落于清凈的城郊,鮮為人知。他每次覺得心情不好時就獨自去那里轉轉,這次也是一樣。 走進那扇覆滿青綠爬山虎的朱紅木門,顧煜嘴角毫無防備地上揚,莫名覺得平靜心安。 博物館人跡罕至,玻璃展柜中陳列的都是顧煜從各地高價搜羅的大夏顧將軍遺物。顧煜有時也覺得可笑,這些在現(xiàn)代價值連城的珍寶,屬于千年前的自己。 走過一個個展柜,顧煜的思緒像經(jīng)年不絕的春水緩緩流淌,沉浸在自己和蕭灼華的回憶中如癡如醉。 在這里,他不是顧氏商業(yè)帝國的唯一繼承人,不是錦城地下黑道的最高掌權者,不是萬人敬仰的“大哥”。 他只是當年的顧將軍,是蕭灼華的夫君。 目光溫柔地盯著展柜中蕭灼華的遺物,顧煜好像看見了千年前那人俊雅的臉龐。 千年之后的你會在哪里呢,聽聞你在娛樂圈很受歡迎啊,看著電視上遙遠又美麗的你,我還是會心動,但也只能心動而已。 我很可笑吧,明明曾經(jīng)跪在佛前焚香祈禱一千遍,只為神靈允許我再遇見你。 你會怨我吧,前世那么壞地對你。 對不起,這輩子我不會再打擾你。我想好啦,你只管臺上開心地發(fā)光,我就在陰影里保護你。只求你,慢一點愛上別人好不好。 這樣想著,顧煜低頭吸吸鼻子,像一只傷心的大狗狗。 顧煜繼續(xù)往前走,轉過雕花古樸的回廊,忽然聽到有人隱隱哭泣。 顧煜疑惑地抬頭,仿古窗欞投下斑駁光影,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在光影里,煙塵浮動間,他的側臉美得像古畫中走出來的夢。 顧煜揉揉眼,再瞪大眼,再揉揉眼。 沒有看錯,是蕭灼華。 蕭灼華半扎著漆黑如瀑的長發(fā),穿著一件簡單寬松的駝色針織衫,面對著墻上《灼華語》的原稿真跡,淚珠斷線般落下,哭得雙肩發(fā)抖。 感受到有人在看他,蕭灼華大概覺得不好意思,慌張地整理一下發(fā)型,低頭抹著眼淚就要匆匆離開。 許是走得太急看路不仔細,蕭灼華很重地撞到顧煜懷里。 顧煜心頭猛顫著一驚,下意識摟住那人單薄衣衫下柔軟纖細的腰肢。 “對不起?!笔捵迫A哽咽著抬頭,一雙淚盈盈的桃花眼映入顧煜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