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那菜市場的白月光 第35節(jié)
“那天晚上,我本來是想開公司的車出去,是那個小孩非要送我,說他晚上開車愛犯困,讓我過去跟他說說話……現(xiàn)在想想,他當時眼睛瞪得特別大,笑得像哭一樣?!北埳钗艘豢跉猓骸澳莻€眼神,像是被嚇壞了?!?/br> 我整個人像是陷入一團黑漆漆的噩夢里,道:“你的意思是,青龍知道自己要出事……” 暴龍道:“我只知道他那天必死無疑,一般車隊過橋都是一輛一輛過的,可是他上橋之后,那兩輛車就跟上去了,三車同上,橋才會塌,而橋邊又有人……” 我喃喃道:“所以……不光是為了給我們制造麻煩,而是有人要殺青龍……” 暴龍沒有回答,他只是道:“老大,越窮的地方,人就越接近獸?!?/br> 蛟龍村的項目,就好像一頭膘肥體壯的牛,被投入到了饑餓已久的獸群之中,所有的豺狼虎豹,都想撕下一塊rou來。 他們餓狠了,哪怕被牛蹄子蹬得腸穿肚爛,也要吃個飽飯。 這時候暴龍的女兒回來了,明著趕人:“阿姨,醫(yī)生說我爸不能坐著時間太長?!?/br> “好?!蔽一剡^神來,站起來道:“我下回再來看你?!?/br> 暴龍被女兒扶著躺了下來,又囑咐我,道:“別硬扛,想想你家里人,要是我女兒,我死都不會讓她去的?!?/br> 我走出醫(yī)院門,只覺得通體發(fā)冷,直到了牙齒打戰(zhàn)的地步。 玻璃窗外,是連成一片的雨線,和堵得水泄不通的車流。 這里距離程廈的單位不遠,我就買了把傘,去找程廈吃晚飯。 那個紅房子真是漂亮,滿墻的爬山虎,被雨水沖刷清透翠綠,大家都在急匆匆的往外走。 這個時候我看見程廈從里面走出來,他穿了一件黑色長風衣,挺拔俊逸,隔著一層雨霧,他就像言情小說里男主角。 我剛想叫他,一個年輕的男孩就從里面沖過來,問道:“程工,你帶傘了嗎?我這有!” 程廈猶豫了一下,就抬頭看見了我,他的眉目舒展開來,笑著對那個男孩說:“不用,我老婆給我送傘來了?!?/br> 男孩們看到我,起哄起來:“嫂子好!你們感情也太好了吧!” 我的臉爆炸的紅起來,只是尷尬道:“順路……順路……” “這終于見著了。”一個大姐也在旁邊打趣:“小程開口閉口總提你,老也沒見著,我們還以為是他瞎編出來的呢!” 男孩擠擠眼睛,道“哪能啊,嚴工不是說了嗎!嫂子是s建的,身邊都是肌rou猛男。所以程工天天打籃球鍛煉!” 程廈臉一下子紅了,道:“明天圖紙都你畫啊!” 男孩們嬉笑著跑了。 程廈接過我手中的傘,溫聲說:“走吧?!?/br> 我說:“我就是來找你吃個晚飯,什么送傘??!好rou麻!” “咳,男人么,也有會有點虛榮心?!?/br> 我們倆并肩走著,一把傘終究是太小了,他盡量向我這邊傾斜。 我側頭看著我們緊緊相貼的肩膀,想起很久以前,那一個拳頭的距離。 心里又酸又暖。 這時候程廈抬起手臂,摟住我的肩膀。 我整個人如同被溫熱的電流擊中了,全身都麻酥酥的,有一種昏昏然的感覺。 啊啊為什么會這樣?。≈皇谴顐€肩膀而已,我們可是!床都上過了! 我心里無聲的喊著,可是身體動彈不得,任由他攬住我,就這樣一直往前走。 南方的葉子,在秋天仍然保持著綠意蔥蘢,清涼的雨水透過交橫的綠葉滴落下來,我整個人被他密不透風的護在傘下,就這樣慢慢地,走過一條長街。 “我想起我爸爸之前說過?!背虖B道:“原來他和我mama談戀愛的時候,就經(jīng)常騎著自行車接我媽下班,兩人也不騎車,就這么推著一路走回去,心里卻特別安定……原來是這種感覺。” 我笑了,道:“那你以后也騎自行車來接我?” “行啊,以后我每天接你下班,我們就一起吃飯,然后一起散步回家?!彼麛堊∥已?,輕輕笑了,道:“如果以后有了小孩,我們也可以一起去接小朋友放學……” “你倒是可以,我這工作,小孩等成石頭了,我也不見得來?!?/br> “那怎么辦?我們的孩子可能注定跟爸爸好了!” “她敢!我一定揍得她屁股開花!” 我們倆一邊斗嘴,一邊走到街角處,那里有一棵很大的刺桐樹,雨打在葉子上,沙沙的響。 我微微有點走神,我在想,此刻的我,距離當年那個夢想,應該只有一步之遙吧。 我會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學歷,然后在總公司工作,工資不太高,但體面,不用再在工地上東奔西走。 然后和程廈結婚,應該會過上那種標準的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一起上班,下班,一同看話劇和演唱會,周末開車去看海、燒烤、露營,假期出國旅行,有了小朋友后,換一個更大更漂亮的房子…… 我看著程廈,心想,我的小孩一定很漂亮吧! 程廈也低頭看我,他突然笑了,道:“你看我干什么?” 我尷尬的想解釋,可是剛張口,嘴唇就被他輕輕覆蓋住了。 雨還是那樣大,傘下像一個小小的宇宙,這里是安全的、溫柔的,只有我和他。 他身上的清香,唇舌間極盡溫柔的纏綿。 “你餓不餓?不餓的話先回家吧,好么?”程廈在我耳邊低聲道。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連忙搖搖頭:“我餓了我餓了,我真的餓了?!?/br> 比起上床,我更喜歡接吻和擁抱。 因為床上的程廈侵略性太強,總帶著一種陌生的瘋狂,他想讓我和他一同失控。 可是我不喜歡失控,也不喜歡太過兇猛的情欲。 我喜歡這樣青澀的、溫柔的吻。 讓我覺得,是那個十七歲的少年在吻我。 程廈笑起來,道:“你慌什么,我又不急,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br> —— 我們?nèi)チ艘患噎h(huán)境很好的西餐廳。 我一直走神,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程廈在看著我。 我說:“你干嘛?餐點完了嗎?” 程廈道:“我在數(shù)數(shù)……看數(shù)到幾,我女朋友會看我一眼?!?/br> “你好像有那個大病——” “剛才是三百七十二個數(shù)。”他把菜單一放,說:“說吧,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我深吸一口氣,說:“公司通知說,蛟龍村那個合同保住了?!?/br> “所以?” “我想回去做完它。” 第36章 我們永遠留在這里怎么樣 我初入烏勒吉村的時候,我曾拿著我的方案,挨家挨戶上門勸他們同意施工。 “我們一定會把房子蓋好的!到時候整個村子大變樣!” “明年你們就能住上又亮堂又暖和的房子!” “各位叔叔嬸嬸絕對不會吃一點的虧!” “我保證!” 我大概說了幾千幾萬句“我保證”,嘴唇都泛著白沫。 他們從一開始的敵視、懷疑,到最后比劃著,硬塞給我一杯純正的蒙古奶茶。 我保證過的,我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 “不是‘你保證’”程廈冷靜道:“是你背后的公司保證,換個人沒有任何區(qū)別。” 我道:“當然有區(qū)別,不同的項目經(jīng)理風格不同,效率不同,對圖紙的理解也不同。”我道:“而且,這是我自己的方案,憑什么拱手讓人?” “所以說白了,你還是想爭?!?/br> “沒錯?!?/br> 一時間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服務員上了兩份牛排,熱騰騰霧氣撲面而來、帶著一種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沒能說出口。 巴特其實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說領導們對我印象深刻,如果我愿意繼續(xù)做這個項目,他會幫我爭取保住這個合同。 “你們公司說,你和趙總都會離開這個項目,趙總不提了。你絕對是最好的人選?!蹦莻€蒙古大漢在電話里長長地嘆氣:“這里太窮了。窮到做一點事,都特別特別的難?!?/br> 他給我講了他大學畢業(yè),沒有留在北京,呼和浩特,而是來到了一個最偏僻的嘎查,他倒沒想著大刀闊斧的讓家鄉(xiāng)改頭換面,縣里窮,就是想為家鄉(xiāng)做一點事。 ——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天真。 “只有在這種環(huán)境長大的人,才知道一點好的改變,對他們來講有多重要?!?/br> 可是做一點事,萬重的阻力頃刻而至,久了,也就算了,反正大家糊弄糊弄也都能活著。 不過是一些老人佝僂著的身軀,和孩子蒙昧麻木的眼神而已,一代一代,都是如此。 “那種感覺你懂嗎?” 我只覺得有什么經(jīng)年累月的陳年舊傷,鈍鈍地痛起來。 我怎么能不懂呢? 我出生在一個都是廢品的家里,我也不想畢業(yè)就進廠,我也不想別人又是大學又是出國,前程萬里,我的命運就是年齡到了去嫁人,然后重復我的命運。 可是每次想改變一點,都換骨洗髓般艱難,而向下墮落和保持現(xiàn)狀,卻是輕而易舉。 “這個項目如果給一些本地的施工單位,八成就是偷工減料,隨隨便便的搞完?!卑吞卣f:“不會有人像你這么較真,這么一絲不茍的施工,我覺得你就是最好的人選?!?/br> 他說完這句話,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明明知道留在這里是更好的選擇,卻一直猶豫。 改變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是很難的,需要無數(shù)個人、無數(shù)個微小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