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那菜市場的白月光 第43節(jié)
一個項目出了這么多事,公司高層終于坐不住了,年假也不放了,輪番來慰問我。 再加上一波接一波的警察問話,我這病房,比戲院還熱鬧。 只有一個人一直都沒來。 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我正吃粥,結果犯惡心吐得天翻地覆,有一只大手伸過來幫我拍背。 我一抬眼,就看見了老馮。 他看上去憔悴不少,臉上都是青色的胡茬,衣服也亂七八糟。 我干脆利落的吐了他一身。 說好的弄死赤那呢!怎么我差點被弄死了!你們這些大領導運籌帷幄,倒霉的都是我們底下這群蝦米。 他一聲不吭的擦干凈那些嘔吐物。 “不好意思啊馮總……”我假模假式的道歉。 “我沒臉見你?!彼f。 我一肚子陰陽怪氣卡在那里,領導做錯了,一向是大家心里明白,含含糊糊就過去了,這樣直白的道歉,我跟他六年,第一次。 “毀掉赤那這種人,一定要讓他失去理智闖下彌天大禍才行?!崩像T低聲道:“所以我壓制住他爸爸,不停挑釁他,找了一群疊碼仔教唆他去做非法生意……” 我驚呆了。 “但我沒想到,他會對你發(fā)瘋。”老馮說:“收到消息的時候,我真的,想從飛機跳下去?!?/br> 他坐在那里,背部微微佝僂著,臉上那些嚴厲線條都往下垂墜著。 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的他,就像是一個做錯的事情的孩子。 “冬雪,你肯定不信,我寧愿死,也不想是你遭受這種事?!彼砸环N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我。 我扯扯嘴角,不自然道:“嗐,別提了,您這兩天沒來,我還以為你在度假呢!” 他又說了一句,更加石破天驚的話,他道:“我離婚了。” 嗯? 我可能是腦震蕩出現(xiàn)了幻覺? 就在我露出天真無邪的癡呆表情時,護士的聲音傳來:“任冬雪,你家屬到了。” 我回過頭,看向門口。 比幻覺更像幻覺的是。 程廈和奶奶站在那里。 第43章 我愛你,但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 電影里英雄們經受各種重擊和爆炸,只貼個創(chuàng)可貼就能出院,果然只是個美麗的扯。 我腦震蕩,外加上非常復雜的骨折,所以初五那天,就不得不去北京找積水潭醫(yī)院找專家。 奶奶一直在哭哭啼啼,最瘋的時候還給老馮下了跪,求他開除我。 全程是程廈在跑,買輪椅、幫我?guī)臀野才裴t(yī)院,聯(lián)系專家,晚上和奶奶輪流守夜。 有時候他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夜。 我們很少說話,想說的話太多,但反而沒有開口的時機,于是只剩下“吃飯嗎?”“我扶你上廁所?!薄爸x謝” 我做了個復位手術,住了半個月院,瘦了七斤。 終于出院的時候,年已經過完了,只是天還冷著,陽光薄而暗淡,街上到處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程廈推著我慢慢地走著:“都來北京了,想去哪里玩一下嗎?” 奶奶暴跳如雷,急慌慌的就要來奪我的輪椅,雖然大夫說我恢復的還不錯,但是生病就是生病,怎么能旅游呢!不像話! 但程廈就是這樣,過一天,他就會把日子熨燙的平平整整,他沒辦法稀里糊涂亂七八糟的過日子。 我說:“去故宮看看吧?!?/br> 那天是個工作日的午后,故宮的人不算多,有三三兩兩的外國人,也有穿得厚墩墩的小孩,對著鏡頭怯生生的比剪刀手。 程廈推著我,硌楞硌楞的往前走。 這是我第一次逛故宮,之前因為轉機或者出差,我來過北京很多次,但從來沒去過景點,更沒有在工作時間閑逛過。 我努力仰著頭,看著這座恢弘壯觀的宮殿,這是全中國最偉大的房子,很多很多年前,一定有許多的泥瓦工匠,用一輩子的心血修建這個龐然大物,然后用這些薪水養(yǎng)活一家老小。 它經歷了好幾百年,仍然這么矗立著,可那些人呢,誰又記得他們活過呢? 換奶奶推我的時候,突然間有一個黑人小哥過來跟程廈搭訕,小心翼翼地問:“可以請你幫我拍照片嗎?” 程廈同意了。 拍完之后,他又沒話找話的跟程廈交流了幾句,贊嘆他亞洲人的面孔,贊美他的鞋子,贊嘆的他的英文發(fā)音。 奶奶聽得不耐煩了,讓程廈來替換她推輪椅,自己去前面拍照。 小哥才如夢方醒的發(fā)現(xiàn)我們是一起的,小心翼翼的詢問我們是什么關系。 程廈說:“她是我的未婚妻?!?/br> 小哥非常夸張的哇了一聲,有幾分難以置信的看著我。 “偉大的感情,你照顧她一定很辛苦吧?” 我們倆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腦補出了某種狗血大戲,比如把我當成身殘志堅的殘疾人,而程廈是那個絲毫不嫌棄的的圣父。 程廈道:“事實上她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工程師,只是在建造房屋的時候,受了一點傷。” 小哥難以置信的看向我:“really?” …… 一些闊別已久的自卑突然冒上來,我突然間意識到,我蓬頭垢面,套了件不知道多久沒洗的優(yōu)衣庫羽絨服,以及一口蹩腳的英語。 而程廈頭發(fā)清爽,面容英俊,一件剪裁得體的英倫風大衣,露出一點襯衫領都是潔白的。 小哥正滿臉通紅的用英語解釋自己的冒犯。 我打斷他:“或許你是南非人,我在南非修過一座橋?!?/br> 小哥更加驚訝了:“really?!” 我切換成祖魯語:“是的?!?/br> 祖魯語是南非的通用語言,我當然學了一點,我英語很垃圾,法語也不行,祖魯語更只能簡單對話,但是通過連比劃帶說,跟工人一向非常順暢。 小哥很激動,不停地尖叫說他聽說過那條橋,把程廈晾在一邊,跟我討論了半個小時我的工作,和他的家鄉(xiāng)。 最后離開的時候,他很鄭重其事的跟我握手,道:“你們中國人,帶給非洲很多,你是個了不起的人?!?/br> “我只是個辛苦賺錢的人而已。”我道。 他走后,我跟程廈說:“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要做這一行,可你看,不知不覺的,它成了我的事業(yè)?!?/br> “有什么心得嗎?” “心得談不上,但是走到今天我做的每一份工作,都沒辜負甲方,更沒辜負當時的自己?!?/br> 做土木其實不是什么體面的工作,一個項目幾年的青春就扔進去了,而且永遠塵土滿面。 我大概永遠都是一個看上土氣又邋遢的姑娘,而且貧窮的原生家庭鏤刻在骨子里,隱藏不掉。 但提到我的事業(yè),我親手做下來的一個個項目,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挺直腰桿,坦蕩無愧。 奶奶說不去不去的,結果比誰玩得都歡,跟每一個建筑合影,又要求去天安門看降旗:“哎呦,活著活著,還去上天安門了,太漂亮了。” 晚飯程廈帶我們去了一家能夠看見故宮的烤鴨店吃飯,奶奶吃得滿嘴流油,還發(fā)了朋友圈:孫女和孫女婿孝順。 晚上程廈在一家四合院民宿,定了一間套房,三張床。 他睡在外面,方便晚上扶我去廁所。 奶奶玩累了,很快打起呼嚕。 我睡不著,側頭看向墻面,程廈的影子映在那里,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他鼻梁高挺,額頭飽滿。 他真是我長這么大,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 也是我唯一愛過的人。 “程廈?!?/br> “嗯?”他聲音清朗:“要上廁所嗎?” “明天就麻煩你帶奶奶回去了?!?/br> “嗯。” “公司會派人來接我,一方面項目還沒完成,另一方面,案件調查還需要我協(xié)助……我得回內蒙?!?/br> “有人照顧你么?” “請護工吧?!?/br> “好。” “奶奶肯定不干,你得幫我勸她,辛苦你了。” “我應該做的。” 我們又陷入了長而久的沉默,我想說什么,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終,我們同時開口。 我說:“以后,找個好姑娘。” 他說:“我準備去留學了?!?/br> 北京真是有意思,什么都是昏昏暗暗地,連月亮也亮的不徹底,就掛在磚墻邊,顏色慘淡。 “留學啊,真好……你不是之前就想去么?!?/br>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