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房錢貴，飯菜也貴。

    一頓簡單的飯也要一兩銀子，到街上吃只需要花幾十文錢就可以了，賀歲安當(dāng)然選擇到客棧外吃，可供選擇的食物還更多。

    賀歲安轉(zhuǎn)頭想問祁不硯要吃什么，她去買，側(cè)街傳來一陣陣敲鑼打鼓、吹嗩吶的奏樂聲。

    是新郎官迎親。

    成婚當(dāng)日的傍晚，新郎官會騎馬攜著坐在花轎里的新娘子游街，到晚上再拜堂成婚，賀歲安還挺想看的，踮起腳看向側(cè)街。

    長安百姓也喜歡看迎親，不過須臾便將街道圍得水泄不通。

    賀歲安長得不高，踮起腳也不夠那些人高，她往上跳一下，剛看到迎親隊伍又掉了下來。

    站在賀歲安旁邊的一個小孩也想看新郎官迎親，他父親將他扛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往側(cè)街看，小孩開心地嘻嘻笑。

    小孩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蹦跳的賀歲安，調(diào)皮地吐了吐舌頭。

    這是被小孩取笑了？

    賀歲安恨不得長高一個頭。

    祁不硯忽地曲膝在她面前蹲下，賀歲安懵懵的。

    見她不動，祁不硯學(xué)別人那般將她輕松地扛起來，賀歲安失控叫一聲，幸好周圍敲鑼打鼓聲響，沒人聽見她那聲急促的叫聲。

    就這樣，賀歲安坐到了祁不硯的肩上，腿間下意識地夾緊他的后頸，兩條腿垂在他身前。

    賀歲安呆住幾秒。

    當(dāng)意識到他們現(xiàn)在是什么姿勢后，她迅速地垂下腦袋，怕被人瞧見，面紅耳赤，小聲道：“快把我放下去，我又不是小孩了?！?/br>
    “你不是想看？”祁不硯沒把賀歲安放下去，“這件事又和你是不是小孩有什么關(guān)系？”

    在祁不硯眼里，小孩和大人之間也是沒區(qū)別的。

    她詞窮：“我……”

    街道兩側(cè)都有人，他們站在人群后面，這邊街的人很少會回頭看他們，但對面街那些圍觀迎親隊伍的百姓看得一清二楚。

    事已至此，賀歲安厚著臉皮不動了，不上來都上來了，還被人瞧見了，多在上面待一會兒的差別也不大，反正她要看到新娘子。

    她想看的只有新娘子。

    隨著迎親隊伍不斷前進(jìn)，不少百姓也跟著挪動。

    迎親隊伍在一座府邸的門前停下，花轎的紅簾子被人掀開，新娘子手握一把合歡扇走出來。

    坐在祁不硯肩頭的賀歲安趕緊朝花轎看過去，生怕錯過了。

    新娘子一身鳳冠霞帔，裙裾拖過鋪在地上的紅布，眉若遠(yuǎn)黛，唇若施丹，妝容濃淡適中，很適合大喜日子，臉有掩飾不住的笑。

    新郎官一襲錦繡婚袍，頭戴銀冠，面容俊秀，眉宇間盡是神采飛揚，身姿挺拔，他牽過紅綢，和新娘子一同步入府邸大門。

    檀郎謝女。

    賀歲安看完后想到這個詞。

    只有受邀進(jìn)主人府邸的客人方能看到成婚禮，有百姓可惜沒能親眼見證這對才子佳人拜堂成親。

    而賀歲安看到貌美的新娘子就滿足了，其他的都是浮云。她左手碰碰祁不硯，右手捂住叫個不停的肚子：“可以放我下來了?！?/br>
    祁不硯將她放了下來。

    少女粉色裙裾翻滾幾下，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他彎腰將賀歲安放下來時，雙手需要暫時握住她的小腿，不讓她朝后翻去。她的小腿很纖細(xì)，好像能一手掌握，放掌心玩。

    一落地，賀歲安就站穩(wěn)了。

    見過賀歲安坐在祁不硯肩上的一些百姓向他們投來一瞥，像是在驚嘆他們的舉止奔放大膽。

    賀歲安一想起自己剛剛坐在祁不硯的肩上就臉頰發(fā)燙，她的腿抵到了他脖頸，貼得很牢，盡管隔著裙子和他的長發(fā)也還是別扭。

    她沒再提此事：“我餓了，我們?nèi)コ詵|西吧?！?/br>
    “好。”

    祁不硯回頭看了一眼張燈結(jié)彩，貼滿雙喜紅帖，門庭若市的那座府邸，他知道這叫成婚。

    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見過一兩次苗疆天水寨人成婚，盡管成婚裝扮和步驟略有差異，但大致相似——一男一女在眾人擁簇下，攜手共進(jìn)屋內(nèi)行禮。

    他們好像都很喜歡進(jìn)行這項禮節(jié)，祁不硯并不理解，他們做了成婚這件事便會有所不同了？

    賀歲安不知道祁不硯在想什么，她餓到腿軟了。

    他們?nèi)チ税滋鞗]去成的鬧市，晚上鬧市比白天更為熱鬧，人潮涌動，叫賣聲、歡笑聲交織。

    街上擺出來的商品琳瑯滿目，懸掛在半空的一排又一排燈籠亮起，形成無數(shù)道璀璨的光，投射下來映照著在街上行走的人。

    賀歲安和祁不硯置身其中。

    她買一袋桂花糕來填肚子，又買兩串冰糖葫蘆。

    今晚，賀歲安想吃街上的小吃，不吃尋常飯菜，遞了一塊桂花糕給祁不硯：“嘗這個?！?/br>
    祁不硯薄唇微動，咬下一口桂花糕，甜而不膩，賀歲安再塞一串冰糖葫蘆給他，自己張嘴咬下最上面的那一顆圓大的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撐鼓了她的臉頰。

    賀歲安慢慢地嚼著。

    “砰”一聲，有源源不斷的煙花飛升到長安上空綻放，一部分行人駐足觀看煙花。

    有些長安當(dāng)?shù)匕傩罩肋@是在今天成婚的大戶人家派人放的煙花，是特地用來慶祝成婚。

    他們艷羨了兩句。

    站他們身邊的賀歲安、祁不硯聽見了，賀歲安一邊仰頭欣賞五顏六色的煙花，一邊吃東西。

    祁不硯忽問道：“男女間成婚便會有所不同？”

    “肯定有所不同啊?！?/br>
    她說。

    賀歲安還在仰頭看煙花，他歪頭看她：“哪里不同?！?/br>
    “怎么說呢?！辟R歲安冥思苦想道，“成婚會改變男女雙方的關(guān)系，算是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她知道含義，但很難用話解釋。

    祁不硯眨了下眼，指腹摩挲過冰糖葫蘆的竹簽：“成婚會改變男女雙方的關(guān)系……他們?yōu)楹螘胪ㄟ^成婚來改變雙方的關(guān)系?！?/br>
    賀歲安被問倒了。

    怎么會有人問這種問題。

    不過問這種問題是祁不硯，又顯得很正常，他又不是沒問過其他驚世駭俗的問題。

    可怎么解釋呢。

    她還想咬一顆冰糖葫蘆的牙齒收回去，腦子轉(zhuǎn)動，盡量搜刮出可以用來向他解釋的話語。

    過了片刻，賀歲安認(rèn)真道：“成婚通常意味著一種很不一樣的感情，一般來說，擁有那種感情才會生出想和對方成婚的念頭?！?/br>
    祁不硯似還是不能理解：“很不一樣的感情？”

    “對?！?/br>
    賀歲安又咬下一顆冰糖葫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含糖的甜氣息，她補充道：“那叫愛?！?/br>
    他呢喃：“愛？”

    她知道祁不硯可能還想問愛是什么，沒等他問就直接說了：“愛是想時時刻刻跟一個人待在一起，永遠(yuǎn)不想和對方分開。”

    這是賀歲安理解的愛。

    祁不硯摩挲著冰糖葫蘆竹簽的手指一頓：“原來這叫愛？”

    又一道煙花在長街上方綻放，花瓣如雨墜落，轉(zhuǎn)瞬在半空中消失，落不到人的身上，可它的美又是真實存在過的，只是很短暫。

    光影明滅，不留痕跡。

    如水中月，鏡中花。

    煙花聲落下，少年帶有迷茫的嗓音響在賀歲安耳畔，飄渺不定似的，伴隨著銀飾音：“賀歲安，那我如今是愛著你么？”

    賀歲安心臟驟停。

    她突然發(fā)不出聲音似的。

    他極輕地又問了一遍：“賀歲安，那我如今是愛著你么？”

    第63章

    空中還有陸陸續(xù)續(xù)響起的煙花, 喚醒了賀歲安。

    乍一聽祁不硯問的那句話，她太過驚訝，以至于腦子都轉(zhuǎn)不過來了，賀歲安認(rèn)為自己有必要再和祁不硯解釋一下愛的含義。

    賀歲安一直都知道祁不硯是拿她當(dāng)蠱來養(yǎng)的。

    而他對蠱的想法就是, 它們被他煉成后, 不得背叛逃走, 另尋他主, 要永遠(yuǎn)跟在他身邊的。

    而祁不硯養(yǎng)她養(yǎng)習(xí)慣了, 按照他的性格，應(yīng)當(dāng)會想繼續(xù)養(yǎng)的, 就像他煉蠱一樣, 想煉一種毒蠱就會煉下去, 直到煉成為止。

    無論是養(yǎng)蠱, 還是養(yǎng)人，都是要同對方待在一起的。

    在聽完她說的愛的解釋后，祁不硯怕是把二者給混淆了, 他從小到大對人、蠱一視同仁。

    也不對。

    祁不硯是將蠱看得比人重。

    如此說來, 祁不硯還“愛”他的蠱呢，念及此，賀歲安搖了搖頭：“不是，你只是想像養(yǎng)蠱那樣養(yǎng)著我, 這不是愛?！?/br>
    頂多算是喜歡。

    還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大約只是喜歡養(yǎng)她的那種感覺, 就如賀歲安喜歡貓貓狗狗的喜歡。

    “不是么?！逼畈怀庬绯?，似一如既往的無動于衷, 也沒過多糾結(jié)這一件事，是與不是都不會對他有影響。

    她吃掉竹簽上的最后一顆冰糖葫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