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鐵爪當真勾斷了燕落絮的肋骨，天蠶絲順著傷口進去，將其切成一節(jié)節(jié)，她目呲盡裂，也疼得跪下：“我會在黃泉下等你的?！?/br>
    她大笑：“就算我殺不了你，劉衍也會殺了你的……”

    話沒說完，燕落絮的脖頸被天蠶絲絞斷，頭顱滾落在地，鮮血灑了一地，又被雨水沖刷掉。

    宿主死，長生蠱會離開。

    它爬離她的尸體。

    祁不硯沒看地上的長生蠱，又抬了抬手中紙傘，微仰首望對面的高樓。劉衍正站在那里，燕落絮只不過是他拿來試探祁不硯實力的工具罷了。

    死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過劉衍沒想到燕落絮會死得那么快，從側(cè)面證明這個來自苗疆天水寨的少年不好對付。

    街上。

    風(fēng)吹過祁不硯的銀飾，他卻莫名想到了賀歲安。

    他想見賀歲安。

    很想見她。

    祁不硯聞著漂浮在空氣中的血腥味，神經(jīng)不受控制地興奮。

    殺完人，祁不硯更加想見賀歲安了，他忽拉起蝴蝶銀鏈，用一條新的天蠶絲割破手腕，血珠沿著被割開的皮rou流出，滴答砸落。

    想見賀歲安的念頭沒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

    以前，祁不硯總是會用這個辦法來扼制自己遇冷便想沉睡的念頭，一旦割腕流血，便能暫時扼制了，可到賀歲安這里就不行了。

    還是很想見她。

    祁不硯出神地看手腕的血，天蠶絲鋒利，割破的傷口難止血，還能持久地保持疼痛，竟然是一點也扼制不住想見賀歲安的念頭。

    經(jīng)過今日之事，祁不硯意識到必須要找到一個能將賀歲安永遠留在身邊的辦法，讓她離不開他。

    他垂下手，血還在滴。

    雷聲陣陣，雨落成簾。

    少年容貌艷麗，手腕腥紅，血色中隱約透著絲病態(tài)。

    第79章

    劉衍今晚并不打算親自對祁不硯動手, 因為時機未到。

    他需要的不是祁不硯的一點血，而是一次性取很多的那種，數(shù)量多到足以致命。但為了大周的復(fù)興大業(yè)，殺幾個人又何妨。

    雨聲不停, 有水砸到高樓欄桿, 濺進來, 劉衍轉(zhuǎn)身要下去且離開, 還沒走一步, 街上響起道幽幽的骨笛聲，有毒蠱飛襲向高樓。

    劉衍站在原地。

    毒蠱將要碰到他時, 它們似受到什么影響, 不約而同跌落。

    原來是兩道笛音產(chǎn)生了碰撞, 毒蠱一時承受不住。劉衍立于高樓之上, 背對著長街，也手持笛子，吹出笛音, 穿透雨水。

    剎那間大雨如注, 雨像斷線的珠子砸落，祁不硯雙手控笛，繪有蝴蝶的紙傘落到了青石板上，被風(fēng)雨刮得滾動, 折斷幾根傘骨。

    雨水流過他的臉，劃過眉眼, 又順著線條流暢的下頜墜落。

    祁不硯握住骨笛的手潔白如玉，綴在骨笛尾端的靛青色穗子濕得黏成一團, 他垂著雙眼，雨水壓過睫毛, 看不清眼底情緒。

    劉衍卻不戀戰(zhàn)，解決完攻擊自己的一批毒蠱后要離開，并非是斗不過，是不想將精力浪費在今晚，他輕功了得，轉(zhuǎn)眼便消失。

    街上的笛音也隨之消弭。

    祁不硯望著劉衍離開的方向，放下骨笛，唇角慢慢溢出血。

    體內(nèi)的天蠶蠱對祁不硯的牽制太大，他每次用骨笛都會受到束縛。劉衍體內(nèi)沒天蠶蠱，用笛子沒這樣的束縛，應(yīng)當不知道此事。

    祁不硯神情不變，隨意地抬手擦去血，越過地上變得破爛的紙傘，靴子踏過水，濺起零星水珠，而銀飾被雨洗得透亮發(fā)光。

    他沒回公主府，也不管全濕的衣衫，來到長安最高的塔樓。

    站在塔樓上能縱覽整個長安，此處有皇家守衛(wèi)，閑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祁不硯用蠱蠱惑了塔樓前的皇家守衛(wèi)，暢通無阻。

    穿過一層層的木梯，再越過一道道小門，祁不硯登上了塔樓的最高層，放眼看去，大雨籠罩著長安，街上極少行人，陰暗至極。

    祁不硯將骨笛別回腰間的蹀躞帶中，眺望著下方。

    賀歲安隱藏了氣息，毒蠱無法通過感應(yīng)她的氣息尋人，可他能讓它們爬遍長安的每一個角落，先確認賀歲安是否還在長安。

    祁不硯站在最高處能夠更準確地控制尋往長安各處的毒蠱。

    長安不像尋常小地方，范圍較廣，縱使祁不硯將自己養(yǎng)的毒蠱全放出去也得花不少時間才能找遍長安，不分晝夜也得個十來天。

    他走到塔樓的欄桿附近。

    祁不硯撫去欄桿的雨珠，冰冰涼涼的，水沿著他指縫落下。

    *

    石屋的房間中，既怕熱又怕冷的賀歲安縮進了被褥里。

    荷華在收拾行囊，有些書被雨淋濕了，要在屋內(nèi)翻開晾晾，賀歲安說要幫忙，荷華不想麻煩人，堅持自己晾書，主要也不是很多。

    她此次來長安的目的是想在這里開一家書齋，荷華在風(fēng)鈴鎮(zhèn)不能待太久，已經(jīng)有人懷疑她了，說認識她幾十年了，沒見她老過。

    這件事很難瞞人。

    畢竟大家都有目共睹。

    如果硬要在風(fēng)鈴鎮(zhèn)待下去，荷華必定要被他們當成怪物的，輕則被趕出風(fēng)鈴鎮(zhèn)，重則被殺。

    不過荷華早已習(xí)慣。

    但她有時候會忘記時間，忘記自己在那些百姓身邊生活了快幾十年，直到他們看她的眼神有異，荷華才會想起該搬走了。

    所以荷華要來長安住幾十年，等認識她的人都不在了，再回風(fēng)鈴鎮(zhèn)，又住幾十年，循環(huán)往復(fù)，度過這漫長又看不到盡頭的日子。

    長安是除了風(fēng)鈴鎮(zhèn)外，荷華第二個喜歡的地方。

    感覺她很久很久之前和一個人在長安幸福地生活過一段時間，荷華遵循內(nèi)心的想法來長安，遇到賀歲安是個意外之喜，很有緣。

    她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小村莊避雨，是因為載荷華來長安的馬車車夫在不久前意圖對她不軌，覺得她是個啞巴，有口不能言。

    荷華逃了。

    說來，荷華也不知體內(nèi)為何會蘊含著一股力量，在關(guān)鍵時刻總能救自己，用武救自己，這是她能安然無恙活數(shù)百年的重要原因。

    數(shù)百年的她難道會武？

    不清楚。

    也有可能跟她會長生這件事有關(guān)系，一牽扯上長生便是無解，對長生一無所知的荷華便沒再管了，反正對她的身體沒壞處。

    荷華剛晾好書，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在被賀歲安帶回這間小石屋之前，她淋過一點雨。

    賀歲安想關(guān)心她一句，還沒來得及開口，自己也打了噴嚏。

    天氣變幻莫測。

    昨天和今天的溫度根本不像是同個季節(jié)的，前熱后冷，溫度急劇下降，沒給人適應(yīng)的時間。

    崔姨過來敲門，叫她們出去喝點熱酒，今晚不喝點熱酒驅(qū)突如其來的寒意，她們準要病倒，在小村莊里看病可不容易，特麻煩。

    賀歲安一聽有熱酒可以驅(qū)寒，掀開被褥下床去。

    荷華也聽到了崔姨的話。

    賀歲安問荷華能不能喝酒，用熱酒驅(qū)寒不失為是應(yīng)對忽變冷的天氣的好辦法，可以一試。

    荷華點頭，她表面看起來雖柔弱，卻是千杯不醉的人，活了數(shù)百年就沒有喝醉過一次，連那些自詡酒量驚人的人也喝不過荷華。

    她們打開門，走出房間。

    石屋有很小的廳堂，用來吃飯生火的，崔姨就坐在火盆旁，阿宣拿幾瓶酒放進燒開了的水，這是他們簡單粗暴的熱酒方式。

    崔姨推了兩把矮椅子給賀歲安和荷華：“都會喝酒？”

    賀歲安：“會?！?/br>
    荷華又點頭。

    “如此甚好?！贝抟探舆^兩瓶熱過的酒給她們，“這酒是村民釀的，叫燒刀子，喝起來似火燒，驅(qū)寒良物，你們斟酌著點喝。”

    長安里售賣的酒都比不上這個小村莊的村民釀的燒刀子烈，崔姨是個喜歡喝酒的人，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嘗嘗當?shù)氐木扑?/br>
    賀歲安喝了一口，感覺喉嚨真有一種被火燒過的感覺。

    味道也很濃烈。

    嗆喉。

    可驅(qū)寒的功效顯著，賀歲安只喝了一口便感覺自己的身子沒那么冷了，她又張嘴抿幾口。

    崔姨見賀歲安喝了那么多口，提醒她道：“燒刀子烈著呢，后勁特別大，酒量再好的人也容易喝醉，當?shù)卮迕褚膊桓液忍?。?/br>
    賀歲安抱著裝酒的小青瓷瓶：“不會的，我不容易喝醉。”

    崔姨用懷疑的眼神看她。

    “當真？”

    賀歲安為證明給崔姨看，喝光小青瓷瓶的燒刀子，再將瓷瓶倒立抖了抖，表示里面一滴酒也沒了：“您瞧，我都喝完了?！?/br>
    她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被火盆慢慢熏紅的，還是被喝進身體里的燒刀子給活生生燒紅的。

    荷華拉了賀歲安一下。

    她擺了擺手，想勸賀歲安不要喝太多，喝一些能御寒即可。

    “你倒是能喝，直接喝完一瓶。”崔姨卻笑了，也舉起一瓶酒喝，看向荷華，“荷華姑娘就隨她喝吧，喝醉了只睡一覺而已?！?/br>
    荷華便不再勸。

    賀歲安跟荷華解釋過為何會在此，也解釋過為何會跟祁不硯分開一段時間，解釋的言辭與她拿來回答崔姨的差不多，沒詳細說。

    還算懂人情世故的荷華聽得出賀歲安并不怎么想談這件事，也看得出賀歲安有心事，她年紀尚小，偶爾不是很懂得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