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棠手上還捧著那個小小的面人，纖長卷翹的雪睫顫動，用醉月浮送的紅玉海棠簪挽起的長長雪發(fā)披散在肩背，粉色的眼眸映出醉月浮的模樣。

    漂亮的眉眼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等人高的精致人偶，又因為過于單薄死寂而惹人憐愛。

    “您就陪弟子到今天結(jié)束好不好？”

    從時間回溯到現(xiàn)在，霜棠也就只提出了這樣一類請求。

    求醉月浮陪著他，求醉月浮不要離開他。

    他面上沒有什么明顯的情緒，眼尾那一點紅痣又讓人顯得嬌艷，漂亮且無害，像是一樹需要人精心呵護(hù)的垂絲海棠，祈求著月光投落在他的身上。

    可是醉月浮聽到自己說：“阿棠聽話，師尊很快回來好嗎，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在所謂的蒼生面前，弟子的生辰顯得那么無關(guān)緊要。

    哪怕弟子等這個生辰等了上千年，做出了所有能做的努力。

    都比不過一句蒼生。

    月光只是平等地照耀著每一處，所謂的偏愛與承諾，也不過是自作多情。

    霜棠緩緩眨眼，突然低下頭，一口一口將原本珍惜捧著的面人咬入口中，慢慢地咽下去。

    “師尊注意安全?！彼p聲道。

    沒有再抬頭，也沒有再多說什么，霜棠只是一口又一口不停地吃著石桌上的飯菜。

    好餓。

    餓得記憶都有些恍惚了。

    吃不飽，怎么都吃不飽。

    “就算修真者胃口比普通人大，你再吃下去也要把胃撐破了?！?/br>
    魔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同一時刻，他搶走了霜棠手上的糕點。

    醉月浮早就離開了，搖搖欲墜的太陽也落下了，月亮懸上天空。

    霜棠雙手抓住魔肆的手，去搶那塊殘缺的糕點。

    他終于抬起了頭，魔肆也看清了他的臉。

    食物塞滿了口腔，將原本沒有什么rou的面頰撐起。

    似乎實在是塞得太多了，霜棠的眼眶都微微泛起紅。

    魔肆一頓，手中的糕點就這么被搶了回去。

    霜棠還在不停地朝嘴巴里面塞，不停地吞咽?？曜颖粊G到一旁，飯菜被手抓得湯汁淋淋漓漓。

    一片狼藉，仿佛是快要餓死的流浪兒終于找到了食物，沒有任何的儀態(tài)，同動物一樣狼狽地進(jìn)食，慢一些就要被搶走了。

    “真沒出息。”魔肆輕嗤。

    “你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他問。

    霜棠沒有任何回應(yīng)的意思，魔肆卻也一個人講得不亦樂乎。

    “我只是送給了三個人一份力量，別的什么都沒有做。沒有去影響他們的心智，沒有去蠱惑他們殺人，甚至那份力量不需要他們付出任何代價?！?/br>
    “但是那些口口聲聲說著，他們要是擁有了強(qiáng)大力量就一定去保護(hù)眾生的人，在得到力量后，毫不猶豫地殺死了教導(dǎo)他們的師尊?！?/br>
    “然后他們害怕事情暴露，又殺了許多的同門，想要把罪責(zé)推給你，把自己變成受害者。”

    “你說可不可笑，人類里面真的有好多好多這樣的存在，比魔還要可怕呢嘖嘖嘖，至少我們殺人都是光明正大，敢作敢當(dāng)?！?/br>
    “你那個好師尊，就是去處理這件事情了。知道為什么不告訴你嗎，因為他懷疑——”

    一只蒼白的手突然揪上衣襟，魔肆的話語戛然而止，轉(zhuǎn)而用戲謔的視線看著眼前的人。

    分明是少年的模樣，卻已經(jīng)是滿頭白發(fā)。

    衣服被湯汁弄臟，魔肆也不在意，而是坐在了醉月浮坐過的石凳上，猩紅的豎瞳盯著霜棠，勾起唇角，循循善誘，“何必要在意那個圣人，不如同我去魔界，你的師尊做不到永遠(yuǎn)陪著你，但我可以?！?/br>
    “你本就不該是人類，你就該屬于魔界，過恣意妄為隨心所欲的日子?！?/br>
    抓著衣襟的手越來越用力，透過布料攥進(jìn)了掌心，鮮血淋漓。

    霜棠啞著嗓音開了口，“師尊會相信我的。”

    魔肆嗤笑，“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我信。”霜棠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眶猩紅，鮮血不斷從掌心的傷口滲出，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我信！”

    魔肆猛地掐住霜棠的脖頸，那截纖細(xì)的脖頸在他的掌下顯得那般脆弱，只消輕輕一折就會斷裂，喪失所有生機(jī)。

    尖銳的指甲嵌入皮rou，在頸側(cè)劃出血口，染紅了雪白的皮膚。

    世間最美麗的畫面莫過于此。

    魔肆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凌駕于殺戮之上的欲/望，讓他渾身都因為興奮而戰(zhàn)栗。

    在封印中的上千年，瘋得何止霜棠，還有他這個魔頭。

    兩個瘋子相互依偎，用扭曲的方式從對方身上得到病態(tài)的慰藉。恨透了彼此，卻又誰都離不開誰。

    魔肆問：“那他要是不信呢？”

    霜棠捧住魔肆的臉，將血液涂抹在魔肆布滿魔紋的臉上，輕聲呢喃：“那你就陪著我?！?/br>
    “一、起、去、死?！?/br>
    第14章

    天色已晚，繁星點綴在那一輪明月旁，花林中只有風(fēng)吹過的聲音。

    魔肆與霜棠，一個掐著對方的脖頸，一個捧著對方的臉，呼吸交織，姿態(tài)曖昧，仿佛調(diào)情的愛侶。

    卻又好像會在下一刻毫不猶豫地殺死對方。

    聽到霜棠說要拖著他一起去死，魔肆突然大笑起來。

    “繞了這么一大圈，你還是想起來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