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進(jìn)京獻(xiàn)俘龍顏大悅
進(jìn)京獻(xiàn)俘龍顏大悅,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且說大軍前行近二十里,果見乾元帝領(lǐng)著六部官員一行人等在前頭。盛盛日光之下,金黃色的華蓋和天子儀仗靜靜立在官道上,身后具是朱紫貴,氣氛肅穆而喜慶。 振威將軍見狀,立刻吩咐所有將士下馬步行,走到贊禮官指定的位置,俱都躬身跪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無數(shù)將士的吼聲響徹云霄,十分振奮。乾元帝哈哈朗笑,上前一步,開口說道:“眾位愛卿平身?!?/br> “謝圣上。” 眾人起身,靜靜的站在原地。乾元帝眼含贊嘆的打量著面前器宇軒昂,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將士們,又看了看被押解在后的北蠻人俘虜,含笑說道:“此番大捷,將士們辛苦了。” 下首將士們聞言,立刻右拳抱胸,悍然說道:“為皇帝陛下效忠,為大業(yè)朝效忠?!?/br> 乾元帝一愣,旋即回過神來,越發(fā)高興的說道:“好,好,好。” 賴瑾見狀,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似笑非笑的看了過來,沒想到這少年探花看上去光風(fēng)霽月,渾然天真,不知小人阿諛之事。但真正做起拍馬屁的活計來倒是最會撓到人的心窩里。無論是路上所定下的獻(xiàn)俘儀式,還是這會子的群兵響應(yīng)。對于一個最渴望證實自己威嚴(yán)的皇帝來說,都是再好不過的。 而且…… 太子殿下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兵將中的那些將軍們。大抵武將班師,帝王家最忌諱的便是武將威嚴(yán)過重,從而功高震主。想必乾元帝執(zhí)意要圣駕親臨,出城二十里迎接凱旋大軍,也有趁勢拉攏底層兵將的心思。沒成想賴瑾只是教了眾位將士們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就能將圣上哄的如此高興。 圣上龍顏大悅,將軍們地位穩(wěn)固越發(fā)安全。兩相得宜,皆大歡喜。 是啊,給皇帝打仗給大業(yè)朝打仗,和在某位將軍的領(lǐng)導(dǎo)下打了勝仗是絕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倘或今后出征的將士們都只知道精忠報國,為皇帝陛下打仗,那狡兔死走狗烹的悲涼之事,明主良將間的猜忌隔閡也要少了許多。 長此以往,于國于家都是有利的。 這么想著,太子殿下略有深意的看了賴瑾一眼。賴瑾察覺,微微垂首。 這會子圣上已經(jīng)頗為興奮的問道:“哪位是冠軍侯,上前來叫朕瞧瞧?!?/br> 沈軒聞言,上前一步單膝跪在乾元帝身前,行了個軍禮說道:“末將沈軒,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乾元帝細(xì)細(xì)打量沈軒半日,但見這少年眉目英朗,身材魁梧,器宇軒昂,越發(fā)喜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贊道:“好一個少年良將,果然名不虛傳。” 又說道:“今兒晚上的慶功宴上,你定得和朕說說你是如何取得西北大捷,如何斬殺北蠻可汗,俘虜北蠻左賢王的?!?/br> 沈軒搖頭推辭:“西北一役,全賴諸位將士們共同協(xié)作,萬眾一心。沈軒螢燭之光,只是盡了戰(zhàn)事的本分,陛下謬贊,末將愧不敢當(dāng)?!?/br> 乾元帝越發(fā)開心的笑道:“你們都是好樣的。屆時便和朕說說你們是如何取得西北大捷的?!?/br> 沈軒這才頷首應(yīng)道:“末將遵旨。” 乾元帝又向振威將軍馮漢,神武將軍馮唐以及軍中其他將領(lǐng)垂問幾句,方才起駕回程。 于是鐘磬鼓樂悠然響起,大軍跟在圣駕身后緩緩回城。剛剛?cè)肓司┒汲情T,只見夾道兩旁簇?fù)碇鵁o數(shù)的百姓,身穿盔甲的御林軍在前面擋著,所有的百姓們都伸著腦袋往外瞧,見到皇帝陛下的圣駕時,人群中陡然爆發(fā)出一陣的吶喊聲,所有人都跪地叩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緊接著便是凱旋的西北大軍,在乾元帝的吩咐下,所有進(jìn)城的軍中將領(lǐng)都騎在棗紅馬上,身穿盔甲,手持兵刃,挺胸抬頭的走在官道上。人群中又爆發(fā)了一陣叫好聲。這次的西北大捷是大業(yè)朝開國以來少有的軍事大捷,他不光為乾元帝的皇帝生涯添上了一筆不可睥睨的政績,同時也將大業(yè)朝軍事不振的前事完全打破。尤其是此番沈軒憑借五千兵馬奇襲北蠻王庭,斬殺北蠻可汗活捉北蠻左賢王的事跡,已經(jīng)被所有的說書先生編成了段子在各大酒樓茶肆里賣弄鼓吹,所有人聽見這些故事,心中都會升起一股無與倫比的自豪感。 而今西北大捷的將士們終于凱旋,他們終于有機(jī)會見見這群英勇的將士們,心中如何不激動? 霎時間,便有老百姓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絹花,絲巾,彩綢等物紛紛灑向官道上行進(jìn)的將士們。其熱絡(luò)非??氨热暌欢鹊挠挚涔?。早有準(zhǔn)備的賴瑾騎著棗紅馬悠悠然然的躲在眾人身后,看著前頭猝不及防的將軍們被鮮花彩綢砸的不由自主的躲避,面上顯出一絲促狹的笑容。 將軍們之后便是身穿盔甲,手持長槍長矛的將士們。經(jīng)過一路的訓(xùn)練,所有的將士們列成隊列,步伐整齊。浴血奮戰(zhàn)之后的凜然殺氣微微外露,看得老百姓們瞠目結(jié)舌,贊嘆不已。 也有百姓指著后面的囚車說道:“看,那就是北蠻人,果然長的高大魁梧?!?/br> “那又如何,還不是被我們大業(yè)朝的好兒郎給抓了回來??梢姽馐情L的魁梧也沒有用的。戲文里不是還說什么銀樣镴槍頭,外面看著好,里頭未必實用?!?/br> “……” 大軍艱難的渡過了比肩繼踵的人潮,漸漸進(jìn)了內(nèi)城。早有鴻臚寺和禮部官員前來安排將士們的安置問題。等到晚間的時候,乾元帝在大明宮親擺慶功宴,為所有將士們大肆慶功。期間多少熱鬧喧囂自不必細(xì)說。 酒宴酣甜,一直持續(xù)到月上中天方才盡興而散。賴瑾帶著爛醉如泥的沈軒歸家。早就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馁嚰冶娙饲埔姸嗳詹灰姷馁囪匀恍老?,待看到賴瑾背上的陌生少年,又不由得一愣?/br> 賴瑾見狀,開口說道:“這是沈二?!?/br> 原來是圣上親封的冠軍侯。 賴家眾人心下大驚,旋即又大喜,連忙吩咐人來安置貴人,一陣兵荒馬亂之后,賴瑾也有些疲乏的歸房安置不提。 一夜無話。至次日,便是禮部安排的大軍獻(xiàn)俘的日子。 天還未亮,賴瑾便醒轉(zhuǎn)過來。起身洗漱,冠帶已畢。推門而出的時候,瞧見廊上坐著無所事事的沈軒。賴瑾心中無奈,瞧著滿身霜露的沈軒開口說道:“好容易歸家歇歇,怎么也不好好睡一覺?!?/br> 沈軒只聽著賴瑾說“歸家”二字,心中便是一陣熨帖。當(dāng)下柔聲說道:“在西北這么多年,我都警醒慣了。一時回來也改不過來?!?/br> 所以他半夜的時候就醒了,打了一套拳,練了一陣槍,方才守在賴瑾門前等他醒來。 賴瑾無奈的笑笑,引著沈軒去正堂吃飯。彼時賴家大小都已經(jīng)端坐在廳上,瞧見赫赫威名的驃騎將軍,都有些拘謹(jǐn)約束。甚至連往日飯間的閑話聊天都沒了。 賴瑾看了一會子,只得笑著寬慰道:“沈軒便是我的兒時玩伴沈二,和咱們家也算是頗有淵源。太祖母和各位長輩們只將他看作咱們家的晚輩就好,不必如此拘束?!?/br> 賴瑾如此說話,只是不想讓沈軒覺得隔閡孤寂。然聽在沈軒耳中,只以為賴瑾真的是心里有他,不免心下甜甜的,氣質(zhì)也愈發(fā)柔和了。 賴家眾人觀察了半晌,見沈軒雖然際遇大變,位高權(quán)重。但依舊如早先那般沉默溫和,倒也漸漸的放開了。賴嬤嬤便開口笑道:“沈?qū)④娫谖鞅边@么多年,一定過得很辛苦。多吃些雞蛋補(bǔ)補(bǔ)身子才是。” 賴大家的也立刻起身拿過沈軒面前空了一大半的官窯青花碗道:“我再給你盛碗粥,這是用雞崽子湯熬制的菜粥,既清淡又有營養(yǎng),你多喝幾碗?!?/br> 沈軒點(diǎn)頭,默默的接過菜粥,開口說道:“多謝大祖母。太祖母和大祖母叫我沈二就是。” 賴家眾人豈敢這么叫,怎耐沈軒又執(zhí)意不肯讓賴家人叫他沈?qū)④?。略微?quán)衡過后,賴嬤嬤開口說道:“既如此,我們就像叫瑾兒那般,叫你軒兒好了。” 這樣也算是長輩叫晚輩的親近稱呼。沈軒想了想,遂點(diǎn)頭同意了。 這廂男人們又拉著沈軒問一些西北戰(zhàn)場的事兒。先前就說過賴家眾人并沒有大家族那些個“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因此只一頓飯的功夫,眾人便和沈軒熱絡(luò)起來。等賴瑾和沈軒出門的時候,賴家眾人還在后頭熱絡(luò)的張羅道:“晚上記得回來,我吩咐廚房給你做好吃的?!?/br> 一句話說的沈軒心里暖洋洋的。跟在賴瑾的身邊都不由自主傻呵呵的笑出聲來。賴瑾見狀,唇角弧度也忍不住的一彎再彎。 少頃,兩人走到長街盡頭各自分開。沈軒自然是轉(zhuǎn)路去鴻臚寺安排閱兵進(jìn)獻(xiàn)的事兒。賴瑾則入宮覲見,去圣上跟前兒當(dāng)差。 有日子沒見乾元帝,只覺得他身上的威嚴(yán)更重。賴瑾入了大明宮的時候,乾元帝依舊俯首案前批閱奏折,賴瑾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跪拜道:“微臣賴瑾,見過圣上?!?/br> 清亮的嗓音在殿中響起,微微有些回音。乾元帝抬手捏了捏眉間,方開口說道:“起身罷?!?/br> 賴瑾謝恩,方才起身站定。 乾元帝又問了些沈軒的閑話,賴瑾一一答了。就連當(dāng)日刻意隱瞞的身世之事都和盤托出。 乾元帝又問軍中將士情緒如何,尤其是幾位功勛元老之家諸如馮唐、馮漢以及小一輩馮紫英,衛(wèi)若蘭等人的心思想法。賴瑾也都據(jù)實回答,尤其著重描述了眾人的忠君愛國之情??偠灾m然小節(jié)上或有置喙,但大節(jié)方面絕無問題。 乾元帝聽過之后,方才滿意的頷首微笑。 少頃,內(nèi)相戴權(quán)來請乾元帝去太廟祭拜祖宗。賴瑾作為中書舍人按例跟在皇帝陛□后。出了大明宮的時候自然碰見盛裝的太子殿下。負(fù)著雙手當(dāng)?shù)囟ⅲ駱渑R風(fēng),宛如謫仙,周身氣質(zhì)皇皇者華,尊貴肅穆。賴瑾恍惚間看到了一個縮小版的乾元帝似的。 六部官員俱都在階下站立,賴瑾識趣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悄然站好。身旁則是多日未見的同僚好友秦牧、趙岑、陸子明等。見到賴瑾,未免開口寒暄幾句。就聽贊禮官唱禮已畢,眾人立刻屏息凝神,跟在皇帝陛下的身后前往太廟。 一時間祭拜天地、宗廟、社稷、岳瀆、山川、宮觀已畢,包括京都十里以內(nèi)的神祠都施以酒脯行一獻(xiàn)之禮。乾元帝又帶著六部官員們宣德門前。 彼時門樓上已經(jīng)安設(shè)桌椅,鋪掛帳幄。皇帝陛下當(dāng)中端坐,太子殿下隨侍一旁。文武百官及獻(xiàn)俘將校在樓下左右班立,賴瑾則持著一只吩咐工匠特地做出來的攏口圓筒站在城樓前面。 乾元帝見狀,不免開口笑道:“你這是干什么?” 賴瑾一臉正色說道:“充當(dāng)解說員。” 乾元帝好笑的搖了搖頭,也不以為意。倒是太子殿下慣性的開口調(diào)笑道:“這倒是好了,沈軒將軍在下頭十八般武藝的展示,你便站在上頭講述,這一文一武配合的倒是巧妙默契??爱?dāng)我大業(yè)之福。” 賴瑾微微一笑,躬身說道:“多謝太子殿下贊譽(yù)?!?/br> 君君臣臣相處默契,氣氛隨意。看在眾位官員的眼中,不免又多了幾絲艷羨嫉妒,幾分拉攏之心。唯有當(dāng)日那王御史家的原配夫人之父李默成李大學(xué)士,有些不滿的哼了一聲,口中輕道:“嘩眾取寵?!?/br> 留意到這位李大學(xué)士的微詞不滿,賴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不提。 吉時已到,獻(xiàn)俘儀式正式開始。 乾元帝并眾位大臣站在高高的門樓之上,幾乎將泰半的京城精致收入眼中。已經(jīng)戒嚴(yán)的前門大街上空空蕩蕩的,隨著一聲禮炮聲響,一陣“啪,啪”的聲音自遠(yuǎn)處而來。這聲音像是戰(zhàn)靴踏在地面上的腳步聲響,然而卻好像是萬千人的腳步聲集合在一起一般,有種說不出的響亮和震懾。 一隊身穿戰(zhàn)甲的將士們自長街盡頭緩緩行來。他們手持簪纓長槍,身穿亮甲,一個個抬頭挺胸,器宇軒昂。他們的步伐一致,每一個抬腿,每一個擺臂都是同一個弧度,因此遠(yuǎn)遠(yuǎn)看去,一行人馬就仿佛是一個人一般,整齊劃一的走來。 待走到宣德門前面的時候,所有的將士們突然將長槍直立,遙指西北,整齊的齊步也霎時間變成了剛勁有力的正步,一步一頓的步伐越發(fā)顯出軍隊的力量和美感,所有將士用盡全力喊道:“效忠陛下,精忠報國?!?/br> 聲音振聾發(fā)聵,響徹云霄。 與此同時,站在城頭上的賴瑾也沖著拿著圓筒大聲說道:“啟奏陛下,此番走過宣德門正門的隊伍是三品參將馮紫英所部兵馬。此兵馬在西北一役中運(yùn)用兵不厭詐、里應(yīng)外合之戰(zhàn)術(shù)成功剿滅北蠻一五千人部曲,且成功活捉北蠻將軍巴扎極其偏將呼呼兒……” 乾元帝看著城下走過的士兵們,心中一陣激蕩,下意識沖著將士們擺了擺手。眾位將士轟然喊道:“效忠陛下,精忠報國?!?/br> 吶喊聲震耳欲聾,直沖九霄,竟然比先前還響了幾倍。乾元帝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旋即回過神來,卻越發(fā)高興的揮了揮手。 方隊又喊了幾聲口號,方才全部走過宣德門。然后在其領(lǐng)隊的命令下從正步變作齊步,緩緩入指定地點(diǎn)站定。隨后而來的則是一千騎兵,挺直腰身坐在棗紅馬上,手中長戈在日光的照耀下散發(fā)出森然的光芒。他們亦是身穿盔甲,面容肅穆,周身散發(fā)出無與倫比的凜冽殺氣以及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然氣息。 騎兵們控制著馬匹行走如一,飛揚(yáng)的紅色披風(fēng)在盛盛的日光下仿佛是一簇簇的火焰,用生命燃燒著對國家的熱忱。在騎兵精準(zhǔn)純熟的控制下,所有的馬匹抬腿行進(jìn)都是同一個速度,同一個高度。遠(yuǎn)遠(yuǎn)看來,震懾異常。 賴瑾開口介紹道:“陛下此番所見方隊,正是此次西北大捷中奇襲北蠻王庭斬殺可汗俘虜左賢王的沈?qū)④娝俊?/br> 隨著賴瑾的解說,騎兵方隊漸漸走到了宣德門正門前,領(lǐng)隊將士一個口號下令,所有的士兵們控制著馬匹散開,然后正面沖著宣德門,一抖馬韁,只見所有的棗紅馬屈起前腿,躬身跪拜,馬背上的騎兵們則齊聲喊道:“陛下萬歲,大業(yè)萬歲?!?/br> 如此嫻熟的馬技看得眾人一愣,旋即回過神來,紛紛贊嘆不已。 當(dāng)中有耄耋老臣信服說道:“如此技藝,怪道沈?qū)④娔軒ьI(lǐng)這一軍人馬縱橫西北,果然是有真才實學(xué)的?!?/br> 乾元帝也心情振奮的連贊了幾聲好,騎兵方隊方才起身,緩緩離去。 接下來的方隊便是最后穩(wěn)固戰(zhàn)事的王廣義所屬隊伍,因當(dāng)時王廣義帶了不少紅衣大炮到前線。所以賴瑾將這一隊編成火炮營,一隊隊擦的明亮的紅衣大炮架在大車上緩緩行來。士兵們則在車上模擬著填裝炮火,瞄準(zhǔn)射敵的動作。和前番方隊一樣,所有將士們的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乾元帝等六部官員們居高臨下,看著將士們整齊嫻熟的動作,越發(fā)滿意自豪。 三組方隊全部走過,接下來的便是近萬人的北蠻俘虜。這時候也都穿上了他們富有特色的北蠻服裝,排成整齊的隊伍從宣德門前一一走過。兩旁則有身穿盔甲的大業(yè)士兵負(fù)責(zé)押送。 一行人全部走過之后,場中立刻變得一片寂靜。乾元帝轉(zhuǎn)身端坐,所有人躬身跪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三呼萬歲之后,則有侍臣宣布“引獻(xiàn)俘”。立刻有負(fù)責(zé)此事的將校將所有戰(zhàn)俘們引到獻(xiàn)俘位,侍臣當(dāng)中宣布西北大捷的戰(zhàn)報。次后由皇帝陛下決定戰(zhàn)俘的待遇。倘或是直接絞殺的,便由大理寺卿壓著去刑場,若是招降安撫的,侍臣便傳旨先釋縛,隨即宣布釋放。被俘者三呼萬歲,再拜謝恩。 這是獻(xiàn)俘儀式的具體流程,歷朝歷代的形式大致都差不多。而果如太子殿下所料,乾元帝此番并沒有要左賢王的腦袋,而是封了他一個北蠻侯的爵位,賜了金銀宅子,在京中養(yǎng)著。至于其余的北蠻將士們,則沒有這么好運(yùn)了。手上殺戮太多的,直接被帶去了法場。剩下罪不至死的,則被刑部官員押挾著先送與刑部大牢。次后等朝廷什么時候需要了,或許派遣他們?nèi)バ蘼吩鞓?,或許派遣他們?nèi)バU荒之地開荒,都是說不準(zhǔn)的事兒。屆時只保證給一口飯餓不死也不耽誤勞作,總之不會讓這些戰(zhàn)俘閑著。 盛大的獻(xiàn)俘儀式過后少不了又是一場慶功會。此番酒宴上,乾元帝笑言北蠻俘虜都有宅子珠寶度日,我大業(yè)朝的功臣又豈能居無定所。當(dāng)下賜了沈軒一所宅院,就坐落在朱雀大街上,也是王公貴族聚集之地。聽說那宅子的主人原本是前朝的一位藩王,后來因謀逆之舉被先皇誅了九族,剩下的一套官邸也無人居住。如今正好給了沈軒。 至于其余的功臣良將們,圣上也按其功勞發(fā)了金銀珠玉無數(shù)。雖然比不上北蠻一戰(zhàn)所繳獲的戰(zhàn)利品豐厚,但因是圣上御賜,讓人覺得越發(fā)體面。 對于這種賞賜沈軒倒是無可無不可,不過這宅子離寧榮街不遠(yuǎn),倒是一件好事。 當(dāng)下乾元帝又賜了不少金銀珠寶,古玩字畫以及仆從奴婢伺候沈軒。沈軒少不得一一謝恩。其樂融融間,吏部尚書李默成起身奏道:“啟奏陛下,微臣彈劾驃騎將軍沈軒于戰(zhàn)事期間,大肆搜刮銀錢珠寶中飽私囊,請圣上明鑒?!?/br> 一句話出口,四周霎時安靜。所有人都默默的打量著李默成和沈軒二人。當(dāng)然也有人在打量著陛下的臉色。 大軍外出,武將打仗期間,本來就有搜刮戰(zhàn)利品的權(quán)利。這在歷朝歷代都是個不成文的規(guī)則。如今李默成竟然以此為由彈劾沈軒,不免讓人忖度更深。 乾元帝瞧見好好的一場慶功宴被鬧成這個樣子,不悅的抿了抿嘴,不動聲色地問道:“李尚書可有確鑿證據(jù)?你要知道沈?qū)④娢鞅甭緫?zhàn)多年,此番大功回京,也是難得的事情。你可不要污蔑了功臣叫人寒心?!?/br> 乾元帝這番話幾乎是明示李默成不要起幺蛾子。豈料李默成狀若未聞,仍舊躬身說道:“啟稟陛下,微臣自是證據(jù)確鑿。如今已成給了太上皇陛下,太上皇也說要肅清軍中風(fēng)氣,不可縱容武將貪污?!?/br> 乾元帝聽到李默成提及上皇,便死死握著手中酒樽。其余大臣也都噤若寒蟬,不敢發(fā)出半點(diǎn)兒聲響。過了半晌,太子殿下率先開口道:“皇爺爺近日來身子骨向來不好,此番慶功宴也因身體虛弱的緣故不得參加。李尚書居然不顧及皇爺爺?shù)纳眢w,拿著此種虛無縹緲的瑣事去煩擾皇爺爺,豈是忠臣賢良所為?” 一旁的馮紫英忍不住開口諷刺道:“他忠臣良將個屁。恐怕是眼紅我們打了勝仗就想起幺蛾子。要么說我最討厭這些個寒門酸儒,每日里唧唧歪歪的什么正事兒都不做,專盯著旁人身上有沒有疏誤,比內(nèi)宅里頭的管家奶奶們還嘴碎。就這樣的人,也配做朝廷命官?” 衛(wèi)若蘭接口說道:“不對啊!向來彈劾官員是否貪贓枉法都是御史衙門的事兒。今兒李尚書怎么親自cao刀了?” 韓琦不咸不淡的說道:“興許是著急了吧!” 馮唐馮漢兩位將軍見底下小子們說的實在不像,立刻沉聲斥道:“陛下跟前,豈有你們說瘋話的地方?!?/br> 眾人方才訕訕閉嘴。由始至終,沈軒都自顧自的在席上喝酒,一句話都沒說。 乾元帝沉聲說道:“沈愛卿,李尚書的話你如何看?” 沈軒起身,抹了抹嘴躬身說道:“微臣因循守制,微臣問心無愧,微臣無話可說?!?/br> 乾元帝又轉(zhuǎn)過頭來向賴瑾笑問道:“你和沈?qū)④姷年P(guān)系莫逆,此番前往西北犒賞三軍,你也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你有什么話說?” 賴瑾起身說道:“沙場辛苦,將士們都是在用性命保家衛(wèi)國,拼殺富貴。此等慘烈悲壯并不是在歌舞升平的京城中縱享富貴的人能體會到的。至于李尚書所說貪污一事,微臣只知道沈?qū)④娙刖┑臅r候,一人一騎,輕車簡從。并沒看見什么車輛箱籠。自然也不曉得他是否有貪污戰(zhàn)利品?!?/br> 當(dāng)然沒有,因為沈軒打仗這許多年積攢下來的好東西都一股腦送給賴瑾了?;鼐┑臅r候自然也都是放在賴瑾的箱籠車輛中直接入了賴家。此事太子殿下略有察覺,當(dāng)下沖著賴瑾微微一笑。 賴瑾頷首,若有所思的說道:“不過臣嘗聞在京官員慣例收取三節(jié)兩壽冰炭孝敬,看李尚書府邸恢弘契闊,家中美婢侍妾,嫡庶子女無數(shù)。想來要養(yǎng)活這么多人,只憑朝廷發(fā)的官餉銀子定然不夠。李尚書也是費(fèi)盡周折,十分辛苦罷?!?/br> 賴瑾一番話說得實在刁鉆,在場眾人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李尚書滿面紫漲。指著賴瑾斥責(zé)道:“你休得血口噴人。這這是詆毀上司,按律當(dāng)——” “老尚書息怒,微臣只是實話實說?!辟囪⑽⒐?,開口說道:“大家應(yīng)該曉得我同皇商薛家關(guān)系良好。前一次薛家的少東家和我吃酒的時候,還閑談老尚書又娶了第十三房小妾。那小妾風(fēng)華正茂,豆蔻年華,自然是極愛美的。年前的時候曾在薛家的金銀鋪?zhàn)永锒艘惶租氉郁h(huán),據(jù)說那釵上光是鴿子蛋大小的南珠就有十來個,當(dāng)真是奪目光輝,耀眼的緊。只不知老尚書兩袖清風(fēng),如何能買得起這樣的好東西?” 一句話問的李尚書啞口無言,只得滿口說道:“你血口噴人?!?/br> 馮紫英在一旁聽的哈哈朗笑,開口說道:“老尚書休得如此片面。為何你彈劾旁人就是鐵證如山,旁人說你就是血口噴人?民間常有無風(fēng)不起浪之說,你要是身上真的干凈無影,人家也不會背地里說你。還是有些什么牽連掛誤,或一時不謹(jǐn)慎叫人看在眼里了。人家才會當(dāng)著飯后談資拿來說嘴不是?” 衛(wèi)若蘭故作恍然大悟的說道:“是了。我還記得老尚書當(dāng)年可是寒門出身,入朝之前家里窮的連鍋都揭不開了。就連上京趕考的錢都是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紳富戶們資助的。如今轉(zhuǎn)眼過了二三十年。聽說老尚書家中資財無數(shù),名下的田地莊子商鋪折合成現(xiàn)銀都大抵有個五六十萬兩。真真叫人嗟嘆??!” 韓琦依舊不咸不淡的說道:“要不人家怎么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吏部尚書總管天下官員的升遷,自然是比知府要厲害的多。這么想來,老尚書還算是清廉的?!?/br> 唯有馮少楠同沈軒從小長大,自然也聽說了沈軒同以前主家的嫌隙。當(dāng)即開口嘆道:“老尚書和沈?qū)④娫缬邢酉?,那也不過是私人恩怨罷了??扇缃衲暇尤灰蛩綇U公,作踐起我們這些個前線戰(zhàn)士來了。真叫人心寒啊!” 乾元帝看著眾功勛世家子弟聯(lián)合起來擠兌李默成,將這個向來牙尖嘴利的老尚書擠兌的連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越發(fā)的心情美好。 酒宴上其余官員泰半都是世家功勛,王公貴族,無論立場如何,但此下情形隱隱變成了世家功勛之后同寒門官員的對峙,也不敢輕易開口說話。至于李尚書一脈的官員們,此刻雖已紛紛幫腔,但都是請馮紫英等不要信口胡言,到底也顧忌太多,不敢說的太過。更有一干嫌事情鬧不大的閑散親王,見此中隱有秘聞,不免眼睛發(fā)亮交頭接耳的打探著其中緣故。一番胡攪蠻纏之下,眾人竟不怎么關(guān)注沈軒貪污一事。 乾元帝又冷眼旁觀了一會子,方才開口說道:“好了。今次是為西北大捷的將士們慶功洗塵,閑事莫說?!?/br> 一句話將李尚書打發(fā)了。乾元帝又舉杯說道:“為我大業(yè)兒郎干一杯?!?/br> 眾位大臣轟然應(yīng)諾,立刻遙敬陛下,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見皇帝刻意打*陣,眾人也樂得裝不知道。畢竟沈軒此番功勞太大,他年少功高,心思單純,又是寒門出身,身后干凈,最好拿捏。這樣的臣子自然是陛下最喜歡的。何況仗著此番功勞之下,只要不是謀逆造反,貪污幾個錢算什么。武將在外,倒是一個子都不貪的圣人模樣陛下才擔(dān)心。如此癖好無傷大雅,圣上還樂得縱容。 所以李尚書此刻彈劾他貪污戰(zhàn)果,根本就是隔靴搔癢之舉。一招臭棋,別說是向來看他不順眼的功勛世家們,就連其麾下的官員們也都頗不以為然。 一場慶功宴中間偶有波折,但到底也算是盡興而散。沈軒照舊跟著賴瑾家去不提。 沐浴更衣,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賴瑾是被窗外呼呼喝喝的叫喊聲和兵器撞擊的聲響驚醒的。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賴瑾看著窗紗外頭已然大亮。不免洗漱穿衣,冠帶出來。 只瞧見沈軒和賴尚寧、賴從榮幾人在前庭比劃武藝,賴瑾站在廊上靜靜的看了一會子。只等到眾人收招已畢,方才過來笑道:“大清早的,你們好有閑心?!?/br> 言畢,上前給賴尚寧和賴從榮請安。賴尚寧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子,開口笑道:“沈?qū)④娢渌嚲?,果然名不虛傳?!?/br> “兩位叔叔的功夫也不錯?!鄙蜍庂澚艘宦?,搖頭說道:“可惜了?!?/br> 這么好的武藝,居然混在府里當(dāng)管事。 賴尚寧和賴從榮哥兒兩個心下黯然,隨手將長槍插入架子里,勉強(qiáng)笑道:“想必家里人也都醒了,我們過去廳上吃早飯罷?!?/br> 沈軒落在身后,看著脊背微頹的兩個賴家叔叔,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睛。 一時到了前面正廳,果然賴家的長輩們已經(jīng)起身了。賴瑾和沈軒兩個醒過眾人,坐下吃飯。飯間,賴瑾突然開口說道:“府里頭的恩典,如今我們賴家上下也算是都放了出來。目下爹爹和我已經(jīng)入朝為官。大爺爺和二爺爺拴在榮寧二府一時還不得動彈,可是二叔叔、三叔叔和四叔叔年歲尚輕,不知太祖母和兩位祖父大人有什么考慮?” 此言一出,眾人動作一頓。賴尚寧和賴從榮兩人則一臉欣喜的盯著賴瑾。如今賴瑾年歲雖小,但架不住他天資卓絕,入了科考,進(jìn)了官身?,F(xiàn)如今也算得上是半個當(dāng)家人。他的話賴大和賴升自然是要仔細(xì)考慮的。何況這件事情對賴家而言本就是好事。 賴大兒子出息了心中體會還不怎么深,唯有賴升兩口子眼眸晶亮,一臉希翼的看著賴嬤嬤。畢竟大家都是兄弟,如今大哥家的兒子孫子都成了官家老爺天子近臣,他的兩個兒子卻還在府里頭單管采買之事。雖說日常行走也算體面風(fēng)光,但賴升志不在此。他也想同賴大哥哥一般,當(dāng)一當(dāng)官老爺?shù)睦系?/br> 賴嬤嬤暗自沉吟,半日,開口問道:“你是怎么想的,暫且說說?!?/br> 賴瑾想了一想,開口說道:“目下二叔叔、三叔叔和四叔叔雖然年輕力壯,但此時再談讀書科考也遲了。還不若走走門路捐個前程,到時候外放州府為官,踏踏實實的干幾年,也是好的?!?/br> 眾人紛紛點(diǎn)頭。 沈軒插言說道:“二叔叔和三叔叔的武藝不錯。倘或是在軍中立功升遷,要比捐官入朝前程更好?!?/br> 畢竟乾元帝如今重視武事已漏端倪。目下還只是西北戰(zhàn)場,等轉(zhuǎn)過年來,恐怕西南、東南、西海沿子都消停不下來。戰(zhàn)事一多,軍人升官發(fā)財?shù)臋C(jī)會自然也就多了。 眾人聽著沈軒的話,又聯(lián)想到沈軒一戰(zhàn)封侯的輝煌戰(zhàn)績,連忙點(diǎn)頭附議,深以為然。 賴瑾眼眸掃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神情微微黯然的四叔叔。這位叔叔乃是早產(chǎn)而生,雖然后來在賴家眾人的精心教養(yǎng)下平平安安的長大了。但底子依舊薄弱,倘或讓他上戰(zhàn)場立功,那是不能的。旋即開口說道:“如今陛下重視武事,從軍行伍也是條出路。但是我們家也有在朝為官的。如今頗有些孤掌難鳴,倒不如也捐個前程,外放兩年,雙管齊下總是好的。” 賴家背靠榮寧二府,與都中功勛世家關(guān)系良好,且因林如海青睞又通了科舉清流的路子。在朝中也算是站得住腳。這種睜著眼睛說白話的舉動自然是為了寬慰四叔叔的心。賴從寧沖著賴瑾微微一笑,開口說道:“不拘怎么樣,我聽父親和祖母的?!?/br> 賴升這才想起來體弱身虛的小兒子,立刻轉(zhuǎn)口說道:“我覺得瑾兒的話十分周全得當(dāng)。” 賴嬤嬤見眾人都差不多是一個意思,方才開口說道:“既如此,等會子我進(jìn)府同老太太說說——” “太祖母。”賴瑾想了一想,開口說道:“我瞧著京中如今的局勢,恐怕寒門官員和世家功勛之間的矛盾會越來越大。倘或四叔叔求了官職卻留在都中,豈不是攪入了這場渾水?要不我們?nèi)シ庑藕透赣H以及林姑老爺商量商量?他們兩個人常在官場,應(yīng)該知道什么地方比較清靜且又容易做出事業(yè)來的。” 賴嬤嬤想了一想,果然如此。遂轉(zhuǎn)口說道:“既如此,你便想和你父親去封信,打探打探他們的意思?!?/br> 賴瑾頷首應(yīng)是。 賴嬤嬤又吩咐道:“有時間進(jìn)府里頭看看。你這一晃兒又是小半年的沒入府中。老太太見天兒的叨咕著,說也不曉得你是胖了還是瘦了?!?/br> 畢竟賴瑾從小和寶玉玩伴,也算是在老太太跟前兒養(yǎng)大的。人老了便更念舊,只道誰常跟著自己,與自己親近的便是好的。賴瑾從小沉穩(wěn)柔和,又慣會說話討好,老太太早將他當(dāng)成自己半個孫子看待。如今驟然小半年的看不見人,自然會想。 賴瑾在外奔波了這些日子,也有些想念府中的兄弟姊妹們。遂點(diǎn)頭應(yīng)道:“太祖母放心,我今兒就進(jìn)府里問安?!?/br> 賴嬤嬤這才點(diǎn)頭不語。 一時賴瑾和沈軒兩個前去上朝站班,等下朝后,沈軒回了賴家,賴瑾則轉(zhuǎn)道去了榮國府。門上的小子好一陣子沒見他,只覺得越發(fā)親熱,上前問了兩句,便由著人進(jìn)府請安去了。 賴瑾這廂剛剛?cè)敫溉宦犚妰?nèi)頭院子里傳來一陣喝罵之聲,旋即一個錦衣冠帶的少年公子倉皇的跑了出來,迎面撞上賴瑾。兩人俱都被撞的一個趔趄。 賈寶玉抬眼,見是賴瑾,還來不及驚喜,只聽后頭賈政暴怒如雷。賈寶玉臉色發(fā)白的爬起來藏到賴瑾身后,口中不住的求道:“瑾弟弟快救救我,老爺要?dú)⒘宋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