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緋轉(zhuǎn)頭便離開，赫連辭悠哉地從身邊的太監(jiān)手里接過酒杯，逐一向賓客敬酒。

    把這一群人都嚇得不輕。

    平日半步不讓的惡狼，突然收起了尾巴偽裝成溫順的綿羊，這酒誰敢接？得折壽吧！

    一杯杯酒下肚，喝著喝著，卻忽然變了味道，多了點甜味。

    赫連辭抬眸，看向身后的太監(jiān)。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臉。便是放在人群之中，也毫無存在感。

    他弓著身子，于是原本高大身體頓時比赫連辭矮上一截，倒有幾分違和感。

    看著杯中浮動的桂花花瓣，赫連辭的語氣很是隨意：“這是什么？”

    似乎沒想到自己被點名，太監(jiān)瑟縮了下，似乎對赫連辭很是畏懼，聲音也粗糲沙?。骸盎伛€馬爺，這是大周的特產(chǎn)秋釀酒，是御膳房為今日宴席準備的特供酒，也是想給大雍的諸位嘗嘗?！?/br>
    秋釀酒。

    赫連辭笑了笑，“是么，御膳房有心了?！?/br>
    *

    幾個嬤嬤宮女一走，顧緋便摘了蓋頭，懶洋洋地臥在美人榻上。

    床上鋪滿了果仁，她嫌硌得荒，果斷轉(zhuǎn)移了地方。

    赫連辭今晚可沒那么早過來，她還可以躺一會兒。

    和反派斗智斗勇，也是很耗費體力的。

    不一會兒，晚碧便拎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她打開蓋子，取出熱氣騰騰的飯菜，一小碟一小碟放在美人榻的小桌子上。

    “公主，您請慢用?！?/br>
    作為最受寵的公主，顧緋有自己的小廚房，開個小灶不是難事。梅花糕、白切雞、蟹釀橙……色香味俱全，叫人食欲大開。

    顧緋懶懶點頭，隨手摘下一支珠釵，“賞?！?/br>
    不知赫連辭那邊情況如何，反正顧緋是折騰了一天。天未亮便被叫起來梳妝打扮，一直到黃昏儀式結(jié)束，一口飯也沒吃上，一直餓著肚子。

    還是身邊的晚碧懂事，知道給她準備吃的。

    人類的婚禮果然很麻煩，古代現(xiàn)代都一樣，以后還是不要結(jié)婚了。

    晚碧不久之后便默默退下，只留顧緋一人在新房。

    赫連辭回來的時候，便看見一身喜服的美人慵懶地臥在榻上，正捧著小碗，一勺一勺地舀。極為簡單的動作也做得賞心悅目，素手纖纖，如畫一般。

    “夫人好興致，”他溫溫地笑道，瀲滟的桃花眼在紅色喜服的襯托下，更如勾魂的艷鬼一般，“我都不曾用膳，夫人倒是先開起小灶了?！?/br>
    “抱歉，”吃完最后一口，顧緋優(yōu)雅地放下碗，“夫君來得太晚，我這小灶也來不及給夫君留了?！?/br>
    赫連辭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他垂眸，有幾分黯然神傷，眼里卻是帶著笑意的：“夫人可是怨我？兩國聯(lián)姻，瑣事繁多，敬酒耽誤了太多時間，讓夫人久等，確實是我的不對?！?/br>
    紅衣青年低下頭，湊近了些，散開的烏發(fā)與顧緋散落肩頭的黑發(fā)交纏，有種驚心動魄的靡麗之感。

    修長的手指微抬，碾過顧緋的唇角。

    他的膚色實在白，像是多年疾病纏身呈現(xiàn)出的一種病態(tài)，卻又與上個世界的吸血鬼不同，他的指尖是guntang的，像火苗一般。

    蒼白的指腹壓過美人艷紅的唇角，赫連辭又笑：“夫人吃的什么，好香。”

    顧緋只是隨口喚了聲“夫君”，他卻一口一個“夫人”，倒像是喊上癮了。

    壓著唇角的力道很重，仿佛厲鬼鎖喉，顧緋眼睛都沒眨一下，“雪霞羹?！?/br>
    這是秋天才能吃到的菜。

    摘下木芙蓉，去掉蒂與心，與雜豆腐一起煮，再撒上佐料調(diào)味，紅白交錯，仿若雪霽之霞。煮沸的木芙蓉花瓣滲出汁液，唇齒間仿佛還殘留著冷香。

    這樣的冷香，與赫連辭身上淡淡的酒氣混合在一起，在夜色中更是撩人心弦。

    赫連辭眨了下眼。

    面前的美人慵懶地臥著，輪廓忽然變得模糊，他再眨了眨，又變得清晰起來。

    方才在宴席上便有這種感覺。時而不曾視物，時而又恢復正常，可這絕非醉態(tài)的表現(xiàn)。

    赫連辭眼眸微瞇。

    他自幼體質(zhì)便比旁人特殊，一般的毒傷不了他。況且皇帝一心想與雍朝講和，也不可能會放任這種情況發(fā)生。

    顧緋故作疑惑：“夫君？”

    “無事，”赫連辭笑得溫柔，“喚她們進來吧?！?/br>
    得了命令，外頭等候多時的嬤嬤宮女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來，捧著合巹酒，又說了不少吉祥話。

    儀式還差最后一步呢，這新婚夫妻居然聊上了。聊也就罷了，對話也挺正常，可她們聽著怎么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呢？

    也就公主能一如既往地保持淡定了。

    飲過合巹酒，二人才算正式結(jié)為夫妻。晚碧拿出準備好的賞錢遞給那些宮女嬤嬤，讓她們伺候顧緋更衣卸妝。

    赫連辭始終端坐在一旁，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

    今晚的顧緋確實驚艷。他走進房門后，呼吸都亂了半分。金粉勾出的鳳羽栩栩如生，棲息于美人的眼尾，美得動人心魄，讓人挪不開視線。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回想起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他穿著破布衣衫，被趕去跟那些小太監(jiān)一起，做著最臟最累的活。昭儀公主偶爾想起他，便過來遠遠地看著，不時露出明媚的笑，張揚又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