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面試
時間是早上5:35,天黑的跟半夜差不多,宋可跳下汽車,被冷風(fēng)刺的一哆嗦,趕緊把外套拉鏈拉高,老大不高興的跟她爸擺擺手。宋可爸爸滿臉歉意,討好的說:“寶貝,爸爸這是緊急會議,實在是沒辦法。想吃好吃的,想去哪兒玩,跟爸爸說,回來都帶你去,好不好?” 宋可撅撅嘴,沖她爸翻了個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你倆都是大忙人?!?/br> “那爸爸走了啊,你到了錦州記得給爸爸打電話。” “行了,你趕緊走吧?!彼慰煽粗习值能囄矡粝г诼窡粝?,嘀咕道:“這個開會,那個出差,放起鴿子來可真不含糊,我可真是你倆的親女兒!” 宋可縮著脖子跑進高鐵站候車大廳,360c環(huán)視一圈,終于在一個站內(nèi)商店門口看到了一個高高瘦瘦的背影。 “傅辰!”宋可小跑著過去。 傅辰轉(zhuǎn)身走過來,把手里一袋包子遞給她:“吃嗎?” “吃啊,餓死了?!彼慰砂寻幼ミ^去,很沒形象的咬了一大口,吃完一個,笑嘻嘻的說:“你還蠻體貼的嘛!” 傅辰看看她,慢慢嚼著包子沒說話。 “夸你呢,也不說謝謝,你這人怪沒意思的?!彼慰山乐诙€大rou包吐槽。 他倆因為藝考的事兒混熟了,宋可性格活潑,天天嘰嘰喳喳,傅辰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話的脾氣,一來二去,一動一靜的兩個人居然成了朋友。對于傅辰的沉默寡言,宋可沒什么所謂。 “對了,你真沒跟你爸說藝考的事兒???” “沒說?!?/br> “那你今天這么早出門,你爸就沒覺得有問題?” “忘帶作業(yè),回學(xué)校補?!?/br> 宋可噗的一下笑了:“你怎么還撒謊?!?/br> 撒謊?傅辰抬頭,看向車站來來往往的人流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嘴角,落在宋可眼里是看不懂的表情。 錦州市是z省的省會,地理位置偏東南,和偏北的嘉寧市距離不算近,高鐵直達也需要將近兩個小時車程。 宋可和傅辰坐早上5:58的高鐵,出錦州站時已經(jīng)將近八點。時間緊張,兩個人直接打了個車去z省傳媒大學(xué)。 “快點快點?!彼慰勺е党酵鶎W(xué)校里跑,忽然眼睛被什么東西晃了一下,瞇眼一看,一輛加長版林肯大模大樣停在學(xué)校正門口,锃光發(fā)亮。 后座先下來一個人,“嘩”的一下打開一把大黑傘,快步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里面走出來一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穿了一身花里胡俏的潮服,一下車就對著后視鏡拼命照,扯扯額前的兩撮毛,滿意的點點頭,插了個褲兜大步走進校門。身后打傘的老哥小跑著跟了上去。 這可是冬天??!宋可瞪大眼睛,突然發(fā)出一聲爆笑:“哈哈哈哈哈,這人有毛病吧!” 傅辰憋了一下沒憋住。他一般不笑,除非真的忍不住。 面試地點是z省傳媒大學(xué)7號教學(xué)樓,一進校門就能看到很多指引牌。其實也不用看指引牌,各地來面試的學(xué)生絡(luò)繹不絕,跟著人群走肯定不會錯。 7號樓門口有負責(zé)檢錄的工作人員,看過兩人的身份證和準考證后放行讓他們進去。因為面試的學(xué)生多,學(xué)校分了abcdef六個評委組,每組三個老師。 分組是掃碼隨即分配,所以來之前誰也不知道自己會進哪一組,面對哪三位面試老師。 分組區(qū)的工作人員正在用掃碼槍檢錄準考證上的條形碼,宋可對天禱告:“不要分到袁老師,不要分到袁老師?!?/br> 打印機里吐出一張紙,宋可接過一看是b組。但有沒有袁老師,她可不知道。身后傅辰也拿到了面試流水號,是e組。 b組在三樓,e組在四樓,宋可在三樓樓道口哥倆好的拍拍傅辰肩膀說:“加油,奧利給!”甩著漂亮的高馬尾噔噔噔跑向面試教室。 “人可真多??!”宋可站在教室門前感慨。 她看看手里的流水號是26,想著還得等一段時間,找了個人少的位置坐下了。 剛坐下沒兩分鐘,一陣風(fēng)似的呼啦刮了過來,旁邊突然多出一個花里胡哨的人,把墨鏡一摘,一副見了老友的樣子沖她一笑:“hallo,你好。” 原來是這個二貨。 宋可掃了他一眼,心里“喲”了一聲,心想這人是有點二,長的還真好看。她覺得自己就夠白了,沒想到這貨比她還白,五官漂亮的過分,要不是面部輪廓還算分明,就顯得過于秀氣了。 但她隨即又想起剛剛校門口的畫面,覺得這家伙恐怕是有點什么大毛病,勉強笑了笑說:“你好。” “我錦州的,你呢?” “啊,我…嘉寧?!?/br> 二貨瞥了一眼她手里的流水號,攤開自己的給她看:“26號,這么巧我25號?!?/br> 宋可看到紙上寫著——高潼b組25號。 高潼看她不說話了,又問:“宋可,你是爸媽送來的,還是自己過來的?” “自己?!?/br> “一個人來的?” “和同學(xué)?!?/br> “男同學(xué)女同學(xué)?” 宋可不悅的刮了他一眼,心道這貨嘴怎么這么貧。這是惹得人不太高興了,高潼假模假樣整了整打理講究的頭毛,識趣兒的閉上了嘴。 e組面試點門外,傅辰聽到有工作人員喊他的名字:“下一位,19號傅辰?!?/br> 他走進考場,三個面試老師不甚在意看了看他。等他站定,其中一個老師說:“傅辰同學(xué),先自我介紹一下。” 傅辰眼神落在這位老師面前的桌牌上——袁宏宇。 他最近被這個名字折磨的耳朵起繭,宋可說起他眼神都要抖三抖。傳說中z省傳媒大學(xué)最恐怖最苛刻的面試官,手下的初試通過率不到兩成。 傅辰收回視線,神色平靜:“三位老師好,我叫傅辰,來自嘉寧一中?!?/br> 袁宏宇手里捏著一支筆,另一只手托著腮,神態(tài)隨意,在沒有聽到后續(xù)之后,抬起頭問:“說完了?” “說完了。” 另外兩個老師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了點什么。 袁宏宇沒什么表情,繼續(xù)問:“傅辰同學(xué),為什么想考傳媒大學(xué)?” “來試試?!?/br> 另兩名老師已經(jīng)開始搖頭,袁宏宇眉心也輕輕擰了一下,略顯不耐的說:“有什么才藝展示嗎?” “有,話劇。” “那開始吧。” 傅辰頓了頓,突然提出一個要求:“老師,我想先喝一杯熱水,可以嗎?” 袁宏宇又擰了下眉,指指教室角落的飲水機說:“你自己倒吧?!?/br> 溫?zé)岬乃鬟M入喉嚨,消除了喉嚨的干澀和緊繃,傅辰喝下小半杯,確保喉嚨舒展就放下了一次性紙杯。袁宏宇側(cè)頭看他,突然對這個在面試現(xiàn)場鎮(zhèn)定自若喝水的學(xué)生有點好奇。 傅辰回到教室中央,調(diào)整了一下發(fā)聲位置,輕輕呼出一口氣。 “在陽光底下,他的臉呈銀白色,一般人說這就是貴人的特征。所以他才有這樣大的礦產(chǎn)。 他的下頦的胡須已經(jīng)灰白,常用一只象牙的小梳梳理。他的大指套著一個斑指。他現(xiàn)在精神很飽滿,沉重地走出來?!?/br> 是曹禺先生的四幕話劇《雷雨》。 在面試中表演話劇的學(xué)生不在少數(shù),《雷雨》作為經(jīng)典更是被選用過無數(shù)次。傅辰的聲音字正腔圓、非常中正沉穩(wěn),立體又具有穿透力,這段旁白念出來時,袁宏宇微微點了點頭。 “開除!爸爸,這個人腦筋很清楚,我方才跟這個人談了一回。代表罷工的工人并不見得就該開除。” 這是周沖的臺詞,充滿活力,陽光明媚。傅辰從渾厚中正的旁白直接轉(zhuǎn)到少年的聲音,袁宏宇不禁在心里“咦”了一聲,緩緩抬頭。 “哼,現(xiàn)在一般年青人,跟工人談?wù)?,說兩三句不關(guān)痛癢,同情的話,像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 袁宏宇有點驚訝的看著傅辰,他剛剛接的是周樸園的臺詞。 低沉滄桑,令人壓抑的年老上位者的聲音,和少年周沖完全是天差地別的兩種聲線,傅辰在角色快速轉(zhuǎn)換中立刻調(diào)整好了發(fā)聲位置,仿佛真的是一個老者和少年在對話。 “我以為這些人替自己的一群人努力,我們應(yīng)當(dāng)同情的。并且我們這樣享福,同他們爭飯吃,是不對的。這不是時髦不時髦的事?!?/br> “你知道社會是什么?你讀過幾本關(guān)于社會經(jīng)濟的書?我記得我在德國念書的時候,對于這方面,我自命比你這種半瓶醋的社會思想要徹底得多!” 周沖和周樸園的對話情緒飽和度較高,語速快,銜接緊密。但傅辰不僅能確保情緒表達到位,還能很好的做到聲音切換不露痕跡,可以說對語言和聲音的控制力非常出色。另外兩位老師顯然比袁宏宇更加驚訝也。 “爸,剛才我就想見您?!贝藭r又出現(xiàn)了第三種聲音,略帶疲憊死氣的成年男子的聲音,是周萍的臺詞。 袁宏宇的臉上已經(jīng)露出笑容,他認為傅辰不僅僅只是在模仿各個年齡段男性的聲音特點,更重要的是能通過聲音表達出人物性格特質(zhì)。 “?哦,什么事?” “我想明天就到礦上去。” “這邊公司的事,你交代完了么?” “………” “墻的顏色是深褐,年久失修,暗得褪了色。屋內(nèi)所有的陳設(shè)都很富麗,但現(xiàn)在都呈現(xiàn)著衰敗的景象。陳設(shè),空空地,只懸著一個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br> 傅辰以序幕開頭的一段旁白結(jié)束了表演,微一鞠躬:“各位老師,我的才藝展示結(jié)束了?!?/br> 袁宏宇似乎還沉浸在話劇營造的氛圍里,隔了好幾秒鐘才開口:“傅辰同學(xué)學(xué)過表演嗎?” “沒有。” “那有過語言或者臺詞方面的訓(xùn)練?” “也沒有?!备党窖凵褚粍游⑽⑾鲁?,只是這一瞬間的情緒變化并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袁宏宇點點頭,微笑道:“初試結(jié)果2月17號會在學(xué)校官網(wǎng)公布,回去之后可以留意一下?!?/br> “好,謝謝老師。” 傅辰走出教室,穿過走廊上低聲說話的人群走下樓,視線投向窗外高大的樟樹。 樟樹的葉子在冬季飄落,寒風(fēng)里掃過地面發(fā)出“簌簌”的響聲。天氣在中午突然變得陰沉,像被烏云籠罩住了。 很多年前,在黑暗中孤獨置身小屋的景象仿佛回到傅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