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格子言說的早餐店是一家牛羊rou面館,叫香琴面館,面館招牌已經(jīng)發(fā)暗發(fā)黃,夾在一排同樣老舊的招牌里,很不起眼。 這會兒正是忙碌的時候,圍著圍裙的女人在窗口后面忙得滿頭大汗,她白胖的臉上一直笑盈盈的,跟客人都笑呵呵的說話。不過,這種店一般都是回頭客、熟人。 格子言站在窗口前,“你要吃什么?” 匡放哪知道,他看了一會兒菜單,“跟你一樣就行。” 格子言彎下腰,對著老板娘說:“兩份蛋rou腸粉,一碗牛rou面,其中一份腸粉少辣不要蔥也不要香菜。” 聽見有些耳熟的聲音,琴姨抬起頭,她手里兩只大漏勺愣在空中,“仔仔,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喲?” “剛剛?!?/br> “你去找張桌子坐,腸粉牛rou面是吧,馬上好,你先去坐?!鼻僖炭匆姼褡友?,明顯更高興了。 匡放跟在格子言后邊,“她怎么叫你仔仔?” 要是別人都這么大了還被叫仔仔,匡放會覺得好笑,但如果是格子言被這么叫,匡放只覺得好可愛。雖然格子言冷淡的表情跟可愛半毛線關(guān)系都沒有。 “我們這兒對小孩喜歡這么叫,她看著我長大的,不這么叫怎么叫?”格子言挑眉,“叫小雜毛嗎?” “……”東城叫小孩,叫特討厭的小孩,就會叫小雜毛。比方夏婭叫路燦燦和劉文武。 琴姨很快端著腸粉和牛rou面來了,她洗了把手又走回來,廚房里的活計交給了其他人,她則在格子言旁邊坐了下來。 “我發(fā)現(xiàn)你又長高了。” “怎么突然跑回來了?去看了你阿公阿嬤沒有?” “吃完飯了去?!北绕饢|城,格子言還是更喜歡棉城,空氣、水、食物,他都更喜歡,人的話,對半,如果東城沒有匡放他們,那才真的是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了。 琴姨問了格子言幾句話,才開始打量起匡放來,她哦喲兩聲,“好靚的仔,朋友還是男朋友?” 匡放一口面噴回到了碗里。 他手忙腳亂地抽了幾張衛(wèi)生紙擦著濺上桌面的湯汁,格子言低頭夾著碗里的腸粉,“他是我朋友,他喜歡女生?!?/br> 匡放又不慌張了。 琴姨不好意思地擺擺手,“不好意思啊,我女談了個女朋友,說現(xiàn)在好多同性戀,她整日跟一個阿妹親親抱抱,我居然覺得那沒什么,看來我女確實不正常,我也不正常?!?/br> 匡放把桌子擦干凈了,他用筷子挑著碗里的面,手指將兩根款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地握,目光掃過格子言的臉。 “我喜歡女生,”讓格子言放心點,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點,匡放勾起嘴角,“但我也可以喜歡男生。”也不能太正常,話不能說太死。 第43章 不等格子言開口, 琴姨就將大腿一拍,“性取向是流動的,你懂得跟我女一樣多。” “……” 整個吃早餐的過程, 琴姨都在陪在兩人身旁, 和格子言說得最多,時常也會與匡放聊聊, 聊起棉城這些年的變化, 說起棉城這些年發(fā)生過的大事, 也問了有關(guān)東城的事情。 “東城是不是一下雪就下半年?那雪大得能埋掉人?” “還好, 一般沒那么大的雪, 我見過最大的只到膝蓋。” “膝蓋!那也太大咯!” 吃完早飯,格子言打包了幾份早餐打算帶給外公,在等打包的過程中, 琴姨離開他們的位置去了窗口,格子言才低聲問:“你什么時候喜歡男生了?” 匡放托著腮, 中指摸到了耳垂冷冰冰的耳釘,“去年。” “突然喜歡的么?”格子言好奇道, 他一直以為匡放喜歡的人是女生來著,那照這么看, 匡放目前喜歡的人, 可能不是女生, 而是男生。 但很奇怪, 想到匡放喜歡的人有可能是男生,格子言心底的不舒服更重了些。 匡放:“也,不算突然, 我還是斟酌思考了一段時間,畢竟這事兒開不得玩笑, 東城也沒棉城開放,我爸要是知道,估計能把我腿打斷?!?/br> 他說完,目光真還就沉了下來,他往嘴里丟了顆花生??锓牌鋵嵧耆慌卤豢镪芍雷约菏莻€同性戀,歧視什么的算個屁,但他不能保證,格子言也跟他不一樣不在意。 ……算了,想太遠了,沒影的事兒。 格子言點了下頭,“只要你真心喜歡,晟叔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br> 這話挺昧良心。 匡晟要是講道理,匡放和他的血緣關(guān)系就值得懷疑了。 “公主思想還挺開放,”匡放玩笑著,不知是想到什么,眸光忽然一閃,他俯下身,緊盯著格子言的臉,“公主,你……” 格子言往后靠,拉開與匡放的距離,淡淡道:“我說過我喜歡乖的,意思是,都行。” 匡放垂在桌子下的另一只手立刻緊握成拳。 他被狂喜的情緒席卷,眼底波浪滔天,他用一種他自己都未發(fā)覺的灼熱和貪婪鎖盯著坐在對面的少年。 都行——就是他有機會的意思。 . 往外公他們住的小區(qū)里去,匡放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四周景物,“綠化還不錯?!?/br> “那什么花?” “玫瑰種街上?” 格子言說話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匡放在說話,很多問題都用不著他回答,匡放自己就能弄一整套自問自答的流程下來。 心情無緣由地就好了許多,飄在心頭的陰霾也在匡放的陪伴下慢慢散去。 “小言?!”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是晨跑的外公和爺爺,兩人跑得滿頭大汗,在看見格子言之后,臉上的表情變成了如出一轍的驚訝和震驚。 “你這孩子!”爺爺用毛巾抹掉臉上的汗,“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來了?你爸呢?” 格子言咳嗽一聲,拉過一旁的匡放,“我朋友陪我來的,我爸要上班?!?/br> “豁!這么高!”格子言外公這會兒才注意到外孫以外的人。 匡放咧嘴笑了一下,“外公好,爺爺好,我是匡放?!?/br> 男生并不算十分健壯的身材,只是肩寬骨長,瞧著氣勢張狂,鋒芒畢露,哪怕笑著也讓人不敢輕視玩笑。 加上他是北方人,優(yōu)勢也凸顯得淋漓盡致,面部骨骼立體分明,線條流暢凌厲,眼窩偏深,鼻梁拔得又高。小駝峰使他的鼻子沒有平地起高樓的突兀感,是臉上唯一的一道圓弧。 他站格子言旁邊,格子言像綢,他則像劍。 回到外公家中,外婆正在做早餐,看見格子言,還低頭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定睛又看見了格子言身后跟著的陌生少年,更是懷疑自己老花眼了——因為格子言自從小時候被那些小同學(xué)背后指指點點后,就怎么也不帶朋友到家里來玩兒了。 “這是不是,那個……”外婆擦了手,抓著匡放,絞盡腦汁想著外孫在東城那幾個好友里哪個符合眼前這個男生的形象,“吳棟是吧!看著就學(xué)習(xí)好!” “……” 格子言喝著水,含笑搖了搖頭,“再猜?!?/br> 外婆見著格子言好像心情不錯,也更高興,便又繼續(xù)猜,這次她變得遲疑,“路子陽?” 匡放嘴角抽了抽,他目光掠向格子言,“你都跟外婆怎么說我的?” “是匡放!”外婆忽然一聲,她回過頭,找格子言求證,“小言,阿嚒猜對沒有?” 格子言沒說話,匡放:“我是匡放?!?/br> “你一說話我就聽出來了,”外婆放開匡放的手,給他手中塞上杯水,“小言經(jīng)常和你打電話,我聽你的聲音比較多,你說話那調(diào)調(diào)很好辨認(rèn)的?!?/br> “是嗎?我以為是外婆耳朵靈光呢。” “哎喲,小言,你可沒跟阿嚒說過匡放嘴這么甜!” 對于格子言能主動帶朋友來家里,兩個老人都顯得特高興特珍視,爺爺也很快領(lǐng)著奶奶過來了,奶奶還穿著睡衣,一邊梳著頭發(fā)一邊走進來,“你爸剛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回來了,我剛著急呢,你爺說碰上你了?!?/br> 她語氣略帶責(zé)怪和心疼,“生病了還到處跑……” 聊著,外婆已經(jīng)在灶臺另支起了一口藥罐,取出幾個袋子打開熟練地往藥罐里捻藥,也就二十多分鐘,她端著一碗散發(fā)著nongnong草藥味道的熱湯出來,“把藥先喝了。” 那味兒飄得遠,沖得很,匡放聞到一口就覺得不舒服,他蹙眉,“阿嚒,這能喝?” “效果可比小言吃的那些藥要好,”外婆說道,“開藥的大夫是省三院三請茅廬都沒聘請到的老中醫(yī),今年好像快90歲了吧,好多疑難雜癥他都能治個七七八八,只是他身體不如以前,不像以前頻繁地給人看病?!?/br> “他當(dāng)年給小言mama也看過病,本來醫(yī)生說活不過10歲,結(jié)果經(jīng)他的手,還是活到了二十多歲?!闭f起格星星,老人臉上有哀痛,但更多的是慶幸和滿足。 格子言已經(jīng)面無表情地往嘴里灌了,匡放在旁邊光是看著都替他難受,平時連學(xué)校擦洗得發(fā)亮的洗手間都嫌棄味大的人,這藥比糞坑味兒還沖。 “這幾包藥我們剛拿到,準(zhǔn)備今天寄給小言他爸的,沒想到小言自己跑來了?!?/br> 藥碗見了底,格子言壓著反胃感,低著頭,一時間都不敢張嘴。張嘴肯定立刻就把喝下去的藥給吐出來。 吃過午飯,格子言帶著匡放辭別外公他們,拎著幾袋吃的和藥打上出租車,直奔格星星的墓地。 墓園下邊有不少賣祭拜用品的商戶,匡放花了幾十塊錢買了幾捆紙錢和幾炷香,還有一對白蠟燭,走到半道,轉(zhuǎn)回去又拿了個打火機。 格子言等在門口,剝開一顆棒棒糖的糖紙,試圖用甜味驅(qū)散嘴里殘留到現(xiàn)在的草蟲腥臭味兒。 “等會我把錢轉(zhuǎn)給你。”格子言說, “客氣,“匡放朝墓園里看了眼,說,“你以后收我路費的時候客氣點就成。” 太陽升上頭頂,微微斜著,南方的國慶依舊燥熱不退,空氣里開始浮動出熱浪。 “放哥,”格子言在一處樹蔭下停下腳步,他肩上就一只書包了,旅行包和外公他們給的藥和吃的全在匡放的手里,他這下把包也朝匡放遞過去,“幫我拿會兒,我脫個衣服?!?/br> 脫衣服? 匡放差點給口水嗆到。 他左右掃了眼,“在這兒脫?” 格子言已經(jīng)把衣擺撩起來,他毛衣底下還有一層黑色布料的衣服,格子言拎著衣擺,目光疑惑又無奈,“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種在公共場合扒衣服裸奔的人么?” 那公主可不是。 可就算是,匡放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格子言是沒裸奔,他只是想將外邊套的毛衣給脫下來,只穿打底的長袖t,但打底衣料薄,隨著格子言抬起雙手往上扒的動作,里邊t恤也跟著往上滑。 他皮膚白得晃眼,是進入手機鏡頭都會導(dǎo)致曝光的冷白皮,把匡放晃得一愣。 想都沒想,匡放一步跨到格子言跟前,手指攥住格子言的衣擺朝下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