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此時衣冠不夠體面，哪怕他一臉憔悴，只要他板起臉，早就習慣的幾個子女，乃至于孫輩，都趕緊老實低頭停訓。

    哪怕心中此時有一萬個疑問，也不敢問了。

    “老大，你們沒有犯過罪，但因為我跟你媽犯罪的原因，你們有危險，生命危險?！睆埓罅植粡U話，三言兩語把話說清楚。

    “那我們要怎么辦？”

    一聽有生命危險，張家所有人都急了。

    “你們?nèi)テh的山區(qū)，遠離人煙，有軍隊保護，生命就有了保障，最多就是吃點苦，不過你們已經(jīng)在寧城享受了十幾年的好日子，吃點苦也是應(yīng)該的。”

    這話是史青竹說的。

    她知道因為自己跟老伴的罪行，孩子們留在大城市肯定會礙眼，還不如自覺點，去艱苦的地方，才能有生存下去的機會。

    “以后都勤快點，別再小心眼斤斤計較，也別想著占誰的便宜，日子就能過下去?！睆埓罅忠捕谄饋怼?/br>
    “爺……爺爺，讀……讀書怎么辦？”

    張大林的兒子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爺爺。

    張大林跟老伴遲疑一會，才由史青竹說道：“看當?shù)?，有學就上，沒學，你們就多干活，種地種糧食，總能活下去?！?/br>
    老兩口不知道軍方最終會把他們的子女安排到哪里，但他們相信軍方既然答應(yīng)了要保護，就一定不會食言。

    最小的幾個孫輩孩子哭了。

    他們從出生就在大城市里，從來沒有干過農(nóng)活，卻一下子讓他們?nèi)ムl(xiāng)下吃苦，干農(nóng)活，還沒有學可以上，想想都太難過了。

    “老大，你是最大的，以后我跟你媽不在你們身邊，你得護著弟弟meimei，以前你們小時候也在鄉(xiāng)下生活，不過是再次回到鄉(xiāng)下，沒什么難過的?！?/br>
    張大林知道軍方給他們團聚的時間不多，趕緊說緊要的。

    “嗯?！?/br>
    張老大用力點頭，保證道：“爸，媽，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護好弟弟meimei。”說完用力抹了一下眼睛，眼眶早就通紅一片。

    他知道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見到父母了。

    張大林見交代得差不多，看向唯一的親生女兒，語氣溫和道：“孩子，帶著孩子跟你大哥走，不走，你跟孩子都會沒命。”

    “爸，我聽你的，聽你的?！?/br>
    就這樣，張大林兩口子交代完了后事，甚至沒有說他跟老伴命不久矣，他擔心幾個孩子在寧城多待一秒就有生命危險。

    離開看守室，張家所有人都哭了。

    但沒有人給他們時間，很快他們就被安排上了一輛大卡車，大卡車在幾輛車的護送下快速離開了寧城，沒有往西走，而是走向西南邊陲。

    那邊有很多山。

    一座又一座的高山連在一起，很多地方甚至都沒有通路。

    但這樣的地方恰恰又是最安全的。

    軍方答應(yīng)張大林的，已經(jīng)做到，現(xiàn)在就輪到張大林說出朱正毅最關(guān)心的事了。

    今天的審訊室里不僅僅只有張大林，還有史青竹。

    事是兩人一起做下的，交代肯定也要一起交代，子女安全送走，心愿已了，夫妻倆并沒有掙扎什么，就交代了張瑩瑩姐妹倆的來歷，也交代了張瑩瑩跟周曉曉的死亡真相。

    兩人確實都死于他們夫妻二人之手。

    張瑩瑩跟張丹雪是他們在西北時收養(yǎng)的孩子，不過不是正規(guī)收養(yǎng)，而是在殺了她們的父母后，見兩個女孩玉雪可愛，夫妻倆就收養(yǎng)了。

    帶著兩個孩子在身邊，也能幫他們遮掩遮掩。

    這個遮掩有兩層意思。

    一個意思是讓同伙對他們更放心，另外一個則是身邊帶著孩子，不容易讓人懷疑他們是馬賊的身份。

    收養(yǎng)兩個孩子時，張瑩瑩已經(jīng)好幾歲，有了自己的認知，也知道父母是誰。

    不過這難不倒張大林兩口子。

    因為當初殺兩個孩子父母時他們就沒有露面，他們是晚了一個小時來檢查時這發(fā)現(xiàn)兩個漏網(wǎng)之魚，看著天真的孩子，夫妻倆終于有了一絲善心。

    收養(yǎng)。

    張瑩瑩因為不知道是張大林兩口子殺的自己父母，也就把兩人當作好心人，看著襁褓中的meimei，她最終決定認下張大林這對養(yǎng)父母。

    多年來，張大林兩口子從來不會讓張瑩瑩知道他們是干什么的，也一直用張丹雪這個親meimei來控制對方，從而相安無事。

    但紙是保不住火的。

    張瑩瑩一直跟張大林兩口子生活在一起，哪怕再小心，也被她無意中知道了老兩口曾經(jīng)的營生，在知道養(yǎng)父母是馬賊后，就懷疑起了父母的死。

    然后一直暗中尋找證據(jù)。

    證據(jù)不是那么好找的，要是好找，張大林兩口子也不會收養(yǎng)張瑩瑩這對姐妹。

    張瑩瑩不敢露陷，在張家一直是予取予求，乖巧無比，就算是工作后，工資也是全部上交的，哪是跟朱正毅結(jié)了婚，她也不敢對張家不敬，逢年過節(jié)，那禮物送得讓無數(shù)人眼紅。

    一番cao作下來，才終于有機會找到了被張家老兩口藏起來的地圖。

    王揚村。

    地圖藏在王揚村土地廟神像的肚子里。

    雖然張瑩瑩看不出地圖記錄的位置在哪，但能被張大林兩口子藏得這么隱秘，肯定非常重要，所以她帶走了地圖，也把跟地圖放在一起的黃金帶走了。

    張瑩瑩原本是不想帶走黃金的，因為黃金此時屬于燙手山芋。

    但為了不暴露自己，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把黃金也一起拿走，不過沒帶回家，而是扔進了王揚村的水井里。

    那口井非常深，從沒干枯過，只要沒人下井，就不會有人知道里面有黃金。

    張瑩瑩拿到地圖后非常興奮。

    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她想過馬上把地圖交給朱正毅，但朱正毅太忙了，經(jīng)常一兩個月不見人影，這種情況下，她迅速冷靜下來。

    想到了親meimei。

    親meimei還在張家，不僅在張家，甚至還真的把張大林兩口子當作了親生父母。

    張瑩瑩猶豫了。

    父母已經(jīng)死了多年，墳都找不到，親meimei卻活生生生活在自己身邊，她做不到不顧及meimei的死活。

    于是她燒毀了地圖。

    但也留了后路，那就是縫制了一個布娃娃，非常丑的布娃娃，但這個布娃娃卻是她按照地圖花了很多心思縫制而成的。

    第一眼，就算是張大林兩口子當面都認不出。

    這個布娃娃被張瑩瑩偷偷藏了起來，藏在主臥的大床下，但也留下了提示，只是她也沒有想到這個布娃娃再面世需要十幾年。

    甚至還因此多付出了一條生命的代價。

    張大林跟確史青竹很平靜地交代出這段辛密。

    “為什么殺瑩瑩？”朱正毅表情很平靜，但緊握的拳頭卻表露了他的內(nèi)心。

    他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當然是防止她向你舉報。”張大林回答得很隨意，其實當初殺張瑩瑩時，他們并沒有證據(jù)證明張瑩瑩就是偷了他們地圖的人。

    但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早就做了準備。

    一個一直知道自己是收養(yǎng)的孩子，一個表面跟他們親，其實防著他們的孩子，老jian巨猾的老兩口哪里看不出，所以從收養(yǎng)張瑩瑩姐妹倆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做了后手準備。

    那就是一直給張瑩瑩下藥。

    一種無色無味，但又能慢慢腐蝕人體心臟的藥，這種藥發(fā)作時，死得跟心臟病爆發(fā)沒什么區(qū)別。

    這也是為什么張瑩瑩從小就查出心臟病的原因。

    誰能想到有人能那么喪心病狂，給一個幼小的孩子下藥。

    這是人干的事嗎？

    朱正毅要不是為了追尋真相，聽到現(xiàn)在，就有槍斃張大林兩口子的沖動，最終還是絕大的意志力讓他忍住，開口問道：“藥誰給你們的，那人在哪？”

    軍方一直在查當初給李心愛假孕藥的人，只是一直沒有查到。

    甚至連金寶娘目前軍方都還沒有抓到。

    “哪人給我們的，對方?jīng)]有接觸過我們，只是帶信說藥在王揚村破廟，我們自己去取的?！睆埓罅址蚱迋z有三重身份。

    一是馬賊，是西北不少馬賊幫里很有名的軍師；二是馬家堡里堪比梅元煒的重量級人物；第三就是他們跟金寶娘一派。

    三重身份都讓他們玩得溜熟。

    可惜最終還是被幕后之人拋出來成了棄子。

    “為什么殺周曉曉？”朱正毅停頓了好一會，才問出這個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

    周曉曉跟小華關(guān)系不好，張丹雪又經(jīng)常上門挑釁，可以說他這個妻子對所有張家人都無好感，這種前提下，張家老兩口能進軍區(qū)大院的機會那是少之又少。

    所以這兩人為什么要殺周曉曉。

    面對朱正毅的問題，張大林跟妻子對視一眼，最終心一橫，明說了。

    “周曉曉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小雪腦子不好使，跟對方顯擺時說了要找布娃娃的事，我們擔心事情有意外，只能下手了。”

    “你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布娃娃有秘密的？”

    朱正毅追問。

    張瑩瑩把布娃娃做好就藏了起來，那個布娃娃就連他都沒留意到，張大林兩口子是如何確定布娃娃就是地圖，轉(zhuǎn)而對周曉曉下毒手。

    “這得怪我?！笔非嘀駠@氣。

    原來張瑩瑩當初剪裁好布娃娃的布料后，她上門就看見了，一個女人給兒子做布娃娃，這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她也就沒有在意。

    結(jié)果張瑩瑩死后，這個布娃娃一直沒有出現(xiàn)。

    最開始時，他們兩口子的注意力都在尋找地圖上，也就忽略那個還沒成型的布娃娃，直到朱正毅娶了周曉曉，搬了新家，他們才意識到張瑩瑩可能早就把他們要找的地圖毀了。

    布娃娃是新的地圖。

    想通這一點，老兩口沒少后悔。

    朱家沒有女主人時，他們進朱家還是挺方便的，但等周曉曉當家，他們再進入朱家?guī)缀蹙蜎]有機會了，只能指示張丹雪去朱家尋找布娃娃。

    張丹雪是個沒什么心機與腦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