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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若清睜開眼睛。

    車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駛?cè)胄@，她懶洋洋地趴在車窗上，看見窗外滿是車潮和人潮，熱鬧得陽光似乎都張揚了幾分。

    這里她是第一次來，因為當(dāng)初申請這所學(xué)校的時候沒有面試，順利得不可思議。而即使之后已經(jīng)確定會進(jìn)入這所學(xué)校，她也完全沒想過要來參觀。

    外公的聲音從前座傳來：「人這么多，找不到車位?！?/br>
    林若清有點恍神，沒聽懂，思緒不自覺飄向其他地方——待會報到時一定要先問清楚學(xué)校的地址，否則阿笨怎么寫信給她？

    「小清，你有在聽嗎？」這句話，外公用的是閩南語。

    林若清愣了一下，終于反應(yīng)過來。

    「哦，那……我自己去就好了?！?/br>
    和外公外婆相處這么多年，只要隨便一句話，她就能聽出他們不想插手、不想干涉的意味。

    ——反正林若清也從沒指望外公會陪著她辦什么遷入手續(xù)。連搬行李她都不敢想。

    等車子停下，外公開了鎖。林若清一個人跳下車，從后車箱搬出自己的行李。

    她只有一個行李箱，裝著簡單的衣物。隨便往旁邊一看，每個與她年紀(jì)相仿的人都提著大包小包，旁邊跟著家人替孩子扛著洗衣籃，里面裝著滿滿的衛(wèi)生紙、沐浴乳、衣架、洗臉盆……

    看到那洗臉盆，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想到以前跟阿笨看的監(jiān)獄老片。小清忍不住噗哧一笑。

    將后車箱關(guān)上后，她拉著行李箱走到車窗邊。

    「我走了。你就直接回去吧。」

    外公叮囑了一句：「自己保重?！勾秩羟逋说揭慌裕囎颖銚P長而去。

    林若清抓著行李箱，露出驚訝的表情，忍不住開口：「不然他以為我是怎么長大的？」

    說完她才發(fā)現(xiàn)這酸言酸語的樣子愈來愈像某人，趕緊吐吐舌頭。

    辦入住手續(xù)的時候簡直是一場噩夢。

    外公放她下車的地方離宿舍還有段距離，林若清只得拉著行李爬山坡路。

    好不容易才抵達(dá)宿舍，又得繼續(xù)往上爬。林若清分到的房間在這棟宿舍的四樓，沒有電梯。要是平時還算輕松，但她還有行李，想克服一階一階的樓梯，只能用扛的。

    身邊的女孩子們根本沒拿行李，由父母代勞，但才走沒幾階已經(jīng)氣喘吁吁、哀聲怨道。林若清一語不發(fā)，只能繼續(xù)吃力往上爬。

    就在三樓的時候，有個女孩剛好要下樓，和小清對上了眼。

    「我來幫你吧？」

    那女孩身形嬌小，看上去比自己還瘦，于是她連忙搖頭。

    林若清不太擅長和別人交際，更別提是陌生人，呆了半晌以后，才又后知后覺地補(bǔ)上一句：「謝謝?！?/br>
    但那個女孩笑了笑，「沒關(guān)係啦！讓我?guī)湍惆?！」說完她就伸手要來幫忙。

    她下意識將行李往后拉，想避開對方的觸碰，結(jié)果力道沒控制好，行李箱直接往下摔——她重心不穩(wěn)，差點就跟著行李箱一起往下滾，她趕緊放手。

    行李箱一邊滾，一邊傳來四處「小心、小心、小心」的驚呼，林若清眼睜睜看著人潮為自己的行李箱開路。

    直到摔在樓梯轉(zhuǎn)角，砰的一聲巨響。

    這瞬間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已經(jīng)扛到了三樓，硬生生又回到二樓……

    所有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下腳步，茫然地往上看，一眼就看到站在樓梯頂端的林若清。

    林若清不習(xí)慣被這樣注視，心中一片混亂，但努力維持鎮(zhèn)定。

    剛剛好心的那個女孩緊張地說：「對不起、對不起?！?/br>
    林若清被她道歉得有點不知所措，這明明跟她沒關(guān)係……不知道該怎么反應(yīng)，只能朝那女生點點頭，然后趕緊在眾人目光中下了樓，把自己的行李拉回來。

    好不容易終于抵達(dá)自己的房間，林若清氣喘吁吁，滿身大汗。

    一進(jìn)房間，就有個聲音對她說：「咦！好巧！」

    那女生從衣柜門后探出頭，露出半張臉。是剛才那個好心的女生。

    林若清上氣不接下氣，回不上話。她尷尬地別開視線，把頭發(fā)別到耳后，順手捏了一下耳垂。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吳文昕。」

    「……林若清。」她還在喘。

    女孩笑得很燦爛。

    吳文昕是個好人——她直覺這么認(rèn)為。

    「這一年多多指教了。」吳文昕笑盈盈地說。

    正當(dāng)她想回應(yīng)，忽然身后傳來一陣談話聲打斷了她們。

    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擠進(jìn)小房間，林若清嚇了一跳，立刻護(hù)住自己的行李箱。

    來不及退開，一個看起來不到她肩膀的男孩便撞了她一下，興奮地叫喊：「老姊！你們宿舍就長這樣?。俊?/br>
    她趁這空隙拉著行李箱退到一邊去。

    一個中年婦女抓住男孩的手臂：「阿弟，你撞到人了，快道歉！」

    結(jié)果林若清等到男孩的一個鬼臉。

    吳文昕的臉紅了，立刻看向林若清，表情歉疚，「若清，對不起，我弟太幼稚了?！?/br>
    林若清退到更角落的地方，搖搖頭。

    接連走進(jìn)來好幾個人，本就不大的宿舍房間，此時顯得擁擠不已。

    幾個女人手上各提了一袋東西，忙著替吳文昕塞進(jìn)衣柜里，過程中喋喋不休；唯一一個男人則開始在各角落巡視。

    突然，男人看見了愣在角落的人。

    「欸，阿昕，這你室友喔？」

    吳文昕跑過來，拉住林若清的手，熱絡(luò)地說：「對??！剛才認(rèn)識的！」

    林若清被她突然的動作嚇到，連掙脫都忘了。

    「對不起，剛那個沒禮貌的傢伙是我弟。這是我爸?！顾ξ卣f，「我?guī)讉€阿姨也都來了，她們晚上要一起去逛夜市?！顾_始一一唱名，誰是她的大阿姨、誰是二阿姨……小清沒在聽，只想著自己到底該向誰問收信地址啊？

    「若清，你家人呢？」吳文昕終于松開手，卻離她更近了一點。

    「我自己一個人。」說完，林若清馬上不動聲色地挪到另一個角落，把行李箱放在地板上，假裝要開始整理。

    「欸？」吳文昕有點驚訝，「難怪，你一個人扛著行李爬那么高！辛苦了！」

    林若清禮貌性地點點頭。

    「若清，你有沒有逛過學(xué)校附近那間夜市？我們打算先去逛逛，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

    「呃，謝謝。但不用?！沽秩羟逄痤^，尷尬地回應(yīng)：「我就不打擾你們了?！?/br>
    吳文昕倒是沒有太堅持，依舊笑意盎然地跟她說這說那的。

    浩浩蕩蕩一群人在這里熱鬧完以后，整間宿舍才終于又歸于平靜……

    林若清終于能好好看清這個房間。

    雖然她們只有兩個人，眼前卻顯然是一間三人房。共有三張床，都是要爬上去的那種床型，書桌就建在床鋪下方，各佔房間一邊，留下門口一小塊空地和中間一條狹窄的走道。

    這棟宿舍有點歷史了，有點霉味，房型甚至不是方正的形狀，角落凸著一根柱子。但這對小清來說沒什么大不了，愈是古老的地方她愈喜歡，會讓她有家的熟悉感。

    她緩緩吁出一口氣，讓自己徹底平靜下來。

    去外頭裝水回來時，她經(jīng)過另外一個房間。

    里面熱鬧依舊，有人在唱生日快樂歌。他們沒關(guān)門，一眼就能看見昏暗的房間里閃著燭火。

    作為主角的那個女孩子手里端著蛋糕，表情既彆扭又幸福，她的父母圍在她身邊，目光溫柔。

    林若清打開水瓶，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回到房間后，她從行李箱拿出一大袋的信紙，從中挑出一張。

    她將紙放在書桌上，發(fā)現(xiàn)紙被沾濕了——剛才吳文昕的阿姨們替房間狠狠打掃了一番，桌子還帶著剛擦拭過的水氣。

    她用衛(wèi)生紙把桌子擦乾，拿出一張新的信紙。

    提起筆，趴在桌上。寫著寫著，忍不住一邊開始撕左手翹起的手皮。

    給笨笨的阿笨：

    我住進(jìn)宿舍了，你回信記得不要再寄到我外婆家那個地址了，新的地址我還沒問到，你再等等吧。

    我跟你說，我室友好奇怪，搬個宿舍全家都來圍觀。

    隔壁房間還有人在唱生日快樂歌……五音不全，唱得比你難聽。

    這里，樓梯太多?？諝馓珢灐Ｈ颂?。

    阿笨，我覺得我不喜歡這里。

    永遠(yuǎn)比你聰明的小清

    阿笨，我不喜歡這里。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啊，這種話就不用寫上去了，免得阿笨太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