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清面無表情，懷里卻抱著一隻瑪爾濟斯，再怎么偽裝，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你也是來帶卓太看醫(yī)生的？」池信謙問。

    林若清彎身將卓太放下，卓太不滿地汪了一聲，繞著林若清轉(zhuǎn)圈圈。

    她開口：「既然你來了——」

    「『我就走了?！荒阆脒@么說，對嗎？」

    「……」林若清瞟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怎么好像比平時還熱情。

    「一起去吧？」池信謙說。

    「沒必要?！?/br>
    說完，她立刻想邁步離開?？傻皖^一看，卓太還在她腳邊繞個不停。

    「看，卓太也希望你去?！?/br>
    聽到這句話，卓太立刻停下來朝她汪了一聲，吐出舌頭呼氣。

    「……」

    這一人一狗是串通好了嗎？

    她只好重新對上池信謙的眼睛。

    果然，閃亮亮的像寶石一樣。

    很高興認識你。

    那雙眼眸，看起來，似乎是真的很高興。

    林若清垂下眼瞼，「那……走吧?！?/br>
    「??？噢，好?！钩匦胖t一把撈起地上的卓太，急匆匆地讓開，想讓她先走。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亂了速度，卻還故作平靜地為她開路。

    不能表現(xiàn)得太受寵若驚。他告訴自己。

    「……你先走。」林若清拎起自己的斜背包?？粗匦胖t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禁想笑。

    不能對他笑。她告訴自己。

    笑的話，就輸給他了。

    池信謙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個寵物箱，揮揮手將卓太趕進去。

    林若清正感疑惑，就聽他解釋：「待會要上公車，卓太得待在這里面。」

    她輕輕「噢」了一聲，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嘟囔：「我又沒問?！?/br>
    池信謙沒聽清楚她說什么，卻還是笑了。

    招手上了公車，人有點多。

    池信謙一眼看中一個靠走道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坐。

    林若清想拒絕，但人多的地方總讓她不自在。

    她只好先服軟，穿過人群，坐到他指定的位置上。

    池信謙很自然地跟上，站到她旁邊的走道上，順手將卓太遞給她。

    林若清慢了半拍，趕緊接過卓太，擱在自己腿上。

    忽然，她驚覺。

    這一連串的動作，她為什么做得這么自然？

    小清咬咬牙，有些不甘心。

    低頭看，卓太正乖巧地坐在箱子里，微紅的眼睛不停向外望。

    牠是小型犬，本來就不重。

    毛色雪白，看起來就是受到悉心照顧的家犬。

    「卓爾這么大，卻找了這么小一隻狗當(dāng)校狗，很怪吧？」阿池忽然說。

    公車上人聲吵雜，他的聲音落在耳畔，像瞬間隔絕了所有雜音。

    林若清睫毛微顫，抬起頭。

    「牠原本是以前一對學(xué)生情侶的寵物。后來那對情侶分手了……而且鬧得很兇，聽說還鬧自殺什么的——總之，幾天后，就有人看見卓太倒在體育館外，傷痕累累，瘦得只剩皮包骨。警衛(wèi)他們看到以后就決定照顧牠，讓牠當(dāng)我們的校狗。那時我還沒入學(xué)，但后來有在學(xué)校論壇上看到當(dāng)時的照片，卓太的眼神，我永遠忘不了。」

    池信謙的臉逆著光。

    公車駛過一段崎嶇，搖搖晃晃，乍時有種失重的錯覺。

    恍惚之間，那個穿著黑色球衣、俐落替她攔下籃球的0號男孩，佔據(jù)了所有視線范圍。

    「……池信謙?！剐∏迓犚娮约旱穆曇粑?。

    阿池愣住了，「什么？」

    「像你這樣的人，平時都在想什么？」

    池信謙被她問得猝不及防。公車上的絮絮叨叨又重新涌了上來。

    卓太不安地sao動起來。

    林若清挪開了視線，輕聲說：「像你這樣的好人……平常都在想什么？」

    池信謙笑了出來，問：「你這是在發(fā)我好人卡嗎？」

    林若清沒有回應(yīng)，只是淡淡地問：「這樣，真的好嗎？」

    「什么？」

    小清抱緊了腿上的寵物箱，感受不到卓太的體溫，冰涼的觸感像猛地砸在胸口。

    眼睛逐漸涌上濕意。

    「讓牠重新?lián)碛袗邸⒅匦孪嘈湃祟?，相信這個世上還是會有待牠好的人……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善良。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了，無論是什么理由你想要放棄牠了——你有沒有想過，牠的孤單牠的傷心牠的痛苦，由誰來接收？」

    公車有一霎的靜默。

    兩人像被一團迷霧籠罩了，旁人瞄過來，被飛掠而過的夜景迷惑了雙眼。

    有一滴淚含在眼角，林若清露出苦笑。

    「我聽說，卓太每年都會去體育館附近找新生。牠曾找上別人，也曾找上你。而你，明明你對牠已經(jīng)這么好了，甚至說要當(dāng)牠的主人——可是，你看，牠不也找上我了？以后，還會有好幾個你和我。牠不斷地在為自己找后路——就連一隻狗，都知道必須要讓自己隨時活在孤獨與恐懼之中?！?/br>
    唯有如此，才不會讓自己再嚐到那種擁有后又失去的苦楚。

    池信謙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伸出手，繞過小清的肩膀。

    林若清一僵，忘了要躲，感受到他的指尖輕輕擦過自己的發(fā)梢。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下車鈴按鈕。

    「我不也是嗎？」

    鈴聲和清朗的嗓音，同時驟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