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沒什么好哭的
邁出大堂的門檻,門外竟然還是那棟老舊的居民樓。 茶樓似乎并不是憑空出現(xiàn),而是直接將原本的房子拉入了另一個空間。 門外的世界陽光明媚,似乎并沒有受到門內(nèi)的干擾。 楚潼熹站在外邊,出神地看向天際。 溫玉靜靜站在她身邊陪著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內(nèi)的慘叫聲終于停止,傳來一陣水聲。 “清安很愛干凈,只是他每次動手都會把自己弄臟?!甭犚娔顷囁暎瑴赜竦谋砬榻K于松緩下來。 楚潼熹有些恍惚,清安的原形很漂亮,純白色的皮毛一塵不染,那樣的皮毛沾上一點灰塵就會破壞美感,他一定很愛干凈,才能每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都沒有一絲瑕疵。 那么干凈的清安,她卻讓他在里面被臟東西染上其他顏色。 她猛地回過頭想去里面把清安拉出來,卻沒想到清安用手絹擦著洗干凈的雙手,面色平靜走了出來。 “暫時別進(jìn)去,得讓伙計打掃一下?!鼻灏驳哪樕床怀霎惓?,手和臉都洗得干干凈凈,就像里面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他話語頓了兩秒,又對楚潼熹低聲道:“你弟弟陽壽未盡,我不能殺他。你父親用子孫福澤為代價收下了往生茶樓的禮物,你弟弟會繼承那筆錢,但從今往后,他不會再有任何福澤庇佑,在陽壽耗盡之前,他會無休無止地遭受苦難。” 楚潼熹卻只是看著他,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是拿過他的手絹,近乎有些固執(zhí)地輕輕擦了擦他的額角。 “這里臟了,清安很漂亮,不能弄臟?!彼÷曊f。 那個家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了。 ——或許在她活著的那些年里,他們都是這么期望的。 那就如他們所愿好了。 “阿熹······”清安難得出口猶豫,他抿了抿唇,片刻才又道:“如果想哭的話,可以靠在我肩上?!?/br> 楚潼熹一瞬恍惚,又很快搖了搖頭。 “沒有什么好哭的?!?/br> 她不記得自己在難眠的深夜哭過多少次,或許今天那兩行血淚,已經(jīng)是她最后的牽掛了。 從今往后,女兒、jiejie,這兩個身份已經(jīng)與她無關(guān)。 陽光還是那么燦爛,一聲輕響,溫玉在楚潼熹頭頂撐起一把黑傘。 他溫柔笑笑:“不知道阿熹會不會被太陽曬傷,但還是保險一點為好。” 楚潼熹恍然間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自己,好像沒有影子。 “活人能看見我嗎?”她又問。 溫玉點點頭,“現(xiàn)在應(yīng)該能看見了?!?/br> 那打把傘也好,免得沒有影子的她會嚇到活人。 “你們熱嗎?”楚潼熹又看了看刺眼的太陽,輕聲問他們。 溫玉斟酌片刻,才猶豫著回答:“可能······有一點?” 他不知道楚潼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只能揣測著給出可能的回答,至少這樣等會兒改口還有余地。 楚潼熹歪著頭想了想,又問他:“溫玉,你有陽間花的錢嗎?” “有,阿熹想要多少都有?!睖赜襁B忙點頭。 他不缺錢,冥幣或者活人花的錢,他都有。 只要能讓楚潼熹開心一點,花多少都可以。 楚潼熹點點頭,一手拉住清安,一手拉住溫玉,對他們?nèi)崛嵝Φ溃骸翱梢詭胰コ员苛軉??聽說有點貴,我活著的時候都沒有吃過?!?/br> “好!當(dāng)然可以,阿熹想吃多少都可以!”沒想到楚潼熹會主動對他提要求,溫玉頓時驚喜不已。 清安單手拈著煙斗,微微挑眉:“去嘗嘗也好,如果你喜歡,以后天天給你做?!?/br> 楚潼熹差點忘了清安的手藝堪稱絕活。 她眸光閃動片刻,點了點頭。 如果清安學(xué)會做甜品的話,那她豈不是每天都會更幸福一點? “我記得那邊應(yīng)該有一家甜品店,聽同學(xué)說味道很好?!背渲噶酥高h(yuǎn)處的街道,“只是我也沒去那家店吃過,聽說有點貴······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喜歡?!?/br> “只要阿熹喜歡,我就喜歡?!睖赜顸c頭應(yīng)下,忍不住又低頭在她額前輕吻一下,“帶我們?nèi)グ??!?/br> “好?!背錄]有再多說什么,帶著他們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明明才離開沒多久,卻對這些熟悉的街道感覺恍若隔世。 楚潼熹帶著兩只男狐貍精一路前行,現(xiàn)在正是暑假,路上的學(xué)生很多,兩只狐貍精過分優(yōu)越的外表顯然太過惹眼,一路上不少人盯著他們,背過身去時又竊竊私語。 她不太習(xí)慣這樣的目光。 但是顯然溫玉和清安眼睛里只有她,周圍路過的陌路人,在他們眼中好像就與砂礫芥子無異。 來到自己印象里的那家甜品店,楚潼熹看著菜單上的價格,陷入良久的沉默。 好貴。 一塊小小的蛋糕就能抵上她以前一天的工資了。 “阿熹不用管價格,喜歡什么就要什么。”溫玉看出她的猶豫,在她身邊輕聲笑道。 好奢侈。 楚潼熹想起,好像不久前,她還活著的時候,弟弟看上了一個玩具。 叁百多塊錢的玩具,是她要出去打一個星期的工才能掙到的價格。 父母那個時候已經(jīng)收到了老男人給的彩禮,眼睛都不眨就給弟弟買下了玩具。 原來想要的東西會被人大方買下的感覺,那么奢侈。 奢侈到她活了十七年,在頭七這天,才終于能感受到。 見楚潼熹不說話,溫玉又連忙道:“阿熹,我真的有錢,你不用想太多,給你花錢我也會很開心的。” “我······”楚潼熹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 緘默片刻,她指了指菜單上的一塊千層蛋糕:“我想吃這個?!?/br> 滿肚子的委屈,好像根本就說不出來了。 到最后也只能忽略,把它們埋藏在心底,然后適應(yīng)新的生活。 清安叼著煙斗輕輕吸了一口,眉梢微揚:“不如阿熹把覺得喜歡的都點一遍,我嘗嘗味兒,回去改改,每天給你換著花樣做?!?/br> “不用那么浪費?!背湫÷曢_口,“就這個就夠了?!?/br> 她好像也沒有那么想吃蛋糕。 以前喜歡甜味,是為了遮住生活的苦。 可她現(xiàn)在不苦了。 她有溫玉,還有清安。 那些甜味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清安細(xì)細(xì)吐了口煙,“現(xiàn)在不讓我學(xué),不怕我以后做的甜點你不喜歡?” 楚潼熹抿唇淺笑,輕輕搖頭:“清安做的東西,每一樣都很好吃,我都很喜歡。” 清安一瞬愣神,白皙俊顏浮現(xiàn)可疑薄紅。 他側(cè)過頭不看楚潼熹,“說這種話……我可不會這么簡單就被哄開心?!?/br> 楚潼熹好像都能想象到,如果他現(xiàn)在沒有把尾巴收回去,那條雪白的大尾巴會搖得多歡快。 忽然好想親他。 周圍還有人,可楚潼熹卻不想再在意什么眼光。 她都死了,還在意什么? 清安正被楚潼熹一句話哄得心花怒放,沒想到眼前忽然一暗,唇上傳來女孩雙唇的柔軟觸感。 她只是輕輕碰了一下,又很快分開,只余一聲帶著羞怯的笑:“那這樣······可以哄你開心嗎?” 清安呼吸一窒,身體的反應(yīng)好像比腦袋更快。 他抬手按住楚潼熹的后腦,舌尖抵入她唇間,不由分說加深了這個吻。 “唔···”楚潼熹沒想到他會這樣,只能自作自受靠在他懷里承受他的吻。 溫玉假裝自己沒看見,面不改色地跟服務(wù)員點了冷飲和甜品,還特意給楚潼熹點了一個冰淇淋。 沒記錯的話,她剛才說想吃的東西就是這個。 只是楚潼熹和清安才稍稍分開一點,他就從后面抱住了楚潼熹,“阿熹,我也要。” 大庭廣眾之下,未免有點yin亂了。 楚潼熹抿著唇,目光有些飄忽,可看見溫玉眼中期盼時,她又心軟。 也顧不得另一桌還有幾個女生一直往這邊看,佯裝自己是個瞎子,轉(zhuǎn)頭又親上溫玉。 耳朵好燙。 別人的目光像是實體化了一樣,被感知得清清楚楚。 可是楚潼熹又覺得那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溫玉想要她。 或者說,需要她。 溫玉的吻持續(xù)了很久,直到服務(wù)員端著他們點的甜品過來,溫玉才戀戀不舍地結(jié)束了這個吻。 他那雙勾人的狐貍眼里只有一片深情,細(xì)致擦去楚潼熹嘴角銀絲,溫柔笑道:“阿熹,我不鬧你了,你先吃點東西吧。” “嗯?!背渑c他對視兩秒,頓時耳熱,低下頭故作很忙尋找勺子。 擁有漂亮花紋的瓷盤里盛著一塊小小的芒果千層,看上去也沒多大,散發(fā)著甜膩的香氣。 楚潼熹舀了一小勺蛋糕納入口中,芒果的香氣混合著奶油的甜味蔓延口腔,好像一口下去就能甜到心縫兒里似的。 但好像沒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吃。 她這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東西,好像還是清安做的飯菜。 有些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她又側(cè)頭看向叼著煙斗懶洋洋靠在椅子里的清安。 “清安,可以給我吸一口嗎?”她忽然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