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寧瓔腳下急剎車，她手里的夜明珠滾到地上，一直滾進洞xue里。

    洞xue里沒有光線，那顆夜明珠一路從蘇寧瓔的腳邊滾到陸琢玉腳邊。

    男人躺在那里，衣衫襤褸，腿上帶傷，正在流血。

    沒有看到那蛇妖的蹤跡。

    蘇寧瓔迅速沖進去，“陸琢玉，你沒事吧？”

    “沒事?！蹦腥藫纹鹕碜?，卻因為腿傷所以無法很好的站立。

    蘇寧瓔趕緊將陸琢玉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企圖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把他撐起來。

    “把劍給我?！蹦腥说?。

    蘇寧瓔將劍遞給陸琢玉，男人把劍當拐杖使，一瘸一拐的撐著往外去。

    蘇寧瓔跟在他身后，陸琢玉身上的衣服都臟了，褲子從膝蓋以下也都碎了，勉強被長袍遮掩著。

    “陸琢玉，那條蛇妖呢？”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型一頓，他沒有回頭，道：“走了?！?/br>
    這就走了？運氣真好。

    洞xue窄小，容不下兩人，等陸琢玉以劍當拐杖走出洞xue之后，蘇寧瓔想走到他身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地方站。

    陸琢玉貼著山間小路之間蔥翠的密林走，蘇寧瓔幾次想上前，卻被樹木遮擋。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破廟，陸琢玉先去溪邊清理傷口，蘇寧瓔想幫忙，男人抬手躲開，“我自己來。”

    雖然感覺到陸琢玉有點不對勁，但蘇寧瓔并沒有多想。

    她從乾坤袋內(nèi)取出衣物和藥品，“你有事叫我?！碧K寧瓔叮囑完陸琢玉就回到了破廟里，孩子們還擠在那個陣法里。

    “小蘇jiejie。”狗蛋率先站起來，他手里捏著符咒，問，“我們能出來了嗎？”

    “可以了?！碧K寧瓔點頭。

    孩子們小心翼翼的從陣法里走出來，若是尋常孩子可能還感受不到剛才的緊張感，以為只是一場好玩的游戲。可這些孩子的臉上卻滿是緊張和恐懼，他們知道，這并非游戲，不小心就會死。

    孩子們沒事，蘇寧瓔轉(zhuǎn)身想去看看陸琢玉，沒想到男人已經(jīng)回來了。

    陸琢玉自己換了衣服，腿上的傷被遮掩，看不清楚情況。

    男人似乎很累，他靠在稻草堆上，低沉的呼吸。

    蘇寧瓔上前，“陸琢玉，你還好吧？”

    “嗯?！崩淅涞囊粋€音。

    蘇寧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那你休息。”她站起來，坐到陸琢玉不遠處。

    晚間蚊蟲很多，沒有了陸琢玉這個人形驅(qū)蚊器，蘇寧瓔立刻就被蚊子包圍了。這些蚊子好像很喜歡她的血，一只只的就喜歡圍著她轉(zhuǎn)，蘇寧瓔不斷的被蚊子聲音吵醒，一晚上根本就沒有睡好。

    翌日，天氣并不晴朗，天空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小鳥從外面回來了，她是一個人回來的。黑色的帷帽遮蓋下，她藏在衣袍內(nèi)的手掌上有血流淌下來。

    那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孩子們急切地跑上去關(guān)心。

    “沒事。”小鳥語言匱乏的安慰了一下孩子，就去溪邊處理傷口了。

    蘇寧瓔看一眼陸琢玉，男人還閉著眼睛在休息。她起身走到溪邊，將傷藥遞給小鳥。

    “多謝?！毙▲B接過傷藥，撩起胳膊，那里是一條深可見骨的傷，若是再深一些，這半條胳膊大概就能直接被削下來了。

    蘇寧瓔下意識想到了破廟內(nèi)那個被削掉了一只胳膊的小女孩。

    “你去找那些邪修了？”

    小鳥咬著牙給自己清洗完傷口，然后敷藥。她疼得面色慘白，根本就沒有空說話。直到收拾完傷口，她才將視線轉(zhuǎn)向蘇寧瓔。

    “他們又抓了幾個孩子?！?/br>
    “沒救上？”

    小鳥的聲音一瞬低沉下來，“……嗯，我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進爐了?！?/br>
    熊熊烈火燃燒，幾乎是一瞬間，就融成了血水。

    -

    今日，大抵是因為天氣，所以破廟內(nèi)的氣氛顯得十分壓抑。

    蘇寧瓔帶著孩子們將昨天阿烏送來的饅頭放在火堆上烤，她看一眼小鳥，再看一眼陸琢玉。

    “好了，去給你大jiejie?！碧K寧瓔將其中一個饅頭遞給狗蛋。

    狗蛋拿著饅頭去給小鳥。

    蘇寧瓔拿著另外一個饅頭靠近陸琢玉，“陸琢玉，吃饅頭了。”

    “不用?！蹦腥诉B眼睛都沒睜開，冷著一張臉，側(cè)著身子。

    雖然蘇寧瓔并非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但陸琢玉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明顯了，就連狗蛋都看出來不對勁了。

    “小蘇jiejie，你跟小陸哥哥吵架了？”

    蘇寧瓔嘴硬，“沒有，他只是傷口疼。”

    狗蛋似懂非懂。

    小鳥嗤笑一聲。

    蘇寧瓔：……

    -

    自從陸琢玉被蛇妖擄走回來之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每日跟蘇寧瓔說話的次數(shù)不超過三次，也不再給她做飯，不會再晚上給她扇扇子，讓她躺在他的腿上睡覺。

    “我知道你有腿傷，我只是靠著你……”

    “不行?！?/br>
    蘇寧瓔捏著自己的枕頭蹲在陸琢玉身邊，聽到男人的拒絕，她低著頭，看不清臉上表情。

    過了一會兒，少女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躺到了小鳥身邊。

    “熱死了。”小鳥冷言冷語。

    蘇寧瓔手里的小枕頭往旁邊一甩，“偶然”的碰到她的傷口，小鳥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閉嘴?！碧K寧瓔兇巴巴的帶著氣。

    小鳥：……

    -

    夜深，陸琢玉睜開眼，腿上被鉤子鉤傷的地方隱隱作痛，他往嘴里含了一顆止疼丸。麻木的感覺從舌尖擴散開，傷口不疼了，心里蔓延開來的失去感卻無法消弭。

    當一個墜入深淵的人放棄那最后一絲光亮的時候，整個世界對于他而言，就失去了全部意義。

    陸琢玉一閉眼，就能想到那天晚上的事。

    他的雙腿在撕裂般的疼痛之后，幻化出了一條古怪的蛇尾。

    黑色的鱗片覆蓋著它，因為還不會控制這條尾巴，所以陸琢玉甚至不甚打傷了自己。

    他躺在地上盯著這條古怪的蛇尾，還來不及思考，就聽到不遠處有聲音傳來。

    隨后，一個鉤子帶著破空聲朝他甩來。如果是平時，憑借著自己的身手，他一定能躲開普通獵戶的攻擊，可現(xiàn)在的陸琢玉剛剛化形，甚至連爬行都沒學(xué)會。

    鉤子死死勾住他的尾巴，陸琢玉用力掙扎，下一刻，獵戶趕過來。陸琢玉不顧傷口撕裂，掙脫開鉤子，躲進茂盛的草叢中。獵戶只看到一條巨大的蛇尾和一張俊美的男人臉蛋。

    他并沒有將這兩者東西聯(lián)系到一起，他認為是蛇妖抓走了一個男人。

    因為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大的蛇尾，所以獵戶認為這是一條成了精的千年蛇妖，一想到自己的大膽，獵戶兩眼一翻，當時就被嚇暈了過去。

    陸琢玉一路爬行，身上的衣物被磨得又臟又亂。

    他沒有方向，恍惚間又聽到蘇寧瓔的聲音，便悶頭躲避鉆進了附近的一個山洞里。

    山洞很深，他一直游到最深處，無路可走。

    黑暗的洞xue內(nèi)，他的后背緊貼著山壁，眼睛泛出古怪的金色光芒。在如此昏暗的環(huán)境下，他卻依舊能看到自己的蛇尾，盤踞在這個小小的洞xue里。

    他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的腿要如何才能變回來？

    少女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陸琢玉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水，他伸手覆上自己的蛇尾，又冷又硬，只有在靠近腰腹處的地方才有一塊柔軟的鱗片。

    這是……陸琢玉按了按，然后迅速收回。

    外面屬于夜明珠的光線落進來，男人努力蜷縮起身體遮擋面容，狼狽至極。

    夜明珠落地之時，少女擔憂的聲音傳來，“陸琢玉！”他睜眼，蛇尾不知道什么時候恢復(fù)成了雙腿。少女提著劍站在那里，臉上滿是擔憂。

    陸琢玉神色恍惚，彷佛做了一場夢，他伸手想去牽她的手，摸摸她，抱抱她，可卻在看到自己腿上的傷口時想到自己的蛇尾，瞬間停住了。

    那股藏在他體內(nèi)的力量，連他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他沒有辦法允諾，這股力量不會傷害她。

    -

    下雨了。

    破廟的窗口本就是破的，雨水從外面飄進來，蘇寧瓔被雷聲驚醒，她看到靠在窗口的陸琢玉被雨水打濕的面頰，趕緊起身走到他身邊，從乾坤袋內(nèi)取出一件大氅掛到了窗戶口。

    雨水被勉強遮擋住，男人睜開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閉上了。

    蘇寧瓔甩了甩自己被雨水打濕的頭發(fā)，抿了抿唇，回到小鳥身邊。

    “我這窗口也漏水。”小鳥指了指身側(cè)的窗戶。

    蘇寧瓔懶洋洋的，“哦?！?/br>
    小鳥：……

    “你們吵架了？”小鳥看起來是個性子冷的人，對于小情侶之間的事情也不感興趣，不過她還是有一點在乎的東西的，“他以后就不做飯了？”

    蘇寧瓔：……

    小鳥此話一出，坐得最近的狗蛋也瞬間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