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陸秋成這才面色淡淡的看著林嘉宜說道:“可我確實不是。我不過一個窮秀才,家徒四壁之時,林曉寒便嫁給了我,且愛我敬我?!?/br> “而若我并非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還是之前那個一無所有,前程無望的窮秀才,你還會高看我一眼么?” 林嘉宜忽然被陸秋成問住了,呆在原地。 若是陸秋成真的不是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那自己所作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一時間,一種強烈的悲涼感從四面八方朝他襲來。他又想到了外面站著的那兩個世家小姐! 今日在裴府他丟了這樣的臉,不出幾日,怕是就會傳遍整個府城。 到了那時,別說陸秋成,便是連家境稍稍好些的商人之家都不會上門提親了! 林嘉宜幾乎能想到那時林二老爺與馮氏對待自己的嘴臉。 如他們那般功利之人,一個沒有價值的哥兒,在林家的待遇恐怕會生不如死! 他面色慘白,雙目放空,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牌…… 都怪這個白玉蘭花玉牌!林嘉宜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恨意。 他將手中的玉牌狠狠往地上一貫!玉牌頓時碎成了幾塊。然后便頭也不回,瘋了一般的狂奔著逃離了此地! 獨留下陸秋成看著一地的玉牌碎片,默默掏出手帕,彎下身子把玉牌碎片一塊塊的撿起來放在手帕里拼好。 這枚玉牌,方才陸秋成在檢查的時候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背面的林字右邊一豎的上角,有一個小小的磕痕…… 話說當(dāng)年陸秋成懷疑林曉寒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后,便每日偷偷去村里看林曉寒施藥。 看了幾日以后,便見他搬藥之時,因著一個動作不慎摔倒在地,身上的玉牌也磕出來一個淺淺的痕跡。 陸秋成那時對玉牌之事十分執(zhí)著,一心想要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因此對林曉寒腰間的玉牌也格外關(guān)注。 他每日都混在領(lǐng)藥的人群中偷偷觀察,幾乎把林曉寒與這塊玉牌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牢牢刻在了腦中。 便是玉牌上哪里有小小的磕痕,哪里有極淡的色差都記得一清二楚,絕不會認(rèn)錯! 因此今日他不過多看了兩眼,便一下子確認(rèn)了這就是林曉寒本人的玉牌! 然而方才當(dāng)他遠遠看到這玉牌的第一眼時,并看不清這玉牌的細(xì)節(jié),也無法立刻確認(rèn)這玉牌到底是什么人的。 一瞬間,陸秋成心中也確實閃過好幾個念頭,覺得這玉牌的主人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直到此時,陸秋成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心中對這玉牌的主人,除了感激之外并無其他任何念頭。 而一想到林曉寒,對方生動的面孔卻如跑馬燈一般在他心中不斷閃過,讓他心中一暖,嘴角也忍不住上揚起來。 陸秋成這時才真正確認(rèn),從始至終,自己愛得都只有一人。那個與自己生活在一起的,鮮活生動的林曉寒!而不是所謂的玉牌的主人! 想到這里,陸秋成收好了手中的玉牌碎片。 這是林曉寒的玉牌,陸秋成還是舍不得扔掉,想留做紀(jì)念…… 但他卻也不打算將此事告訴林曉寒,免得那二房的哥兒又惹他心煩。 畢竟到了此時,那玉牌的主人到底是誰,也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第59章 吃過午飯, 林嘉宜月也不賞了,他面色蒼白的帶了個丫鬟坐上了林府的馬車,便匆匆離開了。 晚上, 格外賓客們吃過了晚飯, 又用了月餅茶點才陸續(xù)離開裴府。 直到回到了林家大房院中,關(guān)上了房門。陸秋成才忍不住對林曉寒道:“總算是結(jié)束了,這樣的應(yīng)酬, 還好每年次數(shù)不多。今日聽那些世家公子小姐們高談闊論做施粥做慈善之事,心中總覺得不太得勁。” “去年府城周邊鄉(xiāng)縣四處都是大豐收, 又快到秋收之際, 根本就不缺糧食。這個時候這些公子小姐們卻根本就不清楚民生現(xiàn)狀, 反而大辦粥棚, 四處施粥,就為了博得一個好名聲, 難免讓人感到有些偽善?!?/br> 林曉寒聞言笑笑道:“他們與你不同, 從小在蜜罐子里長大的, 哪里懂得農(nóng)民們真正需要些什么?想要做慈善,又懶得去深入琢磨, 自然就是怎么方便怎么來。那可不只有施粥一途了?” “不過其實不管他們怎么想的, 最后還是要看他們的行動。君子論跡不論心, 且不論施粥這事今年對百姓們有沒有幫助, 但既然他們愿意去做,并形成風(fēng)氣。那就是一件好事, 總有一天用得上的。我們雖然不參與其中, 但也用不著嘲諷他們, 總有一天,百姓們會真心感謝這些做慈善的人的?!?/br> “你說得對!”陸秋成聽的心中十分動容, 認(rèn)真點了點頭。 腦中又浮現(xiàn)出今日在裴家發(fā)生的事情,覺得林曉寒到底是與其他哥兒不同,講道理的模樣竟都這般好看。 他忍不住抱住他親了一口說道:“曉寒!要說真心感謝,大晉的百姓們也應(yīng)該好好感謝你。我今日聽裴新竹說,如今京中連皇帝都在大力推薦《夢中游》?;首庸髋c大臣的家眷們也都以模仿霍安做善事為風(fēng)?!?/br> “與府城不同,今年京周好幾處地方都受了災(zāi)。有了這些人的捐贈,百姓們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京城接受難民的壓力都減輕了不少,皇帝也甚為寬慰?!?/br> “感謝我什么?錢也不是我出的。我不過就是動動筆桿子罷了,可不敢邀功。”林曉寒聞言皺起眉頭,看著陸秋成說道。 陸秋成聽了便笑道:“我又不傻,此話自是不會在外面說的。不過在我心中,你就是第一大功勞。你雖然是個哥兒,但論心胸才智,卻遠勝許多男子!我知道那《夢中游》是你特地寫的,為了過年時凍死的孩子。” 林曉寒目光閃了閃,開口問道:“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标懬锍赡笞×謺院南掳停湎乱晃牵骸拔易约业姆蚶?,我最了解。你雖嘴上不說,但你當(dāng)時為什么施粥?又為什么開辦村學(xué)?我自是全都知道的?!?/br> …… 京城里,宮中也舉辦了盛大的中秋家宴。 御花園中,晉文帝心中高興,難免多飲了幾杯酒。 酒勁上來,晉文帝面上一熱,便把自己的胞弟晉晏王爺叫到身邊,讓他陪著自己去御花園里走走逛逛,散散酒氣。 “晉晏,你上次送來的那本《夢中游》甚好?!睍x文帝拍了拍晉晏的肩膀說道:“今年京周年景不好,我還擔(dān)心京中會有流民之亂。哪里想到此事竟因著一本話本子圓滿解決,如今我還能得閑在這宮里與你吃中秋宴?!?/br> “陛下,你還得多注意龍體。”晉晏聞言說道:“朝中事務(wù)繁忙,每日都是批不完的折子,你雖貴為天子,但也是血rou之軀,切不可過于勉強?!?/br> “你若是真的擔(dān)心為兄的身體,可愿意接手各地鹽務(wù)之事?”晉文帝狹長的眼睛目光流轉(zhuǎn),看了晉晏王爺一眼問道。 “算了吧!”晉晏聞言連忙搖了搖頭:“此等柴米油鹽的俗物,最是無趣。陛下你要我去管?豈不是要了我的命?我寧愿幫你去禮部監(jiān)督那些侍郎們修訂典籍!” “你這性子!”晉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 自己這個弟弟他最是了解,從小就是個閑散的性子,除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其他事情是都不愿意做的。 “鹽務(wù)可是肥差,我找不到可信之人,只能找你。你卻偏偏不愿意接手,只愿意開那個勞什子的書店。也罷,既然你不喜這些,我也不勉強你了?!闭f到這里,晉文帝頓了頓道:“只是我見你開了那么久書店,卻第一次向我推薦話本子??墒窍胍婆e那個筆名細(xì)雨斜風(fēng)的作者?” 晉晏王爺此時才莞爾一笑,露出兩個酒窩,對晉文帝點點頭道:“還是陛下了解我。臣弟還真的想過這一出。只是……” “只是什么?”晉文帝此時酒勁已經(jīng)散去了許多,挑眉問道:“這些寫書之人,不都是想走行卷之路的么?” “一般作者自是如此?!睍x晏王爺聞言說道:“但這位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卻恰恰相反。臣弟找人去府城打聽過他,發(fā)現(xiàn)他似乎并不想走行卷之路,在外從不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br> “竟有此事?”晉文帝聽到這里,也被挑起了興趣,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可知這是為什么?” “臣弟也不清楚?!睍x晏搖了搖頭道:“只是我聽說他還是一名學(xué)子,明年便要正式參加春試,并非那等不愿入塵世的世外之人。又聽說他在書院里,似乎成績也十分優(yōu)異?;蛟S是有自信能不通過行卷之路就能考上舉子,踏入金鑾吧?” 晉文帝聽到這里,略微思索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你分析的倒也有理。這等才子,自詡才華出眾,多少有些文人的清高之氣在身上。這細(xì)雨斜風(fēng),既然如此自信,覺得一定能考得上舉子,那倒也不必勉強將他提前招入宮中?!?/br> “正好明年大考,他若是真有才華,自是能在一眾考生之中脫穎而出。到了那時,金鑾殿上,我倒要好好看看這個能寫出《夢中游》的細(xì)雨斜風(fēng)到底是什么樣子?” 中秋過后,林嘉宜忽然對外稱病不出。 府城中也傳出了流言,說他在裴府的賞月宴上勾引細(xì)雨斜風(fēng)先生,自請做妾不成,被當(dāng)眾下了面子,因此才壞了名聲。 此事傳得沸沸揚揚,直接傳到了林二老爺?shù)亩淅铩?/br> 之前幾個曾暗示他想迎娶林嘉宜為妾的世家老爺,也紛紛反口,再不曾在林二老爺面前提過此事了。 因為林嘉宜的傳聞,林詩月的婚事也受到了影響。 之前對林詩月有意的張家公子,家中忽然定下了別人。 馮氏聽說以后,差了熟識的夫人去打聽。才知道那張夫人在外面逢人便說,林詩月與林嘉宜都是馮氏親養(yǎng),林嘉宜教養(yǎng)如此,恐怕林詩月也不怎么樣。因此才斷了與林家結(jié)親的念頭,而是從張夫人娘家挑了個秀外慧中的姑娘定下了。 馮氏聽說以后,氣得差點吐血。林詩月聽說了,更是哭的停不下來。 她們兩人又不能去找張夫人理論,只能把氣撒在了林嘉宜身上。馮氏匆匆忙忙給林嘉宜定下了一房婚事,便是之前曾經(jīng)定給林曉寒的那個錢老頭。 只是這一次,林嘉宜的聘禮卻沒有之前林曉寒的那么多,錢老頭只愿意出三百兩銀子。但為了將林嘉宜早點打發(fā)出去免得壞了林詩月的名聲,馮氏便也攛掇著林二老爺同意了。 林曉寒知道這個傳聞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了。 此時連關(guān)在家里的小周氏都聽到了風(fēng)聲,特地拉了林曉寒去說。 林曉寒一開始有些懷疑,后面又找了個二房的丫鬟打聽,才聽說了林嘉宜被林二老爺定給了錢老頭的事情。 林曉寒這時才忽然意識到,外面關(guān)于林嘉宜的那些流言蜚語并非空xue來風(fēng),而是大概率是真的。 林曉寒知道后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去問了陸秋成。 陸秋成這時才將那日在裴府一事向林曉寒和盤托出。 他心中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說道:“當(dāng)日我便狠狠拒絕了二房那哥兒,與他絕無半分瓜葛!此事我當(dāng)時沒有告訴你,也是怕你生氣。我對天發(fā)誓,此生心中只有你林曉寒一人!” 林曉寒看他一眼,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他搖了搖頭對陸秋成說道:“我自是相信你的為人。只是林嘉宜到底是個哥兒,此事鬧成這樣,以后他怕是活不下去?!?/br> “其實我之前便打聽過那錢老爺,他已經(jīng)年過花甲,一把年紀(jì)了,卻還是色心不死。聽聞他就是好玩弄年輕的哥兒,家中娶過去的哥兒,免不了受他折磨,許多不過幾年便香消玉損。” “我雖然討厭林嘉宜,但他卻罪不致死。若說有錯,林二老爺與馮氏的罪孽才更深?!?/br> “此事既然已經(jīng)如此,那便還得由我來收場,讓二叔不要把林嘉宜許給那錢老爺,給他尋一條活路?!?/br> “你不會真的要讓我娶他為妾室吧?我可不干!”陸秋成聞言臉色一變,一臉惶恐的對林曉寒說道。 林曉寒:“……” 他有些無語的說道:“怎么可能?我倒也不至于如此圣母……” 翌日,林曉寒特地去二房院子里找了林嘉宜。 不過一個多月未見,林嘉宜整個人都瘦脫了相。 他此時只穿著一身褻衣枯坐在窗邊,屋子里也沒個伺候的丫鬟。 床邊的香爐里染著濃厚的檀香,看到林曉寒推門進來,林嘉宜也不過抬頭瞟了一眼。 之后他便迅速垂下雙目,整個人都有一種死氣沉沉的味道。 “林嘉宜,現(xiàn)在天氣已經(jīng)涼了,你怎么穿得這般少?”林曉寒見他如此,皺眉問道。隨手從他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厚點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 林嘉宜此時才抓住身上的外袍扔在地上,惡狠狠的瞪向林曉寒,眼神中有了些神彩:“不需要你假好心!你特地過來,便是想來看我的笑話吧!” “你對著我倒是有勁?!绷謺院姞罾湫σ宦?,在林嘉宜面前翹著二郎腿坐下來說道:“你既然有這樣的精神,怎么不去對著馮氏與林二老爺發(fā)泄?把你嫁給錢老頭,也是他們二人做的決定,怎么反倒拿我這個無辜之人出氣?” 林嘉宜聞言無力反駁,許久之后,才似乎想通了一般,放下戒備。 對著林曉寒苦笑一聲說道:“是啊,你是無辜。事已至此,也是我林嘉宜異想天開,還以為努力一把,便能與你一般過上好日子。只是我沒你那么好的命!結(jié)果便是如此,我也認(rèn)了?!?/br>